“静悟,出家人不打诳语,就算是老虎,那也是一条性命,何况,你背后的老虎岂会穿着女裳?”
“呃……”知道瞒不下去,小和尚沮丧的垂下了头,也让出了身后的雪音,雪音这才看到眼前那拥有着磁性声音的师傅……是那样的年轻……端正俊逸的眉眼,小而薄的唇,飞斜的双眉……
雪音微微张了嘴……妖孽啊……
“这位施主,贫僧代徒儿向你致歉,贫僧这里有一些膏药,虽然不算名贵,但还是可以去疤……”那师傅说话间上前,对着雪音双手合十,深深地一礼,并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陶瓶递到雪音眼前……
“好……漂亮……”雪音没有去接,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师傅的脸,不由自主的吐出三个字,逗得一旁的小和尚静悟吃吃地笑了起来……而再看对面的师傅,则是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将手收了回来,和在一起,平静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啊,不好意思……”蓦然回神的雪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轻轻地咬着下唇,有些窘迫……暗自懊恼,赫连锦那样的男人她都见过了,怎的还会对别人看到了失神的地步?
“无碍……”师傅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淡雅,却不晓得为什么让雪音感觉了一股疏离,没有出家人慈悲的那番意味,倒是多了一种冷漠的气息。
“请问师傅法号?”雪音恢复了理智,大家的教养让她很快的调整了自己,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大师行了一礼,脸上再没了初始的惊讶,反而冷静至极,这让眼前的师傅忍不住另眼相看。
“贫僧法号南迦。”
“你就是南迦大师?”雪音大惊,在汴京,她未出阁前,曾多次陪母亲去附近的寺庙上香,求签,而寺庙里的大师们也多次提到过一个人,那个人就叫南迦。
“施主认得贫僧?”南迦不动声色,甚至都不曾看一眼雪音。
“不,只是听法华寺的大师提起过。”雪音亦是有礼貌的回答。
“施主半夜赶路是要去哪?”想是看不得南迦与雪音如此没有起伏的对话,彼此客气的乏味,静悟突地出声询问。
“我要去山腰处的山坳里。”雪音也不隐瞒,脸上露出了一股无奈和焦急……
“你要去严大夫的药庐?”静悟有些惊讶,对雪音的勇气也顿时佩服起来,要知道这大晚上的,还是冬日,那些白日里找不到食物的野兽们可都饿疯了……但他不知道的是,雪音并非勇敢,只是……无知……俗话说,无知者无畏……
“严大夫?我要找的,是一个女孩,她姓严,但不是个大夫。”雪音也疑惑的皱起了眉。
“你要找的人,可是名叫子诺的女孩?”南迦突地插话进来,雪音猛的点头。
南迦点了点头:“那先休息一晚吧,明早,我们带你去。”
“你们也要去诺儿那?”雪音好奇极了。
“是啊,我们就是应严老大夫的邀请上山来给他的孙女治眼疾的。”静悟心直口快。
“静悟!”
“眼疾?”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道喝斥,一道惊讶。
“什么眼疾?诺儿怎么了?”雪音抓住南迦的袈裟,死死地皱着眉。
南迦皱了皱眉,看着雪音那死死扣住的手,却无可奈哈,只得低叱:“男女授受不亲,施主自重……”
“诺儿怎么了?!”雪音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她中了毒,眼睛失明了,好了,快放开师傅!”静悟倒豆子的一句话,成功解救了南迦的袈裟。
“怎么会……”雪音呆呆的退了两步,想起初见严子诺时那双娇俏灵气的眼睛……那么的明亮,偶尔盛满哀愁,偶尔盛满正气……怎的,就失明了……
“好了,先睡一会吧,我守着,明早,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到时候,看到你就知道了。”将呆傻傻的雪音带到火堆旁,静悟与南迦席地而坐,安静的打坐,而雪音则是抱着双膝,看着火苗不言不语……尽管双眼布满了血丝,也不肯睡去。
严爷爷回到药庐的时候,已是傍晚了,身后跟着一同下去的柳太后,他们今日已是发了第三封飞鸽传书了,只希望那些医学高手可以有所回应,尤其是南迦大师……
“舅舅,你放心,只要南迦看到我的信,必然会来的。”柳太后看着愁眉不展的严爷爷忍不住安慰。
“但愿吧……”严爷爷脸色并没有好转,因为自己对严子诺双眼的无能而自责不已……
“诺儿呢?”柳太后不再说什么,只是环顾一圈,并没有在那张熟悉的躺椅上找到自己的女儿,不禁有些心急,今日出去了一整日,她有一整日都没有看到诺儿了……
“娘……”从厨房出来的尹韵儿看到回来的两人赶忙迎上前,柳太后看着因为生火做饭而弄脏了脸的尹韵儿心头不禁微微心疼,这孩子,从小就被她养在身边……烟儿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是他的福气……要是娇儿也在……
“你受苦了。”柳太后握着尹韵儿的手,有些歉疚。
尹韵儿微微一笑,不在意的道:“娘你说什么呢?照顾小姐是我应该的。”
严爷爷在一旁听了,也有些感动……这个孙侄媳妇……好啊……倒是段无烟那小子……搞什么呢?!到现在都不来看看诺儿!真该打断他的腿!
“诺儿呢?”柳太后问,双眼已朝着严子诺的闺房望去了,只是,那里一片漆黑……
“娘……你来。”尹韵儿将柳太后朝着离严子诺房间远一点的地方拉去,严爷爷甚是疑惑,但在尹韵儿的拉扯下,还是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什么?!”严爷爷沉声低叱,双拳握了起来,“她还有脸来?!”
“舅爷爷,我没拦住她们……”尹韵儿自责的低下了头。
“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他们睿王府居然还有脸来!真真是欺负到我们头上了!”柳太后咬牙切齿,眼眸中的阴狠一闪而逝,”诺儿呢?诺儿有没有怎么样?”
“娘。”尹韵儿咬了咬唇,最后还是打算和盘托出,“那老太太跟诺儿说了诺儿的真实身份……我怕,诺儿此刻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什……什么……”柳太后微微有些颤抖,天啊……她才,她才刚刚和女儿相处了几天……这几天里,诺儿是那样的乖巧,偶尔还会对着她笑……可……可……该死的睿王府!该死的赫连桀!就算那长眠的鄂贵妃也是不可饶恕!
“罢了,早晚要知道的。”严爷爷倒是出了口气……这件事,瞒不了多久的……
“我,我去看看她……”柳太后慌张的扒开尹韵儿搀扶的手,朝着严子诺的房间走去,可双手刚碰上关阖的门板,一件陶器便被狠狠的摔在了门框上,屋内,严子诺的声音带着怒火和伤心:“滚!”
“诺……”柳太后的泪珠顿时流了出来……突然,身后一双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严爷爷无奈的沉重的叹息在柳太后耳旁响起:“让她……静一会吧。”
柳太后呜咽着,却无可奈何的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听着屋内噼里啪啦被甩岁的陶器迸发的响声,忍不住痛苦的哭了起来……这一夜,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
月儿圆圆的,像是银盘……又像是猫眼……
深夜,北风的呼啸将药炉里,那一声轻轻地“吱呀”声掩盖了下去,银亮的月光下,娇小的身影被拉得长长地……消瘦,寂寥……
严子诺身上带着一个小小的包裹,摸索着向门口走去,挪开篱笆,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药庐……甚至,连回头再看一眼的眷恋也没有……只留下一间铺满了陶器碎屑的屋子……那间,承载了太多的……闺房……
雪音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一种奇怪的声音吵醒的,醒来才发现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身上盖着南迦的袈裟,身下却依旧是那片坚硬的,扫开了雪的土地,缓缓的撑起身子,雪音秀气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朦胧的眼睛……
“沙沙……”
猛的,那惊醒了雪音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透过黑黢黢的密林传达着一种诡异的讯号……
而与此同时,原本静坐的南迦却猛地睁开眼睛,深深地凝望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微微打了一个结,缓缓地站起了身子。
“是……什么东西?”雪音忍不住朝着南迦挪了挪,紧紧地攥住身上的袈裟。
“人。”南迦深吸了口气,紧锁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来,甚至带上了微微的笑意,那种见到老朋友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雪音呆呆的问出口,但南迦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快速的朝着密林走去。
雪音与一旁的静悟对视了一眼,也迅速起身,跟了上去,黑色的密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静悟将怀中的火石打燃,照出了方寸之地,两人循着脚印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看到南迦那灰色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