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你怎么了?”清扬将手凑到严子诺眼前,晃了一下……顿时,高大的身子僵住了……
“王……妃……”
“清扬?”严子诺顺着那无比小的声源扭过头,只是眼前一片漆黑,让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清扬,是你吗?你说话声音大一点,我听不清楚……你在哪?把灯点一下……我看不到……”顾不得身体的虚弱,严子诺一口气说了好几句话……虽然身子乏力得很,只是,心中的恐慌更甚,急切的想要去确认和否定……
这一刻,清扬再也不去怀疑了……严子诺看不见了……堂堂八尺男儿扑通一声跪在了严子诺脚边,紧抿的唇苍白的只剩一条细线,浑身颤抖……心中的恨意弥漫……到底是谁!
“那声实实在在撞击地板的声音,让慌乱的严子诺停了下来,尽管在她听来是那样的小……
“现在什么时辰?”严子诺平静了,初醒时的朦胧再也不存在一分一毫,那昏睡前的记忆也渐渐地弥漫了起来,青叔手中青瓷碗里的药汁,赫连桀休书上苍劲有力的签名……刘芸芝得意的笑声……
“午时一刻……”清扬声音呆板如蚊蝇,严子诺自然听不到,她面对的只能是无尽的沉默似地寂静……
“呵……”突地,严子诺唇角一笑,苍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全无,泪珠,霹雳啪啦的落了下来……
“我看不见了……呵呵呵……”严子诺哭哭笑笑,虚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歪坐在床上,撑着身子的手臂剧烈的颤抖着……
“啊!”抛开一切,严子诺双手伸进散乱的头发里,紧紧地抓住青丝撕扯……她看不见了……也快听不见了吧……她该感谢老天的……这样,她就不用再看那些让她心碎的场景,去听那些让她心痛的话了……
“王妃!”清扬一时手足无措,看着不断撕扯着自己头发,拍打自己耳朵脸颊的严子诺,眼眸顿时红了起来,顾不得其他,双臂紧紧地将严子诺箍紧了怀中,不让她再伤害自己……
“你冷静一点……会没事的……”清扬声音亦是干涩沙哑……泪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杀了我吧……”严子诺死死地抓住清扬肩头的衣料,浑身颤抖不已……冲着清扬大喊……
“不要这样……”清扬紧紧地固住严子诺,心中的疼痛让他发狂……他从小就被段无烟派来保护严子诺……他和她一起长大的……尽管他在暗处,他看着她活泼开朗,看着她胡闹任性,看着她泼辣甚至是无理……他一直看着她的……或许,没有人会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但他真的很怜惜她……
慢慢的,严子诺在清扬怀中安静了下来,清扬见她不再挣扎,微微放开她,却看到她面无血色的小脸,竟是昏了过去……
“王妃!”清扬急的大吼,奈何自己不懂医术,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此刻,他真的很后悔留下的是他,应该让魏子墨留下来,这样,这样,他就可以救治王妃……而他……也不用经历她绝望发狂的模样了……这比拿刀划在他的心口都痛……
四日了,严爷爷依然没有回来,清扬寸步不离的守着严子诺,只有熬些稀饭的时候,才会离开,只是……严子诺滴水进不了……
“清扬。”严子诺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已是第四天的傍晚了,苍白的小脸依然没有血色,双眼无神,却总是不甘地盯着头顶,努力地睁着……耳中能听到的声音因也愈来越小了……她整日,便如木偶般躺在床上……本是要绝食的……只是,清扬说肚子里的孩子没事……才让她起了活下去的欲望,只是……吃什么吐什么……那堵在胸口处的石头,让她吃不下东西……
“王妃……”清扬赶忙上前,在严子诺耳边轻声呼唤,此刻,只有这样,她才能听到一点声音了……
“扶我去一趟隘口的房子……”严子诺有些吃力的坐起来,双眼望着窗口的方向……
“我背您过去……”清扬点了点头,将严子诺身上裹上一件披风,将她背了起来,背上几乎感觉不到的重量,让清扬死死地咬住了牙……
隘口的房子,是赫连桀和鄂贵妃逃难时搭建的,也是他们成亲的地方……只是,那房子太小又破,新房没处布置,只得在药庐这里,将严子诺的闺房当成了新房……而如今……那隘口的房子,只有一个用处了……那里,是鄂贵妃的灵堂……赫连桀带严子诺会汴京的时候,没有将鄂贵妃的遗体带回去……他说,娘喜欢这里,没有纷争,没有阴谋……娘喜欢闻着药庐的药香味睡觉,喜欢听着老柴叔家的狗叫声洗衣……喜欢看着诺儿梳着辫子笑……娘喜欢这里……
回忆是个奇怪的东西,你越是想记住他的时候,他似乎越冷漠,那些快乐的片段让严子诺伏在清扬背上无声的哭了起来,她看不到,但她知道从这里到那老房子有多远……她知道他们是经过了小溪,还是走过了大树……尽管,一场大雪,将这里的一切都覆盖住了,严子诺依然能清晰的辨别这里的一切……
溪边是她最快乐的地方,娘带着她在这里洗衣,等赫连桀……老远就能看到他带着猎物回来……娘带着她在这里淘米洗菜来做糕点……
她自小没有父母,爷爷严厉,即使是关爱,也显得冷漠过及,只有在鄂贵妃身边,她才能感觉那份宠爱……她曾经多羡慕赫连桀有个如此温柔的母亲啊……
离老房子越来越近了,严子诺似乎闻到了那房子中飘出的香味,有谁来看过娘了……给娘上了香……
清扬一手将严子诺固定好,另一手推开屋门,屋内香的味道浓重的很,屋子收拾的也还干净,一个蒲团放在灵牌下方,从凹陷的地方看来有人经常在此了……
清扬想到了那个吃斋念佛,忠心侍主的老夫人……
而严子诺却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赫连桀那新娶的王妃……他带着刘芸芝来给娘磕头了吗?
严子诺被清扬放了下来,扶着她摸索着几步,跪在了那个蒲团上……
“你出去吧……我跟娘说说话……”严子诺有些虚弱,清扬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她挥退了……
清扬点了点头,尽管知道她看不到,也几乎听不到……,但,他还是依她所言,退了出去……
沉默了一段时间,严子诺才微微抬起头,向虚空中,应该是牌位的地方,惨然一笑,唇瓣颤抖着,轻轻呢喃……
“娘……诺儿,来看你了……”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甚至不需要停留的时间来喘息,第二滴泪便滚了出来……
“我不能,不能再喊娘了……”严子诺抽了抽鼻子,努力地笑了一下……
“桀给了我一封休书,他说诺儿无德……他还是嫌弃诺儿了……”严子诺忍不住的哭出了声,他还是嫌弃她了……
“他带着新娘子来看您了吧?新娘子好看吗?肯定比,比诺儿好看吧……诺儿,诺儿成亲的时候,好丑……”
屋外,狂啸的寒风下,清扬背抵着泥土搭建的墙壁,看不清表情,屋内严子诺的哭诉声夹杂在寒风呜咽里,倍感凄凉……
“娘……娘……”严子诺抛开身下的蒲团,膝行至灵牌的桌前,心中的痛带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将她整个情绪全都淹没了,赫连桀的狠心,让她忍不下去了……他欺骗她,她认了,他休了她……她也认了……可他居然要杀了她……杀了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那也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严子诺声嘶力竭,不甘的心中腾升起的痛意让她接近死亡……
“娘!我委屈!”
屋外,清扬浑身冰冷,双眼在寒风夹杂的大雪中愈见深沉……
阴沉的书房内,赫连桀呆坐在阴暗的一角,手中,握着的画卷因为用力而狠狠皱在了一起,寒冷的冬天因着鹅毛般的大雪而变得纯洁,但这座漆黑的书房里,却依旧冰冷和阴沉,没有一个火盆,甚至没有一杯热茶,只有一坛子几近结冰的陈酒,酒香亦是因为寒冷的空气而显得有些凛冽。
书房外一阵疾步而来的声响,让赫连桀一双眼睛瞬间射向紧闭的房门,连呼吸都有些紧致……不自觉地蠕动着干涩的喉头,这一刻,赫连桀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什么是害怕……害怕听到的消息,也害怕没有消息……
“王爷!”飞扬此刻已是顾不得许多了,推门而入,看着那半坛没动过多少的酒坛子,舒了口气,还好,王爷不是烂醉如泥。
“有王妃的消息了……”
“在哪?”沙哑,甚至有些颤抖的嗓音让飞扬心酸不已,四天了,王爷滴水不进,除了喝了半坛子酒之外,在没有动过……
“属下查到当日救走王妃的人是御医魏子墨,今日在城南蔡记药铺查到他的行踪……”飞扬恭敬而认真的回答,下一刻,一直坐着未有一丝挪动迹象的赫连桀已是消失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