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不时地从那被打潮了的茅草堆得房顶下掉落下来,带着一声清脆的啪嚓声,偶尔还会被那升着炊烟的房子里的木炭噼啪声盖过……
魏子墨担忧的看着被烟雾弥漫了的药罐,眉头紧锁……回身,看着床上躺着的严子诺,一口重重的叹息,从他削薄的唇中吐出……他已飞鸽传信给了师傅……只希望他老人家可以早日赶到……不然,小师妹腹中的孩子……他还真的保不住……
“唉……”魏子墨又是一声叹息,他此刻想起来都有些后怕……若是,若是他没有被召进宫……没有在半路遇上严子诺……真不知道,此刻,严子诺是否还能活着……只是,那腹中的胎儿似乎是个难题……以他此刻的医学修为,保不住的……而且……若是落胎,小师妹以后,怕也是难以怀孕了……到底是谁,心竟然如此之狠,对付一个孕妇也就算了,居然用如此狠毒的药!若他知道……若他知道……
魏子墨,深深地吸一口气,将自己胸口的怒火压下……
严爷爷慌张赶到的时候,严子诺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若不是魏子墨用药悬着,此刻,恐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孩子……孩子……”严爷爷踉跄着进门,看到床上奄奄一息,脸色几乎透明的严子诺,一贯严肃的脸上满是伤痛,竟是泛出了泪花……
“小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严爷爷有些激动,抓住魏子墨的衣衫,颤抖着声音质问。
魏子墨有些无辜,一向平淡的脸上竟是破天荒的显了一丝无奈……
“师傅,我也不清楚,我是在去皇宫的路上碰到小师妹的,遇见她时,她已是这般模样了……”魏子墨一想到当时的情形,便忍不住一阵后怕,想象不到若没有遇见她的,会有怎样的后果。
“赫连桀呢?!那臭小子哪去了?怎么让诺儿伤成这个模样?!他是怎么照顾诺儿的!这个小兔崽子!我非打断他的腿!”严爷爷气急,竟是口出脏言,让一旁的魏子墨硬生生的咽了口口水……这个样子的师傅,他还是第一次见……
“孩子……”严爷爷老泪纵横,半坐在严子诺床前,看着她,眉眼间的惨淡和唇角的伤痛,第一次,第一次严爷爷觉得自己当年同意这门亲事,是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
“子墨,准备荀甘草!”严爷爷陡然冷了脸,握着严子诺的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只是喜得,还是痛的……
荀甘草?!魏子墨茅塞顿开,师傅果然就是师傅,他坐在此处,几乎翻遍师傅的手札,也没找到能去毒,保暖的良药,因为,若是去毒,势必保不住严子诺腹中的胎儿……
“是!”魏子墨惊喜的奔出药庐,身后,严爷爷的声音急切地传过来:“药庐后面有诺儿种的!”
魏子墨一边应着,一边向后面跑去,绿油油的药苗此刻,已是一片葱葱药田了,魏子墨在其中翻找,终于在一小块田垄上,找到了一小畦荀甘草,慌忙摘了两株。
屋内,严爷爷仔细的把着严子诺微弱的脉搏,脸上寒霜密布。
“严老太医?!”开门而入的清扬,看到眼前的一幕,可谓惊吓不已,他本是奉段无烟之命来此搜罗一些严子诺的用品,好抚慰宫中盼女心切的皇后,只是……这是怎么回事?
“你去了哪里?!”严爷爷没有回头,便知道身后的人事清扬,此刻,所有的怒火全部喷发而出,段无烟派清扬保护严子诺的事,他知道,所以,才敢放心的云游……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
“清扬前些日子护送国主回西夏……”清扬的双眼扫过床上的严子诺,顿时哑言……天啦,发生了什么事……
“门外跪着!”严爷爷冰冷的声音几乎可以媲美阎王了,清扬二话不说,在门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清扬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王爷怎会让王妃沦落至此而袖手旁观呢?清扬内心焦急得很,不时抬头去看床上的严子诺。
严爷爷银针飞快地翻飞,打通严子诺的七经八脉,等魏子墨端着熬好的药汁进来的时候,严爷爷头上已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魏子墨看着门外跪着的清扬,有些眼熟,眨巴了下眼睛,看着同样疑惑的清扬,尴尬的一笑,长腿便在下一刻迈进了屋子。
“师傅,药!”魏子墨将药碗递给严爷爷,严爷爷一手接过,试了试温度,将严子诺抱着半坐了起来,药碗递至严子诺唇边,微微一扬,黑色的药汁便顺着严子诺紧闭的唇角流了出来……竟是喂不进去……
魏子墨眉头紧锁,严爷爷眼中含痛。
“孩子……把药喝了……诺儿,你是个母亲了……你要坚强……”严爷爷在严子诺耳边低沉温和的述说,却不期然的看到严子诺眼角落下的一滴泪水……端着药碗的手,一哆嗦,泪便模糊了双眼,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再开口时,嗓音里竟是带了一丝哽咽……
“诺儿,好孩子……爷爷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乖,把药喝了……”
魏子墨微微别开脸去,眼前的一幕让他这个外人,也酸涩不已,别开的视线,猛的与门外跪着的清扬相对,看着后者脸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沉,魏子墨心中只剩下哀叹了……
“好孩子,好孩子……”身后,严爷爷的声音里带了安慰和舒心,严子诺紧闭的唇竟是微微努力地张开了一条缝,药汁虽进的依然不多,只是,却已是让人安慰了。
喂了药,严爷爷便将严子诺平躺的放在床上,支起了身子将严子诺各大穴位的银针拔去,看着那竟是泛黑了的银针,眉头紧锁,眼中突显一抹凌厉的杀意。
“严老太医,王妃怎么样了?”门外,清扬不敢起身,看着严爷爷出来,膝行几步跪在严爷爷跟前。
“捡了条小命回来……”严爷爷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魏子墨微微吐了口气,心中不免对严爷爷又多了一丝敬仰,看来,自己还是学识不精啊……
“那孩子……”清扬问的焦急。
“必有隐疾……”严爷爷脸色暗沉,严子诺肚中的孩子,算是保住了……只是……即使生出来,也必是个残儿……
严爷爷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胸中闷得生疼……
“子墨,你去打探一下,睿王府到底出了何事,竟是让诺儿沦落如此地步!”严爷爷厉声低喝,霸然的气势让魏子墨恭敬地低头。
“我去!”清扬此刻顾不得许多,慌忙站起来。
“你留下来,照顾诺儿,此毒寒烈至极,我只是暂时逼出一部分,还有几味药草需要配齐,必须出去,子墨不会武,留下来没多大用处,还有!”
看着清扬坚毅的脸,严爷爷敛了下眼眸:“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听清楚,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国主和睿王!”
严爷爷犀利的眼神扫射眼前的两个人,看到清扬眼中一闪而逝的疑惑,严爷爷亦不多说。
“去吧,守好诺儿,等我回来!”
“是!”
两人异口同声,魏子墨便随着严爷爷下了山,重新布置了门口的阵势,将杀阵用到了极致,魏子墨没有吭声,只是心中此刻清明得很,师傅这次怕是动了怒了……杀阵……凡有来犯者……触动机关,必死……而,里面的人要出来……亦是必死……看来,师傅防的还有那个侍卫了……
清扬不知道严爷爷要何时才能回来,本是放了信鸽要给段无烟传个信儿的,哪知,那白色的鸽子飞到半空,便被一支利箭横穿而过,清扬这才意识到,严老太医并没有闹着玩……可,为何不许传信?要知道,国主此刻最关心的便是王妃了……
回头,看着王妃依旧惨白的脸……清扬眉头几乎打成死结……若是让他知道,到底是谁伤了王妃……他定将那人碎尸万段!
浑身似是被千万根银针刺穿一般,严子诺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漆黑……没有点灯吗?这是哪里?自己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远处骑马向她疾驰而来的玄衣男子……却不记得到底是不是赫连桀了……
“桀?”沙哑的声音让一旁闭目小憩的清扬吓了一跳,噌地一下蹦起身,看着床上睁着大眼无神四顾的严子诺……
“王妃!王妃你醒了!”清扬高兴地几乎落泪……已经三天了……总算是睁开眼睛了……
清扬兴奋的声音传入严子诺耳中时,似乎隔了万水千山的距离……音量是那样的小,甚至有点模糊……
“桀?”严子诺蹙眉,再次呼唤了一声,这第二次的喊声,让严子诺的心顿时跌到了谷底……为何……她自己的声音亦是如此?
“点灯!点灯!”严子诺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做起来,却在慌乱间被一双手抓住,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