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诺听了“死当”两个字,心中有些难过……但,随即舒展了眉,人都没了,留着簪子又有何用?徒增伤感罢了……当了……就当了吧……
点了点头,瞥眼瞧见掌柜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欣喜,严子诺微微勾起了一抹苦笑,或许,是该与最后的一丝牵连告别了……
“姑娘,这是五百两现银,您拿好了。”掌柜的将一个包裹递给严子诺,严子诺看着那鼓鼓囔囔的花布袋蹙了下眉,将包裹又推了回去。
“我要银票。”那么大一包银子,自己怕是刚出这门,就要被打劫了,如今自己身子虚弱,又不会武功,被抢的话,连反手的力气都没有,平白丢五百两银子,那可不划算。
掌柜的眼珠一转,讪笑了一下:“姑娘,咱这没有银票,只有现银……”
严子诺悠地抬眼,正对上掌柜的躲闪不及的眼眸,心中猛地一跳,缓缓地接过包裹,却转身坐在了椅凳上,并不急着走。
“姑娘……您不走吗?”掌柜的有些诧异,忍不住的问。
“恩,等等我的朋友,我这一个妇人家的,抱着这么一大包银子出门,不安全,我朋友一会就来,他会武,如此,便不怕那劫匪了。”严子诺心平静气,并不觉得自己的作为有何怪异,但那掌柜的听后却是狠狠地蹙了一下眉,随后却舒展开,带了满脸讨好的笑意道:“姑娘,看您说的,这木尔格别的不说,这贼,还真是少得可怜……您尽管放心地出去。”
“谢谢掌柜的好意,我还是等等吧。”严子诺一口回绝,环顾了一下,诧异,“掌柜的,您不给我上茶吗?”
“呃……上,马上就来……”掌柜的使了个眼色给柜台里点算的伙计,伙计会意,转到了内堂去了,不多时,医护热茶便被碰了出来,小伙计脸色讨好地将茶水奉到严子诺的跟前,又躬身退了下去。
严子诺低头觑了一眼冒着热气的茶,嘴角冷笑连连……但,脑中却思索,怎样方可脱身……
突地,街道上忙碌的人群中一身袈裟一闪而过,严子诺脸上顿时一喜,挎了包裹就追了出去,没有看到身后掌柜的冲那小伙计一个眼色,下一刻嘴角已是翻出一丝阴险的冷笑了。
“南……”严子诺只来得及喊出第一个字,下一刻,身子已是被人大力的箍住,嘴巴被人狠狠地堵住,身不由己的被拖拽着朝小巷子里没去。
而人潮中,南迦却是猛的住了脚步,诧然回头,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刚刚……刚刚明明有听到诺儿的喊声啊……难道自己听错了?
回转身,南迦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立着,耳中排除了嘈杂的街道声,却听得那一丝细微的摩擦声……似是挣扎……
诺儿!
南迦毫不迟疑的转身,朝着严子诺被拖拽的小巷子奔去,看到地上留下的痕迹,心中顿时着急了起来,沿着那画出的两道浅痕不断前行,几个拐弯后,终于看到了被两个男人围住的死胡同里,一双绣花鞋若隐若现。
“诺儿!”南迦大惊,再也顾不得出家人的戒律,轻点步子,越过两个男人的肩头,将地上的严子诺拖进了自己的怀中,掩在了身后,双眼第一次泛着怒火,看着眼前因为他的出现而愣了一下的男人。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其中一个穿着短衣的男人率先回神恶狠狠地开口,手中的刀子闪着寒光。
“回头是岸!”南迦也不多说,只是从牙缝间蹦出四个字来,但下一刻,却迎着那砍上来的板刀飞身而起,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将男人掠出去一丈多远,狠狠地撞在墙上又弹落了下来,竟是面不朝下,一动也不能动了……
“当啷”剩下的另一人已是吓得腿软了,扔下刀飞快的朝外跑去,连自己受伤的同伴也顾不得了……
“诺儿,你没事吧?”南迦回神,看着依旧有些惊慌失措的严子诺,忧心地询问。
“我没事……”严子诺吁了口气,将怀中的银子抱得更紧了。
南迦眼眸掠过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裹,叹了口气:“就为了这个?”
“你不要这么不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和音儿可不是‘出家人’,乞不得百家食,没有这些,还不得饿死了?”严子诺故意将“出家人”三个字咬的重重的,还不耐得翻了个白眼……
南迦失笑,这丫头,还挺记仇。不过……
“你当了什么?”南迦皱眉,刚刚小巷子旁的“当”字,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有些不实用的东西。”严子诺脸色淡了一下,平静地说。但,心中的不舍,却是那么的明显,似乎……当掉的不只是一跟玉簪,还有他的诺言……那个,让她曾经心动不已的诺言……
南迦没有再问,只是跟在严子诺身旁回了客栈,那包银子,也没有再被严子诺抱着,而是被南迦揽在怀中,隐在了袈裟下,他们虽有武功在身,却还是不想招惹麻烦的。
“诺儿!你去哪了?!”屋内,雪音已是急的满头大汗了,怀中的小家伙脸儿憋得通红,已是闹腾的不行了,怕是饿了……她喂了些清水,哪知,这小家伙吧唧了一口,觉得没有味道,硬是不肯再喝,只是张大了小嘴哭着,虽没有声音,但那委屈的模样亦是让雪音心疼。
严子诺赶忙将澈儿从雪音怀中接了过来,扯开衣襟让小家伙吃了个饱,南迦依旧羞得满脸通红,放下包裹便转身出去了,顺带细心地将门关上,屋内只剩下雪音和严子诺两人。
“这是……”雪音看着那小包裹有些诧异,扯开一角后便瞬间僵硬了……那么多的银子……
“诺儿!你当了什么?!”雪音低喝,转过身抓住严子诺的肩头,双眼迅速的扫过严子诺的上下,看到那空无一物的发髻后,浑身一震……
“诺儿……你的花簪……”雪音双眼顿时红了起来,“你怎么能把它当了?那时睿王爷留给你的……唯一的纪念了……你怎么忍心……”
“音儿,那不是我唯一的纪念,我还有澈儿……”严子诺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况且,我为何要纪念?作何,还要想着那个要杀我和孩子的刽子手呢?”严子诺摇了摇头,不,她不该再想他了……
“可……”雪音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当铺的掌柜好没见识,竟是……不认得那花,却说做工差。”想起那八字胡下的嘴巴噼里啪啦地如他的算珠一般响个不停,严子诺便很是烦躁。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睿王爷心思奇异,谁会送曼珠沙华的花簪给你?那人不认得也无可厚非。”雪音勉强的笑了一下,看着严子诺迷蒙远望的双眼,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她舍不得的……
曼珠沙华,诺儿……你喜欢吗?
那是什么花?长的真奇怪,桀,这上面刻的就是吗?
是,这就是曼珠沙华,它的花瓣纤细如丝,却鲜红如血。
呵,这簪子是碧绿的,还真看不出如血的颜色来,这花我从来没见过,哪里有种?
黄泉路上才有……开在三途河畔……花丛里还有孟婆的小茶庐……
你,你吓我!给给给,不要了!竟送阴间的花给我!
呵呵……诺儿……这花,送给你,要你记住,不准离开我……上穷碧落,下黄泉!
彼时,他们才入睿王府,过惯了苦日子的他们对一切都那么的新奇,那时还没有水涟漪,还没有华文君……还没有刘芸芝和刘芸菲……但,那时他心中……必然已经有了仇恨和报复……
上穷碧落下黄泉……多美的誓言啊……一切,都碎了……
“爷,还有三日的路程就到回鹘边境了。”飞扬坐在一处小绿洲的湖畔,眺望着远处,隐隐的,似是可以看到城郭了。
“恩。”赫连桀依旧沉默寡言,他们没有向导,全靠着飞扬精湛的追踪术前往回鹘,这里,有一片小小的绿洲,而在这里,他们还发现了被风沙掩埋了半截的毛毡,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赫连桀眼眸暗沉的不得了,希望……希望不是诺儿出了事……还有孩子……
没有了对话,沉默地风沙里顿时只剩下了荒凉。
蓦地,飞扬猛的侧过头,看着右侧那被沙雪掩起的地平线,微微皱眉。
“怎么了?”桃红看着飞扬紧皱得眉头,有些担忧。
“嘘……”飞扬打断了桃红的话,仔仔细细的听着被风声送来的声音,还有那凛冽的气味……
“血……”飞扬顿时警觉,寒风里的血腥味很淡,但却足以让他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桃红脸色顿时一白,只是那连日来的蓬头垢面,不修边幅,掩盖了她原本白嫩娇俏的小脸,竟是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赫连锦一手亦是握上了剑柄,警醒着,只有赫连桀依旧漠不关心,颓丧的向那柴中添加着微微有些潮湿的木棍,腾起熏人的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