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只见那蓝色璀璨如宝石,熠熠生辉,上官漫心里直觉被狠狠刺了一下,本能速速退开来,白貂幽怨叫了一声。
清风仙人见状指着白貂捧腹大笑:“你也有今日。”那白貂极是通人性,转脸就朝他扑过去,吓得清风仙人直往上官漫身后躲:“女娃娃,你快捉住它,别让它过来。”
上官漫淡淡扫那白貂一眼,道:“这东西怎在先生那里。”
似是听懂了她叫它“东西”白貂耷拉下耳朵,低低吱了一声,敢怒不敢言的模样。清风仙人嘿嘿笑道:“有人告诉我这东西是你的,老头儿我一时好心,就给你带了过来。”他也管它叫声东西,惹得白貂对他凶狠呲牙,清风仙人双手扯脸,回个鬼脸回去。
上官漫只以为是返影,撇脸不去看那白貂,道:“还请先生带回去吧。”顿了顿,她问:“他们还好么?”
清风仙人只顾与白貂瞪眼,冷不丁被她一问:“谁?”转过脸来笑了,白眉掩住一双小眼,颇是滑稽:“你说那坏娃娃。”他捏着下巴沉思:“好似遇上点麻烦,府里一个笑脸也见不着,一上来就对我凶,还用他那臭鱼欺负我……”他越说越气,恨得牙根都痒痒,忽眼睛一亮,转脸来讨好巴着她,尾音拖得极长:“女娃娃”
上官漫听得云里雾里,虽是知道他的性子,仍被他忽风忽雨的神情惊得呆了一下:“……先生请说。”
他打量她的脸:“我给你的东西没好好用吧,恢复的不够快哇。”
上官漫面上露出鲜有的愧色。
清风仙人重重一拍巴掌:“也不怕,我看你不是很喜欢这小畜生,将它腿上割一个口子,每日饮它一滴血,保你青春永驻。”
白貂楚楚可怜得盯着上官漫。
她觉得好笑,谁知那清风仙人又献宝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眉开眼笑夸赞道:“女娃娃,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这是一瓶忘情露,凡是为情所困的男女,喝了此露,再深的情也会形同陌路,老头我听着好玩,特意调了一瓶,并无解药,我看你在这里无聊得很,不放喝着玩玩,也算给我试试药。”
面对清风仙人荒诞之言,上官漫一直漫不经心听着,闻言笑容却是一顿,目光落到那瓷瓶上,垂眸只见不过一个普通瓷瓶,上釉不均,极粗糙的民间用物,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物件,竟乘着能让人忘却痛楚的解药么……
白皙指尖禁不住微微一颤。
她未接,清风仙人却往她掌心一推:“老头子可要走啦。”他边退边笑嘻嘻朝她眨眼:“一定要尝尝。”
听他的语气,这东西似是甜汤果露,这样轻松,与她,却是奈何桥上的孟婆汤,忘却前尘,忘却过去的自己的爱恨情仇。
上官漫弯着唇看他矫捷跃入夜色里,不见。
敛裙回去,那白貂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跟着,她回头蹙眉,白貂驻足,仰起头瞧她,又吱一声低下去。
她心里一叹,不过是个畜生。
“砰砰砰”“砰砰砰”
夜半,府内人早已睡下,看守的人骂骂咧咧披衣出来,开门却见是个白发白眉白须的老头,暗夜里漆黑,望见猛就吓了一跳,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很快镇定下来,只问:“这位大爷,您找谁?”
“我找杜明……不不,青瑞?”他挠耳朵:“我找赫连瑜那坏小子,他睡了没,去给我叫起来。”看守的只以为遇上了疯子,便要关门,老头一手挡住,吹胡子瞪眼嘟囔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看守的人火了:“你说谁是小鬼!”转眼再看,那老头已不见了踪影。心里直骂,真是个疯子,睡眼惺忪的转身就要回屋,蓦地碰见一张放大的干瘦枯脸,吓得“哇”一声,只差翻过去。
清风仙人哈哈大笑,心情顿好。
一会府内鸡飞狗跳,均被他叫醒,杜明睡的正沉,醒了见是他,只觉遇到了瘟神,倒头又要躺下,却被清风仙人又拉了起来去找赫连瑜,这尚书府中,唯这一扇,他是不敢乱敲的。
赫连瑜并未睡下,卧房里轻微的一点暖光,照见绡白窗纸上流畅分明的侧影,杜明也是讶异:“老大竟还没睡么?”
想是听到了动静,窗内略低沉的一声:“是杜明么?”
杜明正要答,清风仙人一个步子迈进去,中间一顿,扒着房门笑嘻嘻瞅他:“小娃儿,是师傅我。”
光晕里,赫连瑜十指相扣,闭目靠在椅上,蓝底锦纹的常服在灯下发着幽幽暖光,衬着他深邃的眉目,竟觉些微的倦色,他睁开眼来,刹那寒光外溢,犀利深邃,仿佛刚才那一瞬,不过错觉。
清风仙人嘿嘿笑道:“听说小娃儿好事将近,我给你道喜来了。”
赫连瑜脸色蓦然沉下来,吓得清风仙人忙嚷:“我见到那女娃娃了。”
铜漏“咚”的一声,便如水中涟漪在夜色里荡开来,烛火跳跃不明,映的脸上的灯影晃动斑驳,他盯着那烛芯许久,不过豆大的一点,在风中荏弱摇晃,并无过多言语,也只一句:“怎样?”
清风仙人小心笑道:“我看着挺好,所以你安心娶那个什么公主,她不会来闹事的,我给她喝了忘情露……”
忘情露,世间情爱皆忘,初在古书上看到这个名字,他曾讥笑,世间竟还有这样愚不可及的药物,遂扔至一旁,后来才被清风仙人看到,觉得好玩,偷了自己研制了去。
他蓦然看他,吓得清风仙人僵着脸假笑,他脑中只一句,他竟自作自受么?
声音阴冷:“解药呢?”
清风仙人结结巴巴:“没……没有解药……”他话未说完,赫连瑜面上已阴云满布,雷电交加,清风仙人拔腿就跑,唯听赫连瑜森寒的一声:“青瑞!”
蓦地窜出一个黑影,将清风仙人几下降住,他大叫大嚷挣扎,只闻赫连瑜声音如阎罗:“将他吊到食人鱼湖面上去,不交出解药就别想下来。”
清风仙人死死抱住青瑞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没有解药,你若要,我给你配就是。”
“三天。”赫连瑜眯目:“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第二日传来吴充媛小产的消息,吴充媛产后失德,顶撞圣上,被禁足殿中,为何小产,如何顶撞,并无过多言辞,这便是宫闱,丑恶的事实,总要由恰到好处理由粉饰太平。
耀阳从梦中惊做而起,双手茫然四处乱抓:“母亲……母亲……”
罗姑心疼撩了帐子,直唤:“殿下,殿下。”
耀阳无神双目终掠起半点星光,缓缓转向罗姑,她身后一身素白衣袍的上官漫静静而立,一双幽幽眉目淡然瞧她,手边青莲色缠枝纱帐,青花瓷枕……并不是她的房间。昨晚那幕排山倒海涌来,她招架不住,抖着唇,“哇”一声扑到罗姑怀里。
罗姑便抚着她的背边叹气:“可怜见的孩子。”
上官漫轻轻别过头去,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仔细想想,皇后过去都说了什么。”耀阳抽抽噎噎抬起脸来,眼里尚噙着泪水,罗姑忙道:“老奴去给殿下短些水果来。”悄悄关上门退了下去。
殿里静极,唯听室外风吹叶声,外室白烟屡屡溢出,打着圈盘旋上空,渐渐散去,耀阳一双眼睛怯怯瞧她。上官漫无声走到铜炉一侧,燃了安定宁神的香,室外日光薄透透过柔柔洒落,她一身白衣素手添香,周身都拢在光里,只似天人下凡。
一只通体白貂小心翼翼靠过去,蓝眸剔透如琉璃,毛发如雪,仰头瞧着她,一人一兽,当真画一般。
上官漫专注添香,却蹙了眉,淡道:“说吧。”
耀阳身子颤了颤,低下头来眼圈已红:“母亲临盆,嬷嬷并不让我近前,只让我等在耳房里,说是女子在侧不吉云云,我便听了她。父皇一直在产房外等着,起初他定是极高兴的,我坐立不安坐在耳旁里,时不时还能听到父皇温和的说话声。”
“后来……母后……”她顿了顿,似是想起小皇子惨死模样,面色浮起一抹苍白的痛楚,咬齿道:“那个坏女人来了,说了一些话,我离得远,只听得见偷人,不贞几个字。”她茫然抬起脸来瞧她:“姐姐,偷人是什么意思,为何父皇听了会那么生气?”
那稚嫩面颊上双眸含泪,无辜问她何谓“偷人”。
上官漫别开眼来,光影在眼窝投下淡影,她许久未答,只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耀阳捂脸痛哭。
后来何皇后宣来记档的内侍,一直照料吴充媛的御医,两人皆供认不讳隐瞒吴充媛信期异常……小皇子出生,何皇后提出滴血认亲,明明是同样殷红的两滴血,竟融不到一处去,皇帝当即大怒,怒骂吴充媛:“贱妇,五马分尸都不足泄愤。“吴充媛哭着只称冤枉,皇帝看她一眼都觉得脏,只说交给何皇后处置,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