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露 面 (4)
“我想让您大吃一惊。”
“什么事?”
“您知道我们没办法搞到一辆大马车的,是吗?”
“当然啦!既然我们已倾尽所能,但毫无用处。”
“好嘛!我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弗兰士凝视着阿尔培,似乎对他的想象力不抱多大希望。
“亲爱的,”阿尔培说道,“多谢您看得起,用这种眼神瞧着我,我大概要请您表示歉意的。”
“假如您的想法果然如您所说的有那么巧妙,我打算道歉,亲爱的。”
“请听着。”
“我在听哩。”
“我们不可能弄到一辆车是吗?”
“没有办法。”
“也弄不到马?”
“没办法。”
“但是否可以找到一辆牛车?”
“有可能。”
“找到一对牛?”
“有可能。”
“那就好,亲爱的!就这么做吧。我叫人把牛车装饰一番,而我们穿上那不勒斯农夫的衣服,这样我们就活脱脱成了莱奥帕尔?罗贝尔不朽的油画里的人物了。如果更加逼真,倘若伯爵夫人愿意穿上波佐利(意大利的一个小港口。)或是索伦托(意大利的风景城市。)女人的服装,这样就更可能以假乱真了,是个绝代佳人,可以成为司育女神的原型哩。”
“那当然!”弗兰士大声说道,“这一次倒是被您说中了,阿尔培先生,这个想法真是难能可贵。”
“而且还是民族化的,具有懒王们(指法国历史上墨洛温王朝最后几个不问政事的国王。)的遗风,我亲爱的,就这样吧。啊!罗马先生们,你们以为没有马车和马,我们便会像乞丐那样迈开双脚在你们的大街小巷里乱窜吗;啊哈!我们可以做出来。”
“您已经把这个成功的想法告诉谁了吗?”
“告诉我们的旅馆老板了。我回到旅馆时,叫他上楼,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告诉我不要担心,说这事容易之极;我想叫人在牛角上镀金,可是他对我说,这样做需要花三天时间,我们大可免去这多余的装饰。”
“他现在在哪儿?”
“谁?”
“我们的旅馆老板。”
“去做事了。明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那么他在今晚就要给我们一个答复了?”
“我在等他。”
这时,门开了,派里尼老板探进头来。
“Permesso?(意大利文:可以吗?)”他问道。
“当然可以!”弗兰士大声说道。
“怎么样?”阿尔培问道,“您找到我们所需要的牛车和牛了吗?”
“还有呢。”他带着志满意得的神气答道。
“啊!亲爱的旅馆老板,请注意,”阿尔培说道,“好了还想更好,事情反而会搞糟。”
“两位阁下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派里尼老板满有把握地说道。
“那么事情如何了?”这时弗兰士发问了。
“您知道,”旅馆老板说道,“基 督山伯爵与你们在同一层楼上居住吧?”
“我以为是的,”阿尔培说道,“既然就为他们缘故,我们才像圣尼古拉?夏多奈街上的两个穷大学生一样住在这个鬼地方嘛。”
“嗯!他知道你们遇到了麻烦,专门在他的马车上为你们加了两个座位,还在罗斯波利宫为你们留下了两个靠窗的位子。”
“阿尔培和弗兰士四目相对。
“不过,”阿尔培问道,“我们应该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邀请吗?”
“这个基 督山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弗兰士向旅馆主人问道。
“一个西西里或是马耳他的大财主,我说不准,不过他绝不亚于博盖塞(意大利贵族世家,其成员于十六至十九世纪在意大利社会、政治方面起过显要作用。),富有可比大金矿。”
“我觉得,”弗兰士对阿尔培说道,“倘若这个人果真如我们的旅馆主人说的那样,他就该以另外一种方式发出邀请,或是写信给我们,或是……”
突然,有人敲门。
“请进。”弗兰士说道。
一个仆人穿着华美雅致的号衣站在卧室的门口。
“基 督山伯爵向弗兰士伊辟楠先生和阿尔培马瑟夫子爵先生致意。”他说道。
说完,他把两张名片递给旅店老板,后者又交给两个年轻人。
“基 督山伯爵先生,”仆人继续说道,“请两位先生慨允他于明天上午以邻居身份登门拜访;他有幸请问两位先生何时能接见他?”
“得了,”阿尔培对弗兰士说道,“尽善尽美了,一切都无懈可击。”
“请告诉伯爵,”弗兰士答道,“拜访他是我们的不胜荣幸。”—仆人退了出去。
“这就叫竞相比客气,”阿尔培说道,“行啦,您确实说得对,派里尼老板,您那位基 督山伯爵真是个高贵的人。”
“那么您接爱他的邀请啦?”旅馆主人问道。
“当然啦,”阿尔培答道,“不过,我得承认,我有点舍不得我们的牛车和农夫呢;要不是有罗斯波利宫的窗口来弥补我们的损失,我想,我可能还会坚持已见的;您的意见呢,弗兰士?”
“我说,让我拿定主意的也是罗斯波利宫的窗口。”弗兰士答道。
罗斯波利宫靠窗为他们安排两个座位一事,使弗兰士想起了他在斗兽场废墟里听到的,那陌生人和特朗斯泰凡尔人之间的那场对话,在这次谈话里,穿披风的人给罪犯弄到特赦令。但是,如果一切都像弗兰士去想的那样,倘若穿披风的人与在阿根廷剧院出现的让他十分关心的那一位是同一个人的话,他一眼便会把他认出来,届时,就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去满足对那人的好奇心了。
弗兰士夜间辗转反侧,苦苦地思索这人的两次露面,并希望次日早早到来。果然,第二天,一切都将水落石出了;这一次,除非他的基 督山主人戴上吉热斯的戒指(根据神话,吉热斯是吕底亚的一个牧童,有一只魔戒,可以隐身。),并靠这只戒指使他具有遁形的本领,要不然,他从他那里是逃不脱的。因此,他不到八点就醒了。
而阿尔培没有理由像弗兰士起得那么早,他的睡意正浓呢。
弗兰士让人去叫旅馆老板,后者像往常那样奴颜媚骨地走来。
“派里尼老板,”他对他说,“今天要处决一个人吧?”
“是的,阁下。不过要是您问我这事是为了要一个窗口的话,您着手可就太晚了。”
“不是的,”弗兰士接着说道,“再说,如果我非要观看这个场面不可的话,我想,我在宾西奥山上会找到位子的。”
“哦!我想阁下是不会与下等人同流合污的吧,那地方多少有点像天然剧场哩。”
“我有可能不去了,”弗兰士说,“但是我想知道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我想知道犯人的人数,他们的名字和受什么刑罚。”
“说得正是时候,阁下!刚刚有人给我带来了tavolette(意大利文:小木板。)。”
“tavolette是什么玩意儿?”
“tavolette就是在处决的前一天晚上挂在街头拐拐角的小木牌子,在上面贴有罪犯的名字,他们定罪的缘由和服刑的方式。这个布告的目的是吁请信徒祈求上帝让罪人真诚地忏悔。”
“他们把这些tavolette给您带来是为了让您与信徒们一起祈祷吗?”弗兰士大不解地问道。
“不是的,阁下;我与张挂的人说好了,他给我送来这玩意儿就如送节目单一样;如果我的几位旅客想观看行刑,他们就会及早知道了。”
“啊!真是服务到家!”弗兰士大声说道。
“哈!”派里尼老板微笑着说道,“我不是吹牛,我能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以满足尊贵的外国客人需要,对他们给我的信任,我感到无上荣幸。”
“这点我看出来了,老板!我会对任何有心听的人诚心相待的,请您相信我。在此之前,我倒想看一看这些tavolette。”
“这个容易,”旅馆主人打开门说道,“我在楼道上放了一块。”
“他走出去,取下tavolette,交给弗兰士。
以下便是这恐怖的告示牌的忠实的译文:
〖HTK〗公告:兹奉宗教审判庭令,定于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二,即狂欢节之首日,在波波洛广场对两名罪人处以极刑。一名为安德烈亚?龙多洛,另一名为佩皮诺,外号罗卡?普廖里。前者犯谋杀罪,谋害圣让?德?拉特朗教堂议事司铎,德高望重的唐?凯撒?泰尔利尼;后者招供为十恶不赦之大盗路易吉?万帕及其党羽之同谋。
第一名处以锤刑。
第二名处以斩刑。
凡我信徒务请为此二不幸之罪人祈祷,祈求天主使彼等诚心诚意服罪为盼。
情况与弗兰士于两天傍晚在斗兽场废墟里听到的一模一样,公告上写的没有一处不同:罪犯姓名,判罪缘由以及执刑方式全都完全一致。
照此说来,特朗斯泰凡尔人十有八九就是大盗路易吉?万帕,而穿披风的人就是水手辛巴德了,他不论在罗马还是在波托韦基奥和突尼斯,一直在从事他的慈善事业。
时光在流逝,已经是九点钟了,弗兰士走去唤醒阿尔培,突然,他看见他穿戴整齐地从卧室走出来,大吃一惊。他的脑子里老惦记着狂欢节,因此起得比他的朋友预料得要早些。
“嗯!”弗兰士对旅馆老板说道,“现在我俩都准备好了,亲爱的派里尼先生,您认为我们可以去拜访基 督山伯爵了吗?”
“啊,当然!”他答道,“基 督山伯爵有早起习惯,我相信他在两个多小时前就起床了。”
“我们现在登门拜访您不觉得冒昧吧?”
“不。”
“这样,阿尔培,如果您准备好了……”
“都好了。”阿尔培说道。
“那我们就去感谢我们邻居的盛情吧。”
“走!”
弗兰士和阿尔培走过一个过道,旅馆主人走在他俩前面,为他们拉了铃。一个仆人走上前来开门。
“I Signori Francesi。(意大利文:弗兰士阁下。)”旅馆老板说道。
仆人示意他们进去。
他们穿过两个房间,室内陈设之考究让他俩觉得不像是置身于帕尔特里尼老板的旅馆;最后,他们来到一个客厅,里面布置得尊贵典雅,地板上铺着土耳其地毯,异常舒适的沙发椅上堆着松软的靠垫,靠背都略向后倾斜着。墙壁上挂着大师们精美的油画,油画之间还挂有富丽堂皇的武器装饰,每扇门前都悬挂着大幅绒绣挂毯。
“假如两位阁下愿意坐下,”仆人说道,“我这就去通报伯爵先生。”
说着,他就从其中的一扇门走了出去。
在这扇门开启的霎那间,两位朋友听到guzla(意大利文:南斯拉夫达尔马提亚人使用的一种单弦小提琴。)的琴声,但立即消失了,因为门开了又迅速关上了。因此可以这样说,谐美的乐声只是像一阵风似的吹到客厅里来的。
弗兰士和阿尔培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目光转移到家具、油画和武器上了。他们觉得再次所有这些物件似乎比初次看时更为华贵了。
“呃!”弗兰士向他的朋友问道,“您在想什么?”
“说真的,亲爱的,我说我们的邻居不是在西班牙债券上做空头的经纪人,就是隐姓埋名周游列国的亲王。”
“嘘!”弗兰士对他说道,“马上就会真相大白,瞧,他来了。”
“果然,来访者听见一扇门的转动声差不多在同时,挂毯掀开,为所有这些财富的主人让开路。
阿尔培迎上前去,可是弗兰士却像脚下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走进来的这个人,正是在斗兽场穿披风的人,也是包厢里的陌生人,也就是基 督山岛上神秘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