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格拉居斯
一时间,这三个人在地道口愣住了,狱卒把提灯伸过洞口,也没能照亮纵深处。
得意洋洋的建筑师以他的聪明才智,临驾于他那三个伙伴之上。
“如何?”等了一会儿,他问道。
“嗯,没错!”桑代尔答道,“确实是一条地道,没得说的,只是还须知道它通向哪儿。”
“对,”理查德重复道,“还是弄明白这个问题。”
“好吧,那你就下去吧,理查德公民,你亲自证实一下我说的对不对。”
“不必从这里进去,还有捷径可走,”看门人说道,“我们与你和将军回到附属监狱去。在那里,你打开壁炉地砖,便一目了然了。”
“很好!”桑代尔说道,“走!”
“不过留神呀,”建筑师又说道,“这块地砖就这样掀开着会给人提示的。”
“你怎么居然会想到此时会有人呆在这里?”桑代尔说道。
“再说,”理查德接口说道,“这块地砖已经打开了,就把格拉居斯留下来足够了。格拉居斯公民,你就留下吧,我们从地道另一头过来找你。”
“好。”格拉居斯说道。
“你带武器了吗?”桑代尔问道。
“我有长剑和这根撬棍,将军公民。”
“好极了!好好站岗吧。再过十分钟,我们同你会合。”
于是这三个人合上栅栏,取道迈西埃走廊,回了了附属监狱的特别进口处。
狱卒看着他们一直到失去身影为止;又仔细听他们说话直到听不见为止;接着,一切都回到寂静之中。他把提灯放在地上,坐下,双腿悬吊在地道里,胡思乱想起来。
狱卒们有时也会做梦,不过就一般而言,旁人不屑于研究他们在做什么梦罢了。
蓦地,他感到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他仿佛真的陷入梦境了。
他回过头来,看见一张陌生的脸,本想叫喊,但就在刹那之间,一支枪管冷冰冰地顶在他的额角上了。
他终于没发出声音,双手木然地垂落下来,双眼尽可能显露出乞怜的目光。
“别出声,”新来者说道,“否则你死定了。”
“您想要什么,先生?”狱卒嗫嚅地问道。
读者不难发现,即便在九三年,也有这么一些时候,人们彼此不以“你”相称,也忘了称呼“公民”的。
“我希望你让我进去。”戴奥道尔公民说道。
“干什么?”
“与你有关么?”
狱卒惊讶莫名,死死盯着向他提出这个请求的人看。
然而,他的对话者在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狡黠的目光。
他压低了枪管。
“你不想发财么?”
“我不知道;从没有人对我提出过这类问题。”
“那么我第一个提出来。”
“您能帮助我发财?”
“是的。”
“您说的发财是什么意思?”
“譬如说五万金利弗尔,如今金币稀少,五万金利弗尔价值百万。这样吧,我给你五万利弗尔。”
“就为了让您过去。”
“是的;不过有个条件,你同我一齐过去并且再帮我一把。”
“您在里面想干嘛呢?再过五分钟,地道里尽是士兵,他们会逮捕您的。”
戴奥道尔公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愣住了。
“你能阻止这些士兵下去么?”
“毫无办法;我没有办法,也想不出来。”
可以看出,狱卒已在搜索枯肠寻找这个价值五万利弗尔的办法了。
“那么明天,我们能过去么?”戴奥道尔公民问道。
“可以,毫无疑问;不过,到明天之前,他们就要在地道里安装铁栅栏,拦腰隔断,为安全起见,说不定这道栅栏很密,很坚固,并且不安门。”
“那么该想想其他办法。”戴奥道尔说道。
“是的,该想想其他办法。”狱卒说道,“一起想想看。”
不难看出,格拉居斯公民表示要“一起想想”,说明在他和戴奥道尔公民之间已以达成某种默契了。
“我很关心这么一件事,“戴奥道尔说道,“你在附属监狱里干什么?”
“我是狱卒。”
“具体点儿!”
“我开门关门。”
“你睡在里面?”
“是的,先生。”
“在里面用餐?”
“不总是。我有休息的时候。”
“休息时干什么呢?”
“我正利用起来。”
“具体做什么?”
“向诺亚井酒店的女当家献殷勤,她答应只要我有一千二百法郎就嫁给我。”
“诺亚井洒店在哪儿?”
“在旧市街附近。”
“很好。”
“嘘,先生!”
爱国者侧耳细听。
“哦!哦!”他说道。
“您听见什么?”
“嗯……脚步声,脚步声。”
“他们转来了。你瞧,我们根本没有时间。”
这个“我们”变得愈来愈自然了。
“倒是真的。你是一个好小伙子,公民。你给我的印象是一定会时来运转的。”
“什么运气?”
“总有一天会发财。”
“愿上帝听见您说的话。”
“你相信上帝吗?”
“有时在这件事上信,有时在那件事上信,譬如说今天……”
“如何?”
“我诚心诚意地相信它。”
“那么就信吧,”戴奥道尔公民说道,把十个路易放在狱卒的手上。
“哦!”狱卒借着灯光边看金币边说道,“当真?”
“我该干些什么?”
“明天去诺亚井酒店,我再告诉你要你干什么。你叫做什么名字?”
“格拉居斯。”
“好吧,格拉居斯公民,在明天之前,你要让看门人理查德把你赶走。”
“赶走!那么我的工作呢?”
“你身上揣着五万法郎还打算干狱卒这一行吗?”
“不;可是当狱卒,穷得叮当响,我敢肯定不会上断头台的。”
“肯定吗?”
“基本上肯定;然而假如我悠悠晃晃,腰缠万贯……”
“你可以把钱藏起来,再去追求一个平民女议员,不必再向诺亚井酒店女店主献殷勤啦。”
“好吧,一言为定。”
“明天,酒店见。”
“几点?”
“晚上六点。”
“快飞吧,他们来了……我说快点飞,是因为我想您是天上飞下来的。”
“明天见。”戴奥道尔边说边跑。
他当真走得正在其时,因为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在阴暗的地道里,灯光也渐渐移远了。
早先他藏身的那间小隔间的书记员曾给戴奥道尔指出过一扇门,他此刻就向这道门奔去;他用撬棍把锁打飞,奔到预定的窗户前,打开,躬身钻到街上,他已站在共和国广场的石子路面上。
不过,他在离开法院大厅之前,还依稀听见格拉居斯公民在询问理查德,后者回答他道:
“建筑师公民说得千真万确,地道确实穿过卡贝寡妇的囚房,多危险哪。”
“我一直这么想!”格拉居斯说道,他以为自己在说绝对真理似的。
桑代尔又出现在阶梯口上。
“你的工人呢,建筑师公民?”他对吉罗问道。
“天明之前,他们就到了,并且很快就会把铁栅栏安装好。”一个声音答道,仿佛是从地心里冒出来似的。
“你拯救了祖国!”桑代尔说道,口吻真假掺半。
“你并不真的明白这句话有多正确,将军公民。”格拉居斯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