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检察官西蒙
莫里斯回到岗位时心里洋溢着至高无上的欢乐,可他却发现迪松老婆在哭泣。
“又怎么啦,做母亲的?”他问道。
“我气极了。”女狱卒答道。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对穷人总是不公平。”
“说下去!”
“您是富人,是资产者;您到这里来只值一天班,他们就允许您带漂亮女人来这里参观了,那女人还把花送给奥地利女人;而我永远被关在这个鸽棚里,却不许我看我的索菲。”
莫里斯提起她的手,往里面塞了一张十利弗尔的纸币。
“拿着吧,好心的迪松,”他对她说道,“拿着,打起精神来,哎!天主哪!奥地利女人也活不长啦。”
“一张十利弗尔的纸币,”女狱卒说道,“您真好,可我宁愿要一张我可怜的女儿头上的卷发纸。”
她刚说完,西蒙已经上楼来,看见女狱卒把莫里斯给她的一张纸币塞进兜里。
我们现在说说西蒙眼下的心态吧。
他刚才在院子里碰见了洛兰。这两个人宿怨未清。
这宿怨固说是由于他俩人大吵了一场,读者已经目睹过这个场面了;然而更重要的是不同的出身所致,这才是他俩彼此敌视、习性不同的根源,一般人以为难以理解,其实倒是一目了然的。
西蒙丑,洛兰漂亮;西蒙脏,洛兰香;西蒙是大吹大擂的共和主义者,洛兰是热情的爱国者,为革命只能作出牺牲。倘若两人需要交手的话,西蒙从本能上感到这个花花公子的拳头与莫里斯打得同样漂亮,足以狠揍他一顿。
西蒙远远地看见洛兰,陡地收住脚步,脸色变得煞白。
“又是这个班在值勤吧?”他咕哝道。
“说下去呀?”一个投掷兵听到这句话很不高兴,说道,“我觉得都是一样的嘛。”
西蒙从他的短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假装在一张纸上记什么,纸几乎与他的手一样黑。
“哦!”洛兰说道,“你学会写字,西蒙,是打做卡贝的监护人之后学的吧?你们瞧,公民们,我以荣誉担保,他在记笔记;西蒙成了检察官啦。”
国民卫队的青年人瀑发了一阵大笑,这些年轻人几乎都是有文化的,可以说这下使这个可憎的补鞋匠无地自容了。
“行,行,”他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地说道,“有人说你没有征得公社允许就让陌生人进入主塔堡。行,行,我要让市政府人员打一个报告。”
“至少那人要会写字,”洛兰答道,“莫里斯来了,铁拳莫里斯,你认识吗?”
正在这时,莫朗和热纳维也芙走了出去。
西蒙看见他俩,冲进主塔,就在这时,正如我们提到的,莫里斯给了迪松老婆一张十利弗纸币安慰她。
莫里斯没有注意到这个混帐东西来了,再说,每次他与他在路上不期而遇时,他就本能地走开去,如同人们避开一条讨厌的毒蛇似的。
“啊哈!”西蒙对正在用围兜擦拭眼睛的迪松老婆说道,“你真的想上断头台么,女公民?”
“我!”迪松老婆说道,“此话怎讲?”
“什么!你收下市政府人员的钱,让几个贵族去见奥地利女人!”
“奥地利女人?”迪松妻子说道,“住口,你疯了。”
“报告上要写上这一笔。”西蒙夸张地说道。
“算啦,都是市政府人员莫里斯的朋友,他是如今最优秀的爱国者。”
“不如说叛国者;公社会知道的,它会作出判断的。”
“行啦,难道你要揭发我,密探?”
“肯定的,除非你自己出来检举。”
“检举什么呢?我检举什么呢?”
“检举刚才发生的事情。”
“贵族,他们在哪里?”
“那儿,在楼梯上。”
“就在卡贝寡妇登塔的当儿?”
“是的。”
“他们之间说话了?”
“说了几句。”
“说了几句,你瞧瞧,你的话里有贵族味。”
“不如说有康乃馨味。”
“康乃馨!为什么说康乃馨?”
“因为女公民手里拿着一束花在散发香味。”
“哪个女公民?”
“看王后走过的那个。”
“你很明白,你说的是王后,迪松大娘;有贵族进去,你就完了。
“咦,我踩到什么啦?”西蒙弯腰继续说道。
“哦!对了,”迪松老婆说道,“是一朵花……一朵康乃馨;当玛丽一安托瓦内特从她的花束中拿一朵花时,这一朵也许从迪克斯梅女公民的手里落下来。”
“卡贝女人在迪克斯梅女公民的花束里拿了一朵花?”西蒙问道。
“是的,是我给她的,你听见了吗?”莫里斯气势汹汹地说道,他听见他俩说话已有些时候了,等得都不耐烦了。
“好,好,该如何办就如何办,我知道我在说什么。”西蒙气鼓鼓地说道,他手里一直拿着他那只大脚踩碎的康乃馨。
“我么,”莫里斯接着说道,“我却知道一件事,我这就告诉你,这就是你在主塔无事可干,你的屠夫岗位是在下面,在小卡贝身边;而且今天你不能打他,因为我在,我不许你动手。”
“啊!你在威胁我,你叫我屠夫!”西蒙大声嚷嚷道,用手指把花碾得粉碎,“啊!我们走着瞧,倘若可以允许贵族……哦,这是什么?”
“什么?”莫里斯问道。
“我在康乃馨里闻到了什么,啊!啊!”
莫里斯惊呆了,西蒙当着他的面,从花芯里抽出一张小心冀冀地卷成的小纸片,纸片被巧妙地插进厚厚的花瓣之中了。
“啊!”莫里斯也惊叫起来,“这是什么?天哪!”
“我们会知道的,会知道,”西蒙边走近天窗边说道,“啊!你的朋友洛兰说我不识字?那好,你会看到的。”
洛兰确实蔑视西蒙了;他识得所有印刷体,手写体如写得大大的,他也能认识。可是那纸条太小了,西蒙不得不借助眼镜。于是他把纸条放在天窗檐上,在几只口袋里翻来翻去;他正忙得起劲时,阿格里戈拉公民打开小窗对面前厅的门,一阵穿堂风把纸片像羽毛片似地刮走了;因此当西蒙好不容易找到眼镜并把它架在鼻梁上之后,转过身来,再找那张纸时,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纸片不翼而飞了。
西蒙咆哮起来。
“是有一张纸的,”他嚷道,“是有一张纸的,你当心点儿,市政府公民,因为总归是找得到的。”
说完他飞也似地奔下楼,撇下莫里斯,莫里斯已变得茫然失措了。
十分钟后,公社的三个委员走进主塔。王后仍在平台上,命令下达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要对她绝对保密。公社委员让人领到跟前。
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手上还拿着那朵红色康乃馨。他们面面相觑,惊诧莫名,于是向她走去。
“把这朵花交给我们。”委员中的头头说道。
王后没料到发生这不测事件,吃了一惊,犹豫不决。
“把花交出来,夫人,”莫里斯带有三分恐惧地大声说道,“我求您了。”
王后交出了那朵康乃馨。
头头拿起花,退出去,与随后的同事一齐走进旁边的一个客厅里对那朵花作详细检查并写出报告。
他们剥开花瓣,一无所有。
莫里斯松了一口气。
“等等,等等,”一个委员说道,“康乃馨的花芯被摘掉了。花房是空的,不错,可是在花房里肯定是藏过一小张纸片。”
“我准备做一切必要的解释,”莫里斯说道,“但在此之前,我请求拘留我。”
“我们记录下您的请求了,”头头说道,“但我们没有这个权利。您是一名优秀的爱国者,遐尔闻名,林代公民。”
“我以我的生命为我不谨慎带来的朋友作保。”
“别为任何人担保。”检察官说道。
院子里传来了一片骚动声。
那是西蒙。他没找到那片被风刮走的小纸片,就去找桑代尔;他发挥所有的想象力,添油加醋地向他叙述劫持王后的企图。桑代尔跑来了;他们搜遍了寺院监狱,掉唤了哨兵,引起洛兰很大的不满,他抱怨他们对他连队的无礼。
“啊!可恶的补鞋匠,”他边用剑威胁他们边说道,“这个玩笑是你开的,但请放心,我会还你的。”
“我想是你该为整个国家偿付这一切。”修鞋匠搓着手说道。
“莫里斯公民,”桑代尔说道,“你让公社去处理吧,他们会讯问你的。”
“悉听遵命,司令;不过,我已经请求拘捕我了,并且继续在请求。”
“等等,等等,”西蒙阴险地嘟囔道,“既然你这样沉稳,我们待会儿再来研究你的案子。”
他立即就去找迪松大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