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的几个丫头已经心知肚明,见贾政进来了,忙见了礼,打帘子送了进去,而后避开去厢房。二房里,连王夫人也只能对贾政妥协隐忍,又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干涉,因而虽与贾母离得不远,这公开的秘密竟丝毫没有透露过去。
卧房中没有人,贾政转身到了右边贾兰的屋子。果然,李纨坐在贾兰床边,正打着扇子。听闻帘子响,略抬头回眸一望,幽怨的又转回脸去。贾兰睡着,脸色不好,看来真是病了。
“兰儿……”贾政伸手要去摸贾兰的额头。
“别……”李纨忙将他手拉住,悄声道:“昨儿折腾了一夜,今儿才睡一会儿。”
“哦。”贾政点了点头,将手放在她的肩膀轻轻握了示意,而后自己先出去了李纨卧房。李纨又看看贾兰,见睡的沉稳,方起身出去。
“大白日的,你到我这里来,不怕那位看见?”李纨半是担忧半是酸溜溜的道,倒了杯茶水,双手递给贾政。
“你又瞎想什么。”贾政接过茶碗放在一旁,伸手拉过李纨坐在他腿上:“我这会子心绪不宁,很怕有不好的事发生!”
“谁能想到莫家的二公子就是北静王爷!”李纨叹了口气:“平日里疏忽了,也不知道那位王爷拿着这个身份当幌子,都知道了些什么!”
“皇上这次回来,同以往大不一样!”贾政道:“宫里探不出任何消息,也见不到元春。我也很奇怪,那火莲教早就溃散,怎么忽地冒了出来,如今到处戒备,很不好行事!”
“听说大姑娘这次也在伴驾的女官当中?”李纨想起王夫人这几日趾高气昂的样子便生气,似乎已经板上钉钉能爬上皇帝的龙床一般。
“那个愚妇说的?无知!”贾政真的觉得老太太当初瞎了眼,怎么就娶了这个一个少二两脑子的进来!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只谨慎些,避过这阵的浪头!”除了贾母,贾政已将这大事告诉了李纨,也多了个说心事的人:“明日娶亲,便更同忠顺王府结在一处!虽然不知道为何他会将地图让给我,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不眼馋帝位,待找到剩下两份地图,不管是嫁来的女人,还是忠顺王爷,一个不能留!”
“我一个女人家,管不了那些大事,只知待老爷娶了新人,也想不起我同兰儿了。”李纨搂着贾政的脖子,委屈道:“人家一个十五六的姑娘,也是老爷堂堂正正娶进来的,进来便有名分。可怜我这不人不鬼,整日提心吊胆!”
“不想你,还能想谁?”贾政抬手抿了抿李纨的耳边细发,道:“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我都信不过,唯独你知道我的心。宝玉那个祸胎我是指不上了,环儿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唯有兰哥儿很有出息,日后大事得成,也算是有个像样的子嗣继承。眼下若能熬过这一关,我定要更加稳妥些。”
“老爷也不能这么说……”李纨贤惠的劝解着,内心却又喜又怕的波澜翻滚。
自打那日贾政在王夫人房中强行与她鸳梦重温后,这断了多年的不伦之恋便重新连接上。起初,贾政每次离开,李纨都要哭上好一阵子,可他几日不来,心里却又空落落。日子一长,以往的情分勾了起来,加之贾政就是贾兰的爹,李纨也就理所当然的用心服侍。贾政整日里被王夫人缺脑子的行为烦的要死要活,赵姨娘与周姨娘虽说体贴,可都已年纪大了,房事很有些不如意的地方。
自打李纨想通后,容貌日渐娇媚,年轻又美貌,更有一个贾兰牵绊二人的微妙关系。贾政深感李纨懂事明理,又擅解人意,更喜贾兰聪慧用功。一次过夜,便将自己所谋之事,告知一二。李纨起初吓的花容失色,只那国母的位置可是极大的诱惑,加上贾政信心满满,表示日后成事,必立贾兰为嗣,更叫她把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心盼着贾政早日立大事,自己母以子贵攀上凤座!
“你不必劝我,这府中上下,能信得过的唯有纨儿你一人。老太太,唉……”贾政颇有怨色。
“老太太老了,很多事想不清楚,老爷仁孝,又不敢不从。”李纨软言劝道:“可,既要成大事,定不可意气用事,老太太虽辈分高,却也是女流之辈,好些个大事,还得男人家定夺才好!上次宝玉丢了玉,老太太要把那石头毁了,老爷差点捱不住那唠叨。可是,玉根本没出这府门,实是过于敏感了,差点毁了多年的准备!老太太的话,也可已听听,但是大主意,还要老爷自己拿,毕竟男人家,才有这般的眼界!”
“纨儿深知我心!”贾政喜道。贾母是个强势的,不单出谋划策,还要儿子处处依她的计议行事。贾政既有野心,自然也不愿意受其母摆布,早已心生不满。
“我能知道什么,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李纨假装不解,更是哄得贾政心花怒放。
宝钗惊闻莫萧就是北静王爷,懵了半日,前几天幸灾乐祸的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虽面上平静如常,内心却翻滚如同油煎!林黛玉一跃成为未来的北静王妃,位比皇后,自己却失了清白,依附在贾家屋檐下过活!巨大的落差让她恍惚了时候,不得报仇的愤懑又时时刻刻在撞击着自己的心,恨不得撕了林黛玉吃掉!思来想去,只能先把贾家抱紧了,毕竟这个富贵的容身之处不能没了!
头晌去贾母那里坐了会子,闲叙些家常,也知道贾兰今日病了。出了贾母的屋子,宝钗也没什么事要做,便想着去李纨那里看看,做个顺水人情,反正也要去王夫人那里。因而带着莺儿,一路奔这边过来。刚进了王夫人的院子,却见贾政从一边穿堂走过来。
“宝钗见过姨爹!”宝钗唬了一跳,赶紧深深道了万福。这个时间,贾政从来不在内院,如何今日竟碰上了,可是,怎么像是从李纨那边过来的。
“嗯。宝姑娘哪去啊?”贾政清了清嗓子,点头示意。
“我……是来给姨妈请安的。”宝钗脑中飞速一转,没说去李纨那的事。
“哦,你姨妈在念经,进去吧。”贾政拎拎袖子,背过手去,又从院子正门出去了。这段时间,王夫人成日里念佛,只盼元春能把握好机会,获得皇上青睐。
“谢谢姨爹告知!姨爹慢走!”宝钗施礼恭送贾政离开,假意抬脚直去王夫人那里。只见贾政果然走了,脚步一转,去了李纨的院子。
院子里没有丫头婆子,原本贾珠的小妾住在厢房,自打他死了,也都被李纨打发了,如今偌大的院子,只正房住着她母子二人。
可是奇怪,大夏日里的,房门倒是关了紧。宝钗心中生疑,没敢贸然敲门,叫莺儿看着周围,自己则悄悄躲在窗根,轻点破一处窗纸向里看去。不料这一看,唬的她即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
屋内,李纨内里只着一件石榴红间秋香色水纹的抹胸长裙,发髻全部散开,微微带笑,正对镜梳头,两个丫头在一旁收拾床榻。联想到刚刚贾政似乎从这院子里出来……宝钗哪敢再留,心中记下悄悄转身离开了。
亲事还是要办,贾府与忠顺王府心照不宣,什么要紧的事都不提,来来往往,只谈亲事。虽说已从简了些,却仍旧有些排场,毕竟是王府嫁女,便是低一个规格,也简便不到哪里去。
静真坐在镜前,面无喜色,任由王府的几个婆子为她梳妆。后面丫鬟四人,皆是陪嫁,穿戴一新,却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在那里。静真没有打小服侍的贴身丫头,府里体面的大丫头哪个也不愿跟着这个丫头一样的小姐出嫁,只能挑几个三等丫头凑合,只这几个三等丫头也从心里看不起这个庶出的姑娘。
这屋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娘死的时候,也只有管家带着两个婆子抬出院子,更不叫自己跟着。眼看要出嫁了,静真抬起眼打量这屋子里的陈设,十几年了,丝毫没有变动过,还是娘那时在的时候样子,皆已旧的不成,娘死了只有她一人居住。自打定亲,她本已被搬进王妃的院子教养,只在最后求了王爷,要从自己原来的屋子嫁出去。忠顺王爷也没反对,因为王妃不待见静真,已吵闹多日,嫌她脏了自己的院子。
静真看着看着,眼圈便红了,对于娘亲仅存的一些记忆,日后再也见不到了,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上的金戒指,个头不小,娘说是王爷那时送的,留给她,权当留个念想。
“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好哭的!”王妃指派的上头嬷嬷见她眼中带泪,不满道:“若是花了妆,奴婢们还要重新上,劳碌了是小,若是耽搁了时辰,可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