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于现实,力求过一种受人尊敬的生活,不愿把信仰过多地寄托来生。而当法利赛派试图在这一点上与之争论时,撒都该派往往要求法利赛派从一本古书中找出相应的证据来,结果当然找不到,因为那些可尊敬的经卷上都没有谈到这一点。
总而言之,撒都该派比法利赛派务实得多,他们与外界经常保持接触的。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吸收了伟大邻国希腊的智慧。
他们相信只有一个上帝,不管是耶和华还是宙斯都行。
他们不认为像上帝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会对人间微不足道的具体问题产生兴趣;因此他们认为法利赛人那种纯粹是咬文嚼字式的思考,完全是浪费生命。
他们认为,重要的是快乐地生活,而不是逃避生活地躲在学术研究的高墙后面去致力于拯救自己的灵魂。
他们努力向前看,而不是向后看;他们对旧时代的虚构美德不感兴趣。
渐渐地,他们对单纯的宗教活动区已经不感兴趣,而是非常实在地全身心投身于政治生活。
很多年以后,当法利赛人由于耶稣的宗教异说而坚持处死他时,撒都该派也站在法利赛人一边谴责这位拿撒勒的先知,认为他破坏了现存的秩序和法律。
他们对耶稣的学说不感兴趣,但他们害怕他的思想干扰了政治活动,所以也赞成将他处死。
他们和法利赛人在这方面观点是一致的。
他们所谓的宽容和法利赛人的绝对不宽容,是同样的死板和狭隘。他们对自己行为的最后一幕(本书最后部分的一章中将描述),负有同样的责任。
还有一派,这一派所起作用尽管不大,但为求历史的客观也应当予以介绍。
许多犹太人认为他们的戒律十分繁琐,要想遵守古代法典的每项条款,几乎无人能办到。而办不到(尽管不是有意的),在耶和华(约法的化身)眼里就是可怕的罪恶,就要受到同违犯《十诫》中的任何一条那样差不多同样严酷的惩罚。
戒行派(又称“圣洁之人”)为了摆脱这种烦恼,有意地将我们所称谓的一切“生活准则”放弃了。
他们什么都不干。
他们远离家乡,躲人深山,与世隔绝。
为更加安全起见,他们往往一伙人合群而居。他们是一群隐士。
他们不信奉有什么私人财产,一人所有的也就是大家所有的。除了衣服、床和从公共厨房打饭的碗之外,戒行者没有任何私有之物。他们是原始的共产主义者。
这些修身养性的成员们,每天有一部分时间用于耕种食物;其他时间就用在精读《圣经》和那些已经被遗忘了的先知们所写的书上,一面研究书中的乐观和沮丧的观点,一面苦苦折磨自己卑微的灵魂。
这种苦生活对很多人是没有吸引力的,所以戒行派的成员比法利赛派和撒都该派要少。在城市的大街上看不到他们,他们既不经商,也不参与任何政治生活。
他们知道自己是在拯救自己的灵魂,所以感到非常幸福。他们为别人做得太少,不直接影响国家的生活。
但是他们却有着很强的间接作用。他们的严格的禁欲主义一旦同法利赛人的实用主义的狂热性结合起来(就像“施洗者约翰”那样),就能影响一大批人,必须严肃地把他们当作这个国家的一大团体。
从以上的简单介绍中可以看到,有着这样几个由宗教狂热分子组成的互相冲突的派别掌握着国家,要治理这个国家非常困难。
马卡比家族在非常困难的时期,倾其全力,在头一个世纪干得很好。到约翰·呼尔凯纳斯即位,已经是这个王朝的最后一位伟大领袖了,再到他的不争气的儿子亚历斯多布勒斯(人称“希腊人的朋友”),就完全不称职,衰亡时期到来了。
亚历斯多布勒斯认为自己事实上已掌握国王通常所具有的一切权力,而犹太臣民却不让他拥有国王的称号,他很恼火。
法利赛派喜欢尊重传统和研究细节,细微的差别在他们看来就是最重要的事情。犹太人接受士师的统治,因为历来的士师总是刻意回避国王这个称号。如今,一个连大卫的后裔都不是的人,却坚持要国王这个称号,就算耶和华自己也只是在极个别的场合才敢称王!
法利赛人愤怒了。亚历斯多布勒斯为寻求帮助,极愚蠢地去和法利赛人的敌手联盟,接着又发生了家庭纷争(这种事在古代是常有的),新“国王”的母亲和兄弟们和他仇人站到了一起。
战事爆发,他的母亲被杀。
之后,由于一位狂热的军官的失手,亚历斯多布勒斯所宠爱的弟弟安提戈纳斯被人杀死了。
为了使他的臣民们处于另一种性质的狂热,从而彻底将上述不幸事件忘却,亚历斯多布勒斯对他的北方强邻发动了全面战争。
他一举占领了已经灭亡了四百年的旧以色列王国的大部分领土。他没有恢复以色列这个名称,而是以北部山地一个地区的名称为名,把占领区叫做加利利。
至于亚历斯多布勒斯以后有什么目标后人不得而知,因为他掌权仅仅一年就因病不治而死了。他的弟弟亚历山大·詹奈斯(约翰·呼尔凯纳斯的第三个儿子)继位。这个年轻人从开始自立起就为他父亲所痛恨,一直被流放在外。他在位将近三十年,等他死的时候,整个王国已衰败。
这个新统治者犯了和亚历斯多布勒斯同样的致命的错误:在两大教派的争吵之间,支持了一派。他又学他祖宗的样儿,以侵略别人来扩展版图。
虽然他的内外政策都很失败,但一直没有悔改。
亚历山大·詹奈斯的妻子亚历山德拉与他一样,十分糟糕地成为法利赛派的工具。政府的实权操纵在法利赛派少数狡猾的头目所组成的幕后内阁手里,他们为自己的利益而统治着加利利和犹大。为了更紧地控制全国,法利赛派促使亚历山德拉任命她的长子呼尔凯纳斯为大祭司。呼尔凯纳斯也是法利赛派最顺从的一个信徒。
这自然不合小儿子亚历斯多布勒斯的胃口,小儿子是以他伯父的名字命名的,他继承了他那不受人尊敬的亲戚的许多坏习惯。
法利赛派嚣张万分地进行恐怖统治,企图处死撒都该派的领袖们,这时候,亚历斯多布勒斯宣布自己是撒都该事业的保护者和支持者。
此时,犹太教公会(即最高参议院)仍然被控制在法利赛派手里,但亚历斯多布勒斯和撒都该派占领着几个非常重要的城镇,不久就强大到足以威胁耶路撒冷了。
恰在这时,亚历山德拉死了。她的儿子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四分五裂、国库枯竭的国家。这种状况并不奇怪。这一世界动乱中的小小角落,是永远处于某种动荡之中的。
但是,正如前所述,时间和环境一切都变了。
如果时间往后倒拨五百年或一千年,没有人会注意这些部落在干什么,只要他们不过分就行。而此时,西亚的大部分是在罗马人手里,他们已经夺取了亚历山大的帝国,他们主要关心的是税收是否增多。
亚洲这一部分地区的税收来自商品交易,所以必须保持外部的稳定,否则就不会有信誉,自然也就不会有贸易活动。
小亚细亚的邦图斯国有一位叫米士利代的国王,他试图左右罗马的政策,经过一场长期的争战,他被迫自杀,他的帝国也被并入罗马共和国的版图。
呼尔凯纳斯和亚历斯多布勒斯对这位富有和强大的暴君的命运一无所知,继续争论不休,闹得一团糟,最后传到了罗马。
于是,驻东方的罗马军队统领受命前往耶路撒冷探虚实。当他到达此城时,亚历斯多布勒斯及其同伙守在圣殿内,呼尔凯纳斯及其追随者则在殿外,包围了这座神圣的建筑物(实际上是一座非常坚固的堡垒)。
罗马人到来后,两位王子都希望得到罗马人的支持。
罗马统领冷静地分析之后,决定先击败呼尔凯纳斯,因为他的部队在野外,容易攻打;而亚历斯多布勒斯的部队躲在光滑的石头建成的高墙后面,易守难攻。
他驱逐了呼尔凯纳斯,亚历斯多布勒斯就这么轻易地成为加利利和犹大的首领。
但是这没有维持多久。
一天,著名的庞培来到了东方。呼尔凯纳斯急忙去拜见,当面要求给予帮助。
亚历斯多布勒斯得知消息,也赶到罗马营地去报告他这一边的情况,表示愿意支持罗马人在这一地区建立的任何政权,而他是最顺从的人,因此理所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还不等庞培完全搞清楚双方的意图,军号再次响起,第三个代表团来了。
是法利赛人到来了。他们向庞培汇报,犹太人民对这两个王子很厌恶,只希望回到旧有的、严格按照法利赛派的设想而建立起来的时代去。
庞培所关注的只是能否保证商队顺利地从大马士革到达亚历山大城,其他都不重要;所以他听完了三方的意见,拒绝表态。他说他要去讨伐某些阿拉伯部落(它们正在原先属于亚述帝国的地区闹事),要远征回来后才给予答复,三方必须等候他回来之后再作处理。
事到如今,犹太人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什么地位。亚历斯多布勒斯一回到首都,他的行为就好像他真的是全犹大地区的国王,他似乎可以任意统治他的领土,就好像全世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罗马士兵。
这种自以为是只能维持到庞培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一等到他打赢了阿拉伯人回到西亚,他就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严加追究。
亚历斯多布勒斯听了下属出的坏主意,采取了致命的应对之策。
他想学老祖宗的样儿。他退人圣殿,将和外界联系的桥全部拆掉,公开打起了起义的旗号。
一场力量悬殊的斗争开始了。大哥呼尔凯纳斯投到敌人一边。对圣殿的围困,以当时最有效的方案持续了三个月。
在圣殿内饥饿的守军极其艰苦。然而,这反而激励了士气。呼尔凯纳斯的叛变,使守军认为自己是耶和华神圣事业的卫士,是犹太独立事业的忠实捍卫者。
有些逃兵把这种疯狂的宗教情绪告诉了庞培。庞培想起了若干世代以前叙利亚人的做法,便下令在安息日大举进攻。
基督诞生前63年6月,罗马军团猛攻犹太堡垒,终于一举攻下圣殿,抓获了全部守军。
根据罗马人的传统,一万二千多名犹太士兵在当天全部被杀,被俘的军官一律斩首。亚历斯多布勒斯及其妻儿被俘送往罗马,混迹于罗马统领凯旋献俘的仪式中,但是,罗马人并未处死他们,反而准许他们安居在罗马城郊,在那里为犹太人聚居区奠定基础。这个犹太人聚居区,以后在保罗和彼得统治时期,在西欧的帝国史中起了关键的作用。
战斗结束后,罗马人采用了明智的和解政策(这是罗马人的一大特点,一直到罗马帝国灭亡都是这样)。他们不掠夺圣殿,允许继续以圣殿为祭祀之地。但是庞培没有因为这一宽宏的做法而受到尊敬。
庞培和他的随从在一次巡视时,因为出于好奇,漫步进入“至圣所”。它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室中什么也没有,罗马人看到这间圣室确实空无一物,便离开了。
而在犹太人眼里,“不干净”的外国人进入此室(尽管时间不长),就是亵渎圣物,必将受到耶和华的严厉报复。他们永远不会原谅庞培。同这一种对他们的宗教自豪感无意识的侮辱相比,庞培为他的新臣民做任何好事都等于没做什么。
庞培不知道自己闯了祸。从他的眼光来看,他已经是最大限度地宽大了。他准许呼尔凯纳斯回到耶路撒冷,并任命他为大祭司,以安抚法利赛人。作为一种终极恩典,他还赐予呼尔凯纳斯以总督的职位。总督是一个相当模糊的称号,有时赐给原独立国的君主。这个职位的权力不大,但奉承了被征服民族的虚荣感。罗马人在给予头衔方面是很大方的,只要接受头衔的人听话和服从。
如果呼尔凯纳斯是一个能干的人,即使事已至此,也还可以为他破碎的国家挽回一些权利;可是这位总督全然无能,很快地就连最后一点威信也丧失了。
近三十来年前,亚历山大·詹奈斯(呼尔凯纳斯和亚历斯多布勒斯的父亲)统治时期,曾任命一位叫安提帕特尔的人当位于耶路撒冷之南的以东地区的省长。
这位喜欢玩弄权术的安提帕特尔惯于借机会大捞油水,他经常把水搅浑,然后堂而皇之地大捞特捞。他装作是呼尔凯纳斯的忠实朋友,常常在他耳边出谋划策;而这类好心的计谋,常常使犹大这块地方的情况更加繁杂。
安提帕特尔玩弄这套把戏很顺手,不久就大得罗马方面的宠爱。
当罗马爆发内战,庞培的军队及其对手恺撒的军队在殊死战斗之际,安提帕特尔则在坐山观虎斗。一等到基督诞生前四十八年,庞培在法萨利亚战败,以多美亚的统治者就立即和恺撒结为联盟。
为报答安提帕特尔这一忠实的行为,恺撒赐予其罗马公民的荣誉,同时默许他继续如今被称为犹大的这个国家摇摇欲坠的王位。
这位新“公民”恰到好处地运用了他的领导地位。他加大了对人民的控制力度。他的犹太臣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最广泛的自由。他们被免除为罗马军队服役,被准许重建耶路撒冷的城墙。他们不再被迫缴纳庞培所抽取的赋税。他们又得到了几乎完全的宗教和司法的独立。
但在法利赛人看来,安提帕特尔并不比庞培好多少。他们指控他是一名外国人,是一名暴发户,是一个篡位者,没有资格坐在大卫的王座上。他们议论着要推举安提戈纳斯(亚历斯多布勒斯之子,亚历山大·詹奈斯之孙)为国王。他们又一次表现得好像是他们,而不是罗马人,才是迦南的主人。
这一次,法利赛人失算了,因为安提帕特尔比他们更狡诈,更无所顾忌。他有一套雄心万丈的计划欲建立自己的王朝,他感到废除马卡比王朝的时机到了。他悄悄地行动了,并且始终盯着他的最后目标。
正当万事俱备之时,他却被呼尔凯纳斯的一个朋友毒死了。
但是他的儿子希律继续按照父亲所设想的去做,同样取得了成功。
安提戈纳斯愚蠢地被鼓动起义以反对罗马政府。这一不合时机的革命,正如希律所期待的,以惨败而告终。
安提戈纳斯率领少数士兵逃进圣殿,经过一段时期的围困,激怒了罗马人,他不得不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安提戈纳斯乞求宽恕,然而这一回罗马人毫不留情。他们的这个犹大省没有一年不闹出些乱子来;他们给了犹太人各种特权,而犹太人的报答却是接二连三的叛乱。这一次他们决心树立一个永世不忘的实例。
他们把安提戈纳斯当作一名普通犯人,公开鞭笞,然后当众斩首。
马卡比王朝如其他王朝一样再次宣告终结。希律登上了王位,娶了呼尔凯纳斯的孙女玛丽安妮为妻,算是同犹大的合法统治者维持了藕断丝连的关系。
希律就这样靠罗马军团的力量,成为一部分犹太人的国王。
史书上称作希律王。这是犹太人历史上一位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王。
当时是公元前37年,世界陷入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