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亿诸佛土”可直接理解为 “一切众生心”。 现在不少讲经之人把“佛土”等同于今日自然科学的“银河系”“太阳系”,这是笑话。心不离土,土不离心,这是佛学的常识。前文我们已经讲过,在佛学中,以“帝网珠”为喻,“珠”者,明也,“知”也,也可以说是“智慧”也。“帝网珠”是说“宇宙—生命”这个系统无法分割,永是一个整体。“帝网珠”的每一个网眼又可以喻为一个生命的“知”、“明”。这个“知”是“宇宙—生命”系统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可知“宇宙—生命”系统本身。每个网眼与每个网眼的“知”互相渗透, 本是“知”的同一个“宇宙—生命”系统,但由于“角度”不同,“地位”不同, 总起说便是因缘不同,每一个网眼又可以说是独立成为一个世界。 有人把它叫作“小宇宙”也未尝不可。 这就一个“佛土”。“佛土”层层无尽,佛也是层层无尽, 佛家所谓的“华严境界”,大致可以这样解释,前文我们已以当代自然科学的“全息摄影”为喻,这对于当代人似乎更好理解一些。
“二百一十亿”是言其多,言其无量。在古印度,“七”是极数。在极数之外,再说是三倍,应二十一,扩为十倍,再引入一个“亿”作量词就是无量之数了。也可以作“一切”解。但毕竟不是“一切”,因为这毕竟是只指“宇宙—生命”系统中的“知”的一个阶段运动发展的,所以用了“二百一十亿”,而不用“一切”。以有量来说,不以无量来说,实是“极多极多”之义。
请人们一定要注意,“知”、“闻”在佛学中不是只作为某一个人、生命的特殊感知说的,佛学认为“知”、“闻”是宇宙全系统的不可分割的能量运动。今日人,可以理解为一种宇宙能量的网络系统运动。
“法藏”喻“诸法之藏”“一切法之藏”。这是说,佛学的一切法皆来自于所有生命想彻底改变众生苦境的愿望与活动。从“世饶王”的美好而伟大愿望出发,出家后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解脱众生苦的“法”,这些法又是集中了一切众生的这种愿望需求所支配的活动(法)。一切法皆来源于全体生命的实践活动,所以称之为“法藏”。“世间自在王如来”、“法藏”、“世饶王”,你理解为是一个××人也好,你理解为是隐喻××文化也可以。这便是佛学概念的特点,千万不可“着相”理解,应了解他这种拟人化比喻的真实内涵,当然也不排除实有其人。
“诸相非相是为实相”,终还是有一个“相”在,只是不要拘泥于“相”便好了。
佛经中常常出现一些超天文数字的叙述和交待,千万不可作神通解,神奇解。这是引导你超越时空具相,希望你扩大心量,最好能将你的心量与“宇宙—生命”系统的整体等同,也就是佛家的“止于至善”。以这样的心量来读佛经,你就容易理解佛经的本义了。
对于如来、菩萨这些概念的理解也应是如此。
在佛经中,如来、菩萨、众生,三者是一个交叉概念,一定要结合具体文意来分析。把三者僵化了固定了,就会产生重大的误解。
现在仅以这一品的“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咐嘱诸菩萨”来说。
这里的“如来”首先是指“宇宙—生命”这个系统而言的,这个系统也说不上是什么系统,我们能知的只是“当下”。“当下”也不只是“当下”,因为任何“当下”都是“宇宙—生命”系统整体无量因缘的结果。我们前面反复引用了孔子的话,应是对“宇宙—生命”系统与“当下”关系的最成功的表述。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任何一个当下的 “知” 都具备这种矛盾性,佛家用了一个最生动的语言来表达就是“如来”。
还是以儒家的观念说,我们中国人好懂。“仁”是“如来”的本体之德,“如来”永远护念、保护、恩养、咐嘱、教育……着一切生命。
生命者非生命,因缘合了显化为“知”,就有了生命。生命能成之为生命,皆是“如来”之德,即如来之仁。因缘不合,什么也没有。所以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咐嘱诸菩萨”。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解释,就只是儒家、道家的观念了。正如《道德经》所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这里的“上善”,可作“如来”解,也可作“至善”解。这种以水之德喻“如来”的譬喻, 在佛经中也有, 《妙法莲花经》的“药草品”便是以雨润万物来比“如来”之德的。
可是《道德经》还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篇乎!”他最后的结论是“守中”。这里的“橐篇”就是风箱,言人在天地中完全不能自主,只好“守中”。这当然是消极的。这就是东方文化中道家思想的局限所在。知生命来自于“宇宙—生命”这个大系统,并知“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这当然是很精辟的,但又认为天地定下的东西,人完全不能改变,人永远只能是天地的“刍狗”,这便偏颇了。
佛家认为人、生命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关键在于有没有正知正见正觉,即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经文在这里称“善男子、善女人”。这个“善”字的运用是与下文的“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相呼应的。 若不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就不是“ 善男子、善女人”。佛经中,“善”字的用法,大大不同于其他文化、其他学说,非常严格。在别的学说中的“修善”,到佛学中大半是说的“修福”,而不称之为“修善”。善、恶,在世俗中,永远是一个不确定的概念,其内容要随缘而变,即随历史文化背景而变。佛经中的“善”只指“至善”,是指历史的总体进步、“宇宙—生命”系统更适应生命的生存的大趋势而言的。而对“宇宙—生命”系统没有正知、正见、正觉是不可能有此“至善”的。
佛经中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之所以不翻为汉语的“正知、正见、正觉”,而用音译,原因是由于“正知、正见、正觉”这三个词容易引起误解,容易让人感觉到是人的意识在起主导作用。若仅是个人意识的作用,那就是妄想,就不是正知、正见、正觉。一句话:真正的正知、正见、正觉,是法身本有的,是“宇宙—生命”系统本有的。了解这个系统整体的运动规律就是正知、正见、正觉,这不是哪一个人能不能达到的问题,应是本体本有,又因缘成熟而显说,不单指个人智慧。
前文我介绍了“阿弥陀佛”这个名号的来历,这里,“阿弥陀佛”的老师是“世间自在王如来”,也可以说,“阿弥陀佛”的老师就是一切世间“大自在”的集中表现。“自在”是世间本有的,只是缺少一个集中。这就是为什么要在“世间自在”之后加一个“王”字的原因。
“世饶王”有两重意义:第一重,法身本善、本仁、本德,就是要饶益世间。同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任何一个生命都有这个饶益世间的愿望,也只是缺少一个集中。第二重,“世饶王”的名号的意义就是要饶益一切世间,全体救度一个不剩,所以称之为“王”。
这才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就是说把“正知、正见、正觉”当作“宇宙—生命”系统中本有的一种“关系”来“理解”,一种矢量来理解,作为一种因缘运动过程来“理解”。“理解”也是非“理解”,因缘合了就“理解”了,表现为某人的意识的作用,只是一个假相,假相也是真相。
这样说来,“善男子、善女人”也不是什么人自己想当就能当的,而是因缘给的。因缘能让你“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本身,就是如来善护念,如来善咐嘱。因缘合于你身,使你可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你就是“菩萨”。“菩萨”不单是指可以觉悟其他有情的人,同时还指一切因缘已令可令你觉悟有情,那也就是觉悟一切众生。正因为如此,释迦在第三品回答须菩提的问话时,一下子就直接提“一切众生”,而不再提“菩萨”。
介入了这个过程的一切众生就是菩萨。如果再明确一点说,当某个因缘合了,让你得到正知正见正觉时,让你觉得是菩萨,被觉的也是菩萨,觉的过程、觉的内容也可称之为菩萨。
“如来”、“菩萨”在佛学中是既有确定内容却又没确定界限的两个概念。千万不可“着相”死解。一旦死解必陷入迷信与神秘。
这是读本品极须注意的第一点。第二点是,佛学反对人不能改变因缘的观点。佛学真正的奥秘,不同于一切学说的奥秘就在于要改变因缘。不了解这一点,莫言佛学。
这才是如来对众生——诸菩萨真正的善护念、善咐嘱 。
护念、咐嘱,说到底还是一个“如是我闻。”
佛学认为人可以改变因缘。之所以说佛学是超越一切宗教的大智慧,就是由于在这一点他与一切宗教都不一样,这一点正是我们要好好思考的。他几乎把其他宗教的一切修炼方法都否定了。
好一个“善护念”
到了这一节,我们便与南老的观点不一样了。我们不能不细细辩一辩我们的观点。
不能不承认,南老毕竟是一代大德,比一般我们见到的装神弄鬼的师傅们高得太多。
南老说:“念心,我们思想是生灭的,靠不住的,一个念头起来也立刻就过去了,去追这个念头,当它是实在的心是错误的,因为这个思想每一秒钟都在变去……什么叫念?一呼一吸之间叫做一念。照佛学的解释,人的一念就有八万四千烦恼。烦恼不一定是痛苦,但是心里很烦。譬如,有人坐在这里,尽管《金刚经》拿在手上,也在护念,他护一个什么念呢?一个烦恼之念,不高兴。自己也讲不出来为什么不高兴,连自己都不知道,医生也看不出来,这就是人生的境界,经常都在烦恼中。”
接着在“寻愁觅恨”一节中,南老举了两个更生动的例子,一个贾宝玉,“饭吃饱了,看看花,郊游一番,坐在那里,没有事啊!烦,为什么烦呢?‘无故’,没有理由,又傻里呱叽的……”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没得可怨了,把东风都要怨一下……人情世故的描写妙到极点。”
南老确实是开了大悟的人,也是饱经沧桑的老人,实在是把人生看透了。人生确实是如此。所谓人生境界,千种万种,终是离不了一个“烦”字。张君瑞、崔莺莺、贾宝玉是“闲愁万种”,李清照见不到老公,也是“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的!”我辈今日是为吃饭愁、穿衣愁,孩子上学学费太贵更愁,老娘有病无钱吃药愁上加愁。这不是“闲愁”,而是“忙愁”,我们闲不起。每日从早忙到晚,还是一个“愁烦无限”。明日洪水还会不会再涨?水涨了,物价会不会涨?抗洪第一线的人也愁,这大堤还能顶住几天?我当过两天和尚,知道和尚也愁。庙要修,修成什么样子?钱到哪里去找?找来了钱也愁,工人会不会骗我的钱?会不会偷工减料?我有个师兄,在我师傅庙里当了大当家的,私人存了五十万,钱都长霉了。我以为他也愁,一个和尚要这么多的钱干什么?吃青菜、喝白水用不了几个钱,衣服有居士供养花不了钱。听说他愁得没办法,就化了装到南昌去嫖娼,结果让公安局抓了,钱也查封了,人也坐监狱了,不是更愁吗?
好也愁,坏也愁;忙也愁,闲也愁;苦也愁,乐也愁……这便是人生。
还是南老说得好,这愁念是追不得的,“去追这个念头,当它是实在的心是错误的,因为这个思想每一秒钟都在变去。”
思想在哪里都“住”不得,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人生的念头。一住就烦,烦得要死。不住又不可能。
话又说回来了,我今年五十多了。在人间生活的五十多年的时间,留在记忆中的“烦恼”太多、太多……前面说了,我七、八岁时,为了旧币五万元差点没有丢了性命,如今我的儿子决不会有如此之事发愁,区区五元钱只够他两天的零食钱,一根冰糕就是七角,一杯椰子汁就是三元,一个书包就是当年我母亲一年的救济金(正好九十六元)。现在的城市家庭动辄数万元武装一个孩子。再说,六十年代,我们发愁的是每日下锅的米,是粗粮,还是细粮?这对海外的人来说,几乎是天方夜谭,你们谁听说过小偷钻进食品店,一夜之间吃得胀死的事吗?这在六十年代的中国太多太多。如今,我们也愁,愁电视机的尺码大小,洗衣机是全自动还是半自动,空调是窗式还是柜式、分体式……
再告知,某日报载,青海省会西宁市来了一位购买太阳能设备的藏族牧民,到了西宁昆仑路一处高手云集、全市最热闹的台球市场,卷起大皮袍子与汉族小伙子们交锋,后来竟大获全胜。报纸还说在玉树藏族自治州许多喇嘛庙门前,都会有几张台球桌,租给藏民比赛,连喇嘛们也是热心的观众。
正在打台球的藏胞的“烦愁”是什么?肯定是为输与赢,决不会一边抬杆子打球一边发愁何时成佛。
我们要问:此时此刻的藏民同胞的“念”与三十年前、五十年前他的前辈藏民同胞的“念”有什么不同?他们的“愁烦”与他的先辈的“愁烦”有什么不同?过去与现在,这些藏民同胞和他的先辈,谁在“护念”他们,谁在“咐嘱”他们。如果根本无人护念,他们自己也绝不会懂了“善护念 ",那为什么他们的生活优于他们的祖辈?在三十年前、五十年前的藏民,不少人都会叩长头,从某地叩到大昭、小昭。今天也会有叩这种长头,但是磕头与磕头的内容十分不一样,舍去了这种历史的观念,绝难理解大乘佛法。
如果再扩大一点我们的眼界,把释迦、孔子、老子的时代,人的念头与现代人的念头作一番具体的比较,你会发现释迦所谓“诸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实在是极不好理解又是非常现实的东西。
从部落的械斗到国与国、邦与邦的战争到世界大战,到核武器的出现,到世界杯足球赛的风靡一时,历史正好走了一条“之”字路,“战争”保留了,硝烟没有了;“械斗”保留了,流血没有了。
历史的进步,就是如来的“善护念”“善咐嘱”啊!
善男子、善女人
什么人是善男子、善女人?
如果我们上面的观点可以说服人们,“善男子、善女人”这个概念就是很明白的,今天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男人、女人都是善男子、善女人。“散男子”“散女人”也是善男子、善女人,包括那些练气功、想一伸手银行支票就来了的男人、女人,也是善男子、善女人。南老,您同意吗?
在这里,我们还是要从《佛说无量寿经》的四十八愿说起。
“我若证得无上菩提。成正觉已。所居佛刹具足无量不可思议功德庄严。无有地狱。饿鬼。禽兽飞蠕动之类。所有一切众生。以及焰摩罗界。三恶道中。来生我刹。受我法化。悉成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不复更堕恶趣,得是愿。乃作佛。不得是愿。不取无上正觉。”
从这第一愿,我们看到众生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是自己想发便可发的,应是如来“悉成”的。我们现在就是生在阿弥陀佛国呀!他发愿救我们一切众生,我又知道他的名号,不少人还知道他的大愿,我们不是在一个因缘中吗?我不是就生在他的“国”中吗?我们当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就是必然的,反过来说也是他的大愿“悉成”的。
千万不要迷信,如来不是别人,正是无量众生的总和,释迦不过是“集中”了一下。前面我们不是讲过“世间自在王如来”“世饶王”两个名号吗?“王”字正是“集中”义。释迦对于世间人“自在”的愿望及每个生命必备的饶益世间的菩萨愿望,无增也无减,只不过“集中”了一下。
既然自己“自在”,令一切生命也“自在”,是“如来”本有之愿,是“宇宙—生命”系统本有之愿,也就是说是一切众生本有之愿,将这一切“集中”了就是“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那么“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是一切生命本有的东西,只要有一个人发愿了,说明这个因缘在“宇宙—生命”这个大系统中已经熟了, 人人当发此心, 迟发早发都得发,那么一切众生皆可谓都是“善男子、善女人”。
在众生本具的“自在”之愿,令一切众生也都应“自在”之愿,未被“集中”表达之前,因缘不熟,谁也不知有没有“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可发,说发与不发都是妄论。这种本具的愿力的因缘已经成熟,在释迦这里已经“显化”出来了,别的众生想不发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