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将贾府弄得乌烟瘴气,贾政气头之上,命人请来亲王,亲王见弘历尚且还是张狂跋扈,不由得怒从心起,便打了弘历一巴掌,说‘为你皇阿玛打的’,弘历竟险些哭出来,又强忍着,只怔怔地看着他。
怡亲王喘息方定,说道:“你阿玛每日为国事操劳,大臣互相谗攻,文人暗暗兴反,西藏,青海都有作乱,每日案头无数奏折,手上千百样事,不至天将亮时,未曾睡过,熬尽心血,耗尽精神,你倒好,为一个‘妹妹’二字,将这贾府弄得天翻地覆不说,又到府外去兴风作浪,越闹越大!你皇阿玛日理万机,回头还要为你收拾残局,每每在那边生气生叹!你自己说,该是不该!”
弘历听了这话,便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亲王悠悠叹息一声,说道:“你阿玛对你向来寄予厚望,众位兄弟之中,唯独觉着你是个尖儿,你从小时,他是怎样栽培你来?难道你竟体会不到他的半点苦心?你对玉儿好,这无可厚非,你皇阿玛也不是为的这个气,但你毕竟身份不同,你脑中不该只有风花雪月!更该有的是社稷江山,宏图大业!你阿哥的权利,不是为了谋取那点私财用的,阿哥的气魄,也不是为了整日家和一些妇人,姑娘们勾心斗角用的!为妹妹可以,只是,若只有妹妹,失了阿哥该有的灵魂,大志,胸襟,伟略,那就是大大的不该!你皇阿玛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养病,但不希望活下来的是一个俗人,却死了一个真正的阿哥!你可懂这意思?”
亲王句句,如沉铁洪钟,说得弘历脑中嗡嗡乱响,面上也红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一时寂静,又听亲王慢慢说道:“我也喜欢玉儿那孩子,况她还是我的干女儿,她在这边境遇,我虽没你了解,好歹也知道两三分,有人凡事多照料她些,我倒欣慰,只是凭心而论,以你现在性子,我倒宁愿你离她远着些,口中声声说着保护,凡事张扬跋扈,不计后果,到后来唯有害她更深,不是我夸谁贬谁,便是弘昑那孩子,也比你强!”
说完,咳嗽一阵,弘历忙要上前,亲王伸手止住了,弘历便垂首顺目地说道:“孩儿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
亲王哼一声,道:“还提以后。”看他一眼,沉吟半晌,悠悠说道:“你现在还太年轻,很多内里的东西总浮在表面,让人一眼看穿,这样不好,我如今也很同意你阿玛说的,很该‘让你好好历练一下’,养尊处优的日子,难成大器。”
弘历忙道:“孩儿每日勤学苦读,也常读孙子兵法,汲取百家精髓,阿玛可去告诉皇阿玛放心。”
亲王摇头道:“那些不过都是些纸上谈兵。若想褪去那些浮华的东西,真正成长,这些终究用处甚小,须知金银丝笼,只养得出卖舌讨好的鸟雀,只有广袤天地,才能飞出翱翔的雄鹰,书本上的谋略学识,自然读得,只是人胸中的谋略学识,却要经的事多了,才能沉淀而成,这是慢慢酿就的功夫,绝无讨巧之法。”便指着弘历,微微笑道:“你现在,还是金丝笼里的鸟雀呢。”
弘历便有些讪讪的,低头说道:“阿玛何必这么贬我,我倒觉得,经阿玛这番话,我已经成熟多了,今后行事自是另一番样了。”
亲王啜一口茶,淡淡笑道:“我说这些,你心中自是不服,我只问你一句话,如今这个场面,你打算怎么收拾?——你可惹怒了全府上下,现在已经变主动为被动,且先别说他们对玉儿如何,就是你,要回到从前那种万人拥戴的时候,也难些个,必然每日尴尬别扭的,你‘熟读兵法’的,倒弄个好办法出来。”
弘历想了半日,小声说道:“若照我从前,这些倒是不理会的,他们爱怎样就怎样便了,只是今儿听了阿玛的话,只觉从前多有鲁莽之处,这很不该,也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去给他们好生赔礼道歉,也就不为难我们了。”
亲王冷哼几声,笑道:“我还以为你悟出什么来了呢,原来是这个!笑话!我们是皇家血脉,自该有皇家尊严!堂堂爱新觉罗姓氏,怎能去低三下四给这些脚下人道歉?”
弘历听了这话,便抬头怔怔看着亲王。
亲王便道:“去叫贾政来。”
一时叫来贾政,亲王便使眼色,让弘历暂且回避,弘历便躲在纱窗后面听着,亲王笑着让‘坐’,贾政再三说着不敢,方坐下了,亲王笑道:“本王前几日曾想过要来,一时有事,就暂且耽误了,可巧趁着这次机会,将此事和老爷说说。”
贾政心中生疑,便问何事。
亲王犹豫了犹豫,方说道:“朝内近来暗里汹涌,很不太平,我听说有人参了老爷一本,说你曾和我九哥,十哥他们甚是亲厚,不知这可否属实?”
贾政一听这话,顿时大骇,面上就有些变色,忙道:“虽从前和众位爷都略有些牵扯,但毕竟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下官如今一心只有圣上和王爷两个,绝不敢再有二心,还望王爷明察!”
亲王便笑道:“我自是信你的,只是你也知道,圣上向来最敏感这种事情,便是只有一点影子,都是阖府抄家之罪,何况还被人说的那么证据确凿——”
见贾政眼睛直了,又微微笑道:“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心地纯良,不是那等有所图谋之人,倘得了空,我在圣上那里多为你说两句话,这事儿也就了了,纵不为别的,只为我家历儿在这府上,老爷处处照料担待的份上,我也该帮忙。”
贾政这方将心放到肚子里,忙笑道:“王爷说哪里话,王爷不嫌此处鄙陋,让贝勒在此委屈,我已经心有不安,倒想让王爷多担待些个,哪还敢说别的?”
亲王便笑道:“这话倒也有理,放心,你这事包我身上。”贾政道谢不迭,亲王遂又笑道:“是了,上次来的匆忙,也没看看我那干女儿,这次可要见见。”贾政忙命人去叫黛玉,这边和贾政闲聊。
半日,方见黛玉摇摇地来了,一时请安问过,还怯怯地称呼‘王爷’,亲王便笑道:“这可不该呀,你可是我正经认的女儿,这称呼早该改了!”黛玉便有些脸红,低头笑道:“阿玛。”
亲王这才笑道:“好,好,这才像话,你额娘常念叨你,你那些哥哥,妹妹们也说想你了,若这几日闲着,便叫他们送你回去看看,也省他们惦记。”黛玉忙答应着,亲王便假装疑道:“历儿又跑哪里去了?”
弘历答应一声,方走出来,亲王笑道:“你且先带你妹妹出去,我们说几句。”弘历便忙和黛玉告退,一时出来,黛玉便红红脸儿走到一边小亭去,脸上淡笑,弄着石凳边上的雪,弘历笑道:“好妹妹,若不是借了阿玛的光,我还看不到你呢,何故只不理我?”
黛玉道:“并没不理你。”
弘历道:“我的天,这还不算不理我,我每日去十多次,你只不让人开门,害得我每日借酒消愁,喝得胃疼。”
黛玉忙嗔道:“你这呆子,喝那些做什么?明儿脑子还喝坏了呢!——还疼不疼了?”
弘历道:“本来疼,这会儿你来了,就不疼了。”
黛玉便啐一口,半晌,方道:“我也不知何故,就是不想见人,不止是你,连别人也一概不见,心里很乱,就想静一静。”
弘历笑道:“我明白,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这回阿玛来,一切都好了,你尽管放心。”
黛玉便静静笑着点头,忽见贾政送亲王出来,贾政口中还苦留,亲王不肯,弘历和黛玉见亲王要回去,少不得都跟着送,二人一左一右,围其身旁,身后跟着许多的人,弘历趁着大家离得远,便向亲王悄悄说道:“阿玛才说的,有人参本的话,可是确有其事?”
亲王微微一笑,道:“假的,不过吓一下罢了。”
弘历忙偷着竖一个拇指,道:“阿玛这招厉害,这下他可不敢怎样了罢?”
亲王道:“你放心,抄家之罪可比一个太太的名节重要多了,——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别忘了我的话!”
弘历忙笑着说‘是’。
黛玉因见亲王说话常咳,面色也有些蜡黄,倒像是比从前更重了些,便疑惑道:“阿玛没吃四哥哥给的药?”
亲王笑道:“正吃着呢。”
黛玉道:“那就奇了,我近来都觉得有些好了,怎么阿玛倒没有改善?”
弘历也觉纳闷,亲王便笑道:“这也好许多了,可能是我远途来的,方才又说了那些的话,才咳嗽些,不必太在意。”他二人这方不再言语了。
话说那贾政自有了亲王这些暗示,知关乎身家性命,不敢怠慢,便暗暗命令上下对弘历一定优礼厚待,连黛玉也不敢不捎上,还说‘若有丝毫不妥之处,必不轻饶’,别人如何知道亲王恐吓贾政之事?表面看来,倒似弘历将王夫人弄得这般狼狈,贾政倒高兴了,倒将弘历大大嘉赏一般,无不纳闷,私下只窃窃议论,不消细说。
王夫人本以为贾政找来十三王爷,定会细数弘历罪过,王爷一怒,保不准就将弘历带回去了,不想这一来倒来坏了,贾政竟对弘历,黛玉二人比从前还要好,大有‘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之势,自是令其气闷非常,又没面子,便又找到贾政处去,哭闹一回,贾政被烦不过,只得将八爷,九爷一事说了,又让她消停些,只说
‘以后别再和她们过不去,否则今后全家若有闪失,都是你一人之罪!’把个王夫人噎了个倒仰,又惊又震,又羞又气,只得含悲忍耻地回去,此后每日除了给贾母请安,只在屋中当个缩头乌龟,不敢多出来,只有薛姨妈,宝钗,探春等人去看了,才算能说几句话。
而自有此事,昔日稳稳的当家太太之位也堪堪可摇,不说别人,只赵姨娘就头一个兴风作怪,每常在贾政面前吹风,说‘太太如今为贾府蒙羞,老爷若还是照旧,只恐众人不服,也让别人笑话’,又说她自进贾府中来,如何小心翼翼服侍上下,不敢有所怠慢云云,暗中之意,无非是让贾政贬了王夫人,以立她为以活贾政之心,一时出去,又私下对那些媳妇,婆子们做些怨愤之语,说道:“也别提是不是被陷害的话,先说这事儿,人都披上花衣盖头,坐到喜轿里去了,还让人抱到床上去,衣服也扒开了,啧啧,咱们女人家,名节最重,如今有这样一遭事儿,若是我,早一头碰死了,她还赖着这一个太太的虚名不下,我都替她羞臊得慌!”
是以常做此风言风语,及待最后,竟说出‘姐妹双花’的话来,自是暗示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个,一个孙家一行,一个狼窝一游,姐妹都不干净,连带着宝钗也是好例子,‘书房发春’‘万人同骑’,极尽侮言秽语,不能入耳。
或有一两句吹到王夫人耳朵里,直将她气得七窍生烟,浑身乱战,若像平日,必要将赵姨娘叫来大骂一顿,可是今夕毕竟不同,虽其太太之位尚在,内里不过是一个虚架子,贾母,贾政等人心中显然已经不甚待见她,下人面上虽然照旧敬重,实则私下也是议论纷纷,想到一切都是弘历所为,却又不敢动他,左右不行,也唯有偷偷躲在屋子里啜泣而哭,再无别法,不提。
话说孙绍祖因娶亲未成,便说是贾赦存心要耍弄他,连迎春也不要了,只是急着逼债,贾赦被逼不过,只得让邢夫人来与弘历求情,让‘好歹将迎春放回来’,意欲将迎春卖了别家,好凑出钱来,弘历如何肯依?便说迎春在外自己跑了。
那贾赦虽然大怒,因知弘历尤得亲王关爱,连贾政也唯唯诺诺,也不敢怎样,便私下命小子们去找,岂知那迎春已经被和珅藏得极为结实,竟找不到,孙家那边又紧逼,贾赦无奈,只得一咬牙,瞒着贾母和府内众人,将自己六个姨娘选出四个年轻标致些的,连并其伺候的丫头们,都偷偷卖到妓院中去了,得了几千银子,都还给孙绍祖,以完此债,对外人只说
‘因觉得老太太素日教诲得甚是,不敢再有那些歪心,便将那些姨娘们都打发回家了’大家也不多说,只是那贾赦身边从此只有邢夫人和两个年龄大的作伴,甚不随心,便暗地里又在府中偷偷物色俏丽丫头,此是后话。
闲言再不叙,且说如今满府上下得了贾政之令,无不对弘历,黛玉二人恭敬有加,一应饮食起居之事极尽齐全妥帖,此些人中,又独属凤姐最是殷勤,这日弘历因来寻黛玉说话解闷,忽见小丫头送来七花汤给黛玉,说是凤姐叫送来‘给林姑娘补身子的’,待其去了,黛玉便笑道:“她倒也巧,我不过昨日和姐妹们去了,见这汤好看,喝了一口,她便上了心,今儿就送来了。”
弘历笑道:“你还不知道她的,这人见风使舵的功夫,只怕一般的朝中官员都要望其项背,这是看你我二人如今被大家捧着,她才赶在头里来献殷勤,这样也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只受我们的罢了。”
黛玉道:“太太那样厌我们,她竟然还如此,只怕太太知道了,又要多心。”
弘历一边拿着汤匙吃汤,一边笑道:“若是以前,还可顾忌一下太太的心情,现在太太已经徒有其名,何必再顾虑那么多?”
黛玉听了这话,便正色道:“四哥哥,有一句话,你须要应了我才好,否则我必不依。”
弘历见她说的郑重,便问何话,黛玉方道:“你得先应了我。”
弘历笑道:“你这就胡搅蛮缠了,只要是合理的,我自然应你,难不成你叫我去死了,或是离开这府里,我也要先应了你不成?”
黛玉跺足道:“好讨厌的人,我自是不愿让你去死,你不乐意就罢了——”便要走,弘历忙捉住她,笑道:“好好,别说一句话,一百句都依你,何如?”
黛玉便道:“你既答应了,以后可不可反悔,——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切不可为我,再做这些糟践人的事了。”
弘历道:“不必你说,我早答应阿玛了,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只是你说错了,我可并不觉得这是糟践她们。”
黛玉道:“还这样说,虽说你每每为我,我心中知道,不过手法也太过了,我非但没有觉得喜欢,反而更不安,屡屡劝你不听,若以后还只执意这样,我就远远的离了你去。”
弘历笑道:“还离了我去呢,天涯海角我都有兄弟,凭你到哪儿,我都抓你回来!”
黛玉忙道:“我死了呢?”
弘历道:“那我就飞上天去找你,若哪个神仙敢欺负你,我还这么治他!”
黛玉不觉噗嗤一笑,又是啐他,一时闲闲去拿汤,见里面连一滴都没了,顿时又气又笑,便拿小枕头追着打他,嗔道:“打哪来的花子!每次一来,我这里吃的一点不剩!给我吐出来!”
弘历便直哎哟,又直打嗝,边躲边笑道:“完了完了,存住了,吐不出来了,你再和凤姐要一碗罢!”
一时弘历便笑着叫紫鹃,让去凤姐处要汤,黛玉忙说不用,正不可开交之际,忽听一声笑道:“好热闹,姑娘四爷玩什么呢?”
遂见赵姨娘满脸是笑,正走进来,黛玉便让起身让座,让人倒茶,因她平日不常来的,心中不由得纳闷,聊了几句,因笑道:“姨娘可是有事?”
赵姨娘见问,便犹犹豫豫,似说不说的,紫鹃等人知道何意,便自下去了,弘历淡淡笑道:“我就不出去了。”
赵姨娘忙笑道:“四爷出去什么?坐着罢,——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才看到一件事可疑,特来提醒姑娘和四爷。”
弘历便问‘有什么可疑’,那赵姨娘便凑上钱来,小声说道:“才我有事从上边路过,看到一个道婆,神神秘秘的往太太那边去了。”
黛玉蹙眉问道:“那又怎样?”
赵姨娘便‘嗐’的一声,说道:“姑娘怎么不知道?那道婆是做什么的?专门兴法做事,最会诅咒暗算人的,这会儿神秘兮兮的去房里,定然没有好事,难道姑娘忘了上次咱府里那事了?二奶奶和宝玉不就是中了蛊惑,才发疯的?我因想到四爷和姑娘素日曾和太太有些过节,所以来好心提醒提醒,可别上了她的套才是!”
弘历忙问‘上次何事’,黛玉便说了几句,赵姨娘又忙对他详细补充了一回,弘历问道:“怎么别人都不知道她是道婆,就你知道?”
赵姨娘笑道:“我自然认得她们——”方说到此,心中一噤,忽又忙笑着解释:“我小时候常见这些人的,是以知道。”算是混过去了。
这边弘历二人只得都谢她好心,赵姨娘告完了密,又东边一句,西边一句,扯些乱七八糟的,直看到弘历面露不耐之色,方告辞而出,一径去了。
黛玉便看弘历,弘历也看黛玉,弘历忽然一笑,道:“看你那样子,就知道是害怕了。”
黛玉轻轻点头,说道:“有点怕。”
弘历道:“我倒不太相信,想她才吃完我的苦头,应该知道我的厉害,难道还敢作怪?便是真的请了个道婆,一点邪魔外道的东西,又能怎样?我们何必怕她!姨娘必是惦记太太的位置了,她提头儿,让咱俩去闹,若真有此事,她坐收渔翁之利,若没有,她也没什么损失。想拿咱俩当枪使呢!”
见黛玉点头不语,弘历又笑道:“你若真的不放心,倒也没什么,我就直接进她屋子,把那些家伙都没收扔了,也就完了。”便起身要走。
黛玉忙道:“不行,你才答应了阿玛,岂能打自己的嘴!若是没有,你这样横霸霸地闯进去,岂不让人说你‘欺人太甚’?”复又微笑道:“才是我逗你罢了,并不是真信了,况你说的对,咱们才不给她当出头鸟,不理她!”
弘历便笑道:“我也不信,这都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儿,想必太太也不至这么幼稚。”遂抛开不理。暂不多言。
谁知那赵姨娘说的确有其事,并不是虚吓她们,那王夫人因恨极弘历,黛玉二人,也是一时‘病急乱投医’,偶尔听人提到‘道婆’二字,心旌动摇,也顾不得素日吃斋念佛知道的那些东西了,偷偷摸摸地请来一位,这道婆姓牛,人如其姓,果真长着一张牛脸,鼻孔极大,眼睛鼓出,只看去就有三分惊魂,此时王夫人一心信她,遂赶走丫头,和其于屋中密商,又拿出一大块银子,那道婆一见,自是满心喜欢,满口应承,悄悄塞给她两个小纸人,笑道:“太太只放心罢,只要将这两个小纸人每日放于床下,用水盆压着,我在那边做法,只需两日,他二人必定全身不适,面色枯黄,不久便卧病在床,神医难治,到时王爷自是要将其领走的,太太也就没了后患。”
王夫人大喜,忙道:“甚好,后日什么时候?我也好亲见。”
那道婆说道:“后日上午九时,即可应验了。”
王夫人点头念叨着‘后日上午九时’,因又问:“可能做得准罢?会不会出岔子?”
道婆忙笑道:“除非他们都是神仙托生的,我拿他们没奈何,若不是,便是他有十个脚九个头,也逃不脱我的法术去,太太且放心!再没个不准的!”
王夫人这下自是放心了,面上尽是笑,说了几个‘好’字,想了想,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小块银子来,塞给牛道婆,说道:“若只有他们二人中法,只怕别人生疑,说是我做的,那紫历身边有一个浣纱,林姑娘身边有一个紫鹃,也都很可厌,你也惩戒一下罢!”
牛道婆便收了钱,眯眼笑道:“太太放心,我必然都给你弄得妥帖得当,到时候主子,丫头一起‘重病不治’,你就等着偷笑去罢。”说话间,牛道婆又做了两个纸人,让王夫人放一起了,王夫人又细细嘱托牛道婆一回,方叫来丫头,让从后面悄悄送出去,这边自是按她说的,将弘历,黛玉,紫鹃,浣纱的纸人像都好生放在床下,用盛满水的金盆压着,方算了事,满心欢喜,只等后日上午,看是怎样。
两日倏忽便过,这天黛玉磨缠着弘历给贾母请安,弘历不愿意去,却拗不过黛玉,只得从了,那贾母也并没怎样,仍旧和丫头,姑娘们说说笑笑,便像没有前事一般,弘历方放下了心。
忽又见王夫人来了,也来给贾母请安,倒把众人弄得微愣,那王夫人也不理会,一时只坐在一边不语,时而偷看黛玉,弘历二人,又悄问身边丫头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