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不足之症,弘历因问有何药可治,和珅便说出了一怪药方子,名曰‘仙灵四味’,又说‘悟’一味,就在此山之中,由一疯子手里把着,只是寻药人多半无功而返的话,别人尚可,紫鹃听到,顿感热衷,笑道:“既然就在这山里,四爷何不向他求了来,加上那三味,宁可治好了我们家,少爷,今后便不受这份煎熬了,岂不好?”黛玉便道:“你又多事,你没听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我们又怎么得来?”弘历心里只疑疑惑惑,便问:“那药若果真灵验,索性便将那疯子抓了强取便了,那这么周折?为何众人都无功而返?”和珅笑道:“你有所不知,这四味药本在佛书上有记载,后来这佛书辗转至一书生手里,岂料这书生犯了诋毁朝廷之罪,被坑杀了,书也被烧了,所以知之者甚少,经了这许多年的口口相传,才渐有一些人愿意去追根溯源,后来传闻在这疯子手里,便都去求,岂知心怀邪念者欲见之而不能,心中怀诚者能见之却不得,是以都无功而返了。”御剑听了,便笑道:“和公子定曾费尽心机找寻他了,可曾见到过?”和珅笑道:“说来惭愧,从未曾见过。”御剑笑道:“那和公子定是心怀邪念了?”和珅一怔,便有些不好意思,唯唯诺诺,说道:“我倒没动过强取的念头,只是想得来收藏,如今此念既已落空,也早不想了。”弘历便点点头,蹙眉道:“这一味药,究竟是何物?”和珅忙道:“究竟是何物,谁也不曾见过,只是兄弟曾经听闻见过那疯子的人回来说,那疯子口口声声要人帮他找到‘心肝’,才肯给药,否则便不给,他心肝就在他腹中,别人哪里寻来?这岂不荒唐?”弘历思索半晌,自语道:“或许非真‘心肝’,而是他至爱之物,也未可知。”紫鹃说道:“左右我们也出来了,既然离那人近,索性就碰碰运气罢了,我们心诚,定然遇得到的。”弘历见说,想到事关黛玉的病,虽然灵药一说虚化些,到底‘宁可信其有’,便也同意,遂商议了明日去寻,一时斗儿送来粥菜食盒,弘历忙让黛玉吃了,和珅出了兴致,便笑道:“此良辰佳景,美酒挚友,如何能缺了歌舞助兴?”遂命随从去寻附近的山民来,去了不一时,果然来了一群穿着古怪的人,身上红红绿绿,环佩叮当,自有人于前方一片开阔地上升起大捆干柴,点燃篝火,众人便围着火焰唱唱跳跳,颇为热闹,弘历见黛玉紫鹃二人也看住了,便命人将剩下的鹿肉烤了来赏赐山民,那些山民都是淳朴之人,先是得了和珅的钱,如今又见赏肉,如何不乐?自是对弘历等人大生好感,早有几个胆大的上来邀请众人一起跳舞,这些人你推我让,嬉笑不绝,和珅等人早耐不住去了,不一时,御剑也强弄紫鹃去了,弘历便问黛玉,黛玉笑道:“怪怪的,我不去。”弘历笑道:“入乡随俗,和她们乐一番又如何?”黛玉脸红红的,笑道:“我看他们打的那竹子有趣,看了这半日,倒像诗一样,平平仄仄,变化倒多,若要玩,你就陪我玩那个。”弘历笑道:“你倒会挑,那个可不是好学的,罢了,你既喜欢,我就叫他们弄得简单些。”遂牵了她出去,使个人对黛玉说内里缘由,又让两个人跳了给黛玉瞧,黛玉瞧了半日,虽还有些羞涩,看到大家都跳的,又没人笑她,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去跳了,初时还不甚懂,待渐渐通了其中变化,便放开了手脚,一时如点水燕雀,又似彩蝶翩然,风流不失娇媚,俊美不失婀娜,众人看黛玉跳得极美,也都上去跳,嘻嘻笑笑,好不快意。
一时黛玉玩了一会儿,渐渐喘了,便要下来,岂知一时却是下不来的,忽踩错了一个竹点,立刻扭了脚,不觉扑到,可巧弘历离得近,刚巧扶住,心中便有些着怒,谁知还未及他怎样,却见雪狮猛然向一个男子跳去,顿将其扑倒,厉目瞪着他,不准他起来,黛玉忙叫雪狮‘回来’,雪狮方慢慢撤下了,那男子忙过来给黛玉弘历二人弯腰赔礼,笑说:“因看少爷跳得好看,一时看痴了,手下功夫便慢了。”黛玉倒不好意思,便红了脸,说了一句‘没事’,便向弘历伸手,道:“给我些钱,我要赏她们。”弘历怔怔片刻,忙‘哦’了一声,四下翻钱,一时翻到一些,又一叠声地叫御剑‘拿钱拿钱’,御剑也只得遍身翻了,黛玉便去给那些女人,要她们‘买果子给孩子们吃’,众人道谢不迭,只念神佛,和珅过来,拍着雪狮身上,笑道:“这犬跟我这么久,也没见和黛兄弟这么默契的,黛兄弟稍有差池,它就不肯了。”弘历也正因雪狮每每护着黛玉,心中喜欢,便开口向和珅讨雪狮给她,经了这一天,和珅已看出些端倪,知黛玉才是这些人中的重中之重,也早有此意将雪狮给她,听弘历说出,却故意沉吟半晌,方叹息一声,道:“罢了,既是与黛兄弟有缘,我就忍痛割爱,将它给了兄弟罢。”弘历也明白,笑道:“你放心,你这恩惠,我自是记在心里。”和珅又忙谦逊,心中甚喜。
一时玩闹得尽了,众人都各回其处,和珅也与弘历等告别,临行之前,却特特命人单独为黛玉送来一套全新的藕荷色花账被褥,说她‘身子弱,禁不得风吹’弘历自是高兴,待众人去了,见黛玉尚无睡意,便邀她出去散步,黛玉回头叫雪狮,岂料雪狮方跟着出了门,又折身回去趴着,对两人理都不理,弘历笑道:“这犬看咱两个说话,它跟着不耐烦,倒不觉独处自在些——可比薛家那个知趣儿多了。”黛玉嗤地一笑,嗔道:“你就一时一刻都容她不得?拿狗比人,亏你想来,她若在这儿,必然啐你。”弘历笑道:“拿雪狮比她,她该高兴才是,怎么会啐我,我倒怕雪狮狂了,上来咬我呢。”说笑间,二人便沿着溪水边道而上,黛玉忽想起和珅,笑道:“我以为你的讨好功夫已经尽绝了,谁知如今出来一个和珅,倒远远把你比下去了。”弘历笑道:“我二人可比不得,我只为心,只为一人,他是为活着,见佛就拜,有奶便是娘,我是业余的,他是专业的,他可比我更厉害许多呢。”黛玉听他说的‘为心’‘只为一人’,不觉垂头顺目,半晌,方道:“可见我猜测的并不错,我那时就说他有求于你,倒果真如此,我见你虽然知道这些,今天也被他打点的高兴,可见他是真成功了。”弘历笑道:“这样的人,处处迎着你的喜好来,急你之所急,想你之所想,为你准备好一切所需,乖觉懂事,谁不喜欢?难道你倒厌他不成?只存着一份防他之心就完了,剩下的宁可顺其所为。”黛玉便道:“你既这么想,为何对宝姐姐就不同了?她也愿意讨好你的,只是你不给机会。”弘历断然道:“那又有不同!和珅虽然爱溜须拍马,这人心地倒还不坏,她却不然,一身端庄贤淑,满脑子里都是嫁人,入宫不成,就使力做宝二奶奶,如今见了条件更好的,又热心这头,朦朦胧胧,脚踏两只船,甚是可恶,这是府里男人少,若再有个更好的,她又要‘三只船’‘四只船’了,她以为所有男人都在她股掌之中呢,我看这如意算盘未必打得响,最后难免闹得个水覆船倾,且不说这些,单说连你这样的人,她尚且还能生出坏心,可见就该大罚!”黛玉道:“罚不罚,自有天道,你又管得那些做什么,不提这个,我如今有个话问你呢。”弘历因问何话,黛玉歪头想了想,说道:“打个比方罢,假若你是王,若有两种臣子给你,一种极会讨你欢心,背地里却尽做些不该的事,一种却是极为正义的良臣,只是不会讨好,甚至处处拗你的意,对这两种人,你如何对之?”
弘历沉吟半晌,笑道:“一个承其讨好,记其劣迹,不到不得已,只作无视,一个承其忠心,平日离他远着些。”黛玉笑道:“你倒会答,我只怕你说的容易,到时未必能做到呢。”弘历笑道:“我和你说的都是实话,你只不信,那就等着看罢了。”忽又看着黛玉笑道:“怪哉,你这样个娇娇弱弱的人儿,如今竟关心起大事来了,真是新闻,平日怎么不见你说?”黛玉抿嘴笑道:“非不能说,而是不愿罢了,平日我不是‘公子’,自是说不得,今儿就不同。”弘历笑道:“很好,我喜欢你说这些,你以后在我身边,宁可多警醒我些,免得我一步走错,成了刘宏,赵构之流,岂不成了千古罪人?”黛玉听了,不禁面羞耳热,心中又有些狐疑,便道:“我须不是魏征,你也未必就成了刘宏,这不过都是玩笑罢了——”一语未完,因一阵风重,喘了进去,忽然咳起来,弘历忙道:“罢了,也走得远了,回罢。”黛玉便也点点头,二人复又回去,御剑等人都睡了,紫鹃也在桌子上支着,星眼迷蒙,见黛玉回来,忙伺候一回,弘历自过另一屋子,一时趟下,因忧心黛玉之病,蹙眉不展,忽又想起和珅的话,倒也想尽快见了那疯人,若能将黛玉的病治好了,倒是一件大好事。便心意决绝,只等二日。
睡了一夜,至次日清晨,和珅便早收拾好来了,又叫四个家童提了好些个食盒来,因昨日特特打听了黛玉家乡,今儿便带来了好些苏州各色菜蔬,新鲜精巧,几人倒都吃了好些,和珅便提议寻药,弘历便以黛玉身子弱为由,令其在屋中等着,谁知两人执意不从,黛玉又道:“我们昨儿会骑马了,并不用走,自然累不着的,你们为我寻药,没有我反倒等着的理。”弘历听了,也只得罢了,一时一人一骑,向山里进发。
谁知山里地域更为广阔,山外有山,连绵不绝,行了近半日,只看到几个山民樵夫,并没看到和珅所说的‘疯子’,不免都有些沮丧,御剑因说道:“这山又深又大,要找一人,着实不易,既常有人见他从这山中现身,里面该有他的居所才是,我们不如找到,在那里等他,不信他不出现。”众人听了,皆以为是,便着意去寻山中木屋,和珅又派众随从分头去找,又分发长哨,命以‘吹哨为鸣’,找了半日,果听一个山坳之角隐约传来急促的哨音,弘历等忙去了,一时至于跟前,见是一个简陋至极的小茅草房,房中只一塌,门前支一口破锅,柴禾方熄,锅里煮的野菜,已经熟了,散着袅袅热气,喜得和珅忙道:“必是这里!旁人再不住这儿的!我们只略等等,他必回来。”弘历便扶着黛玉下马,在屋前石上铺了草垫,让她坐了,自己房前屋后地查看,等了半晌,还不见人回来,黛玉见野菜粥都凉了,便欲将头里剩下的一食盒饭菜给他,和珅忙让随从去取了,放在屋中草塌上,又得了许久,连半个人影也不见,弘历便道:“想是见我们在这等着,他故意藏着不成?”御剑因说:“和公子说诚心才可得见,或许是我们还不算的。”弘历笑道:“若我的心不诚,天下也没有诚心的人了。”黛玉听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过来扯扯弘历的袖子,道:“咱们回去罢?”弘历笑道:“再等等,你过去歇着。”黛玉只得叹一声罢了。
忽见一个随从急匆匆地跑来,和珅道:“什么事,就慌成这样?”随从上气不接下气,偏其又是个结巴,便断断续续地说道:“不……不好了,家里!家里——”和珅忙跳起来打他个榧子,道:“家里怎样?快说!”随从好生吞咽,方说道:“家里,走……走水了!——和珅一听走水,顿时失色,忙瞪目道:“我那古董怎样?”随从道:“古董……全,全都,都被——”和珅的心立即沉下去,却听他说出后半句,是‘都被——救出来了。’和珅方舒口气,拍拍胸脯,不禁又气得打他一个榧子,道:“他娘的,救出来不早说,想吓死老子不成!”又问道:“可有人受伤?”回道:“没有,管家——睡着了,烧伤了——一点点,屋子烧没了,烧没了小半个,惊动了——县太爷,此刻一群,群,群人在咱府——”和珅便知道了,跺足道:“真真该死,查出是谁的疏漏,我定不轻饶他!”因县太爷在家,不好不回去应付,便和弘历等人笑辞,弘历少不得几句安慰,一时匆匆回去,不提。
说来也怪,这边和珅方走,却听得屋内忽起怪声哼唱,众人吃了一惊,见不知何时,竟出了一个花子,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双目却还炯炯有神,正用手抓着吃食盒里的饭菜,朝嘴里猛送,弘历等便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跳,御剑上前问道:“老人家,这屋子是你的?”那花子也且先不理他,半晌方道:“废话,不是我的,是你的?”御剑又问道:“那你可是他们说的疯子?”那人抬起头,皱眉看着御剑,嘴里满满的东西,嗡嗡说道:“谁是疯子?你才是疯子呢!”御剑便看看弘历,不知怎样问才好,弘历心思:何必只与他打哑谜,若他果真身怀灵药,自不是凡人,便是疯子,也是装疯,若那灵药之说是子乌虚有,纵辗转套话,也不过徒然浪费时间,——只直说罢了。便扯过黛玉,对那人说道:“老人家,我表弟身有不足之症,药难医治,我们听闻你身上有灵药,特此来寻,若你有时,便舍与我如何?”那花子吃光了食盒里的饭菜,舔舔手指,歪头看着弘历,又看看黛玉,忽然笑起来,道:“痴也,痴也!便是解了病痛之苦,岂能解喜怒哀乐之苦?便是看破喜怒哀乐,贪怨嗔痴,又焉能解生死轮回之苦?岂不知今生因果,前世早定,何必只要人力强扭之?”说完,便站起身,摇头晃脑要走,嘴里悠悠哼唱,却是‘好’‘了’不绝,也不知何意,弘历听他此言,顿觉此人非同一般,哪肯就让他去了?忙拦他去路,笑道:“若老人家将那药给了我,我自会许你良田美宅,许多金银,每日美酒佳肴,你看如何?”那花子不禁大笑道:“良田美宅,金银无数,到头来大厦将倾,尽可一朝全无,又值了什么?不要,不要。”摇手要走,弘历又忙道:“你要什么,尽可告诉于我。”花子便看了弘历半晌,瞪目说道:“你若给我找来心肝,我便给你药,如何?”弘历一时怔住,黛玉听了,便有些怕,蹭过去扯着弘历,说要‘回去’,弘历也不动,说道:“在哪?我去找来给你。”花子有些恍然,渐渐竟露悲意,说道:“我并不知,想必如今早已入了狼穴虎口,被禽兽吃嚼了——”又道:“那药就在心肝上,没了心肝,我拿什么救人?”黛玉更是变了颜色,道:“四哥哥,我不要了,回去罢。”弘历只皱眉不语,也不动,紫鹃见状,便上来搀扶黛玉,却见那花子忽然竟看着紫鹃呆了,口中嗫嚅着‘心肝’,便双手直伸,要上来抓紫鹃,御剑见了,‘刷’地一身现出长剑,横在二人中间,满露戒备,那花子也不理,只瞪着紫鹃,身颤声抖,指着说道:“你身上那东西,可是你一直戴着的?”众人都有些微愣,紫鹃低头,见那莲花项链不知何时竟出来了,便犹犹豫豫,说道:“并不是我的,是别人给的。”花子忙道:“可否给我瞧看瞧看。”几人见他说话不疯癫了,大感诧异,弘历忙让紫鹃给她,紫鹃依言,那花子接了,将那玉莲瞧了半晌,面上不知是哭还是笑,说道:“昔日一别,如今已过十一载,今番得见,使我如何不悲?”紫鹃忙道:“老人家认得这东西不成?”那花子便道:“如何不认得,如何不认得。只因牵心于她,我每每难断尘缘,无法修成正果,岂非天意哉?”悲从中来,一时大哭,弘历不解,独黛玉紫鹃二人却知,便告诉他,弘历这才恍然大悟,略想了想,忙笑道:“老人家且不必悲伤,既你认得这莲花主人,我们索性引了你去见她,岂不好?”花子忙拭泪道:“她现在何处?”弘历便道:“她现便在我们府上,只是过的不好,你若愿意,我自会引你去见她,只是一则,若得见面,你须得将那灵药给我。”花子一听‘过的不好’,心如针扎般难过,自是满口答应,弘历等人不免大喜,便立即带了他回去。
如今且说因了这花子一事,几人不想多留,便要打点行头,次日就回府上,弘历恐和珅知道,要来暗暗纠缠,便命四喜将花子带去好生整理装束一回,一时送来,见不过全身洗净,换了一身衣服,便成了一个面容和蔼的老者,颇有几分儒雅之气,竟与从前全然不同,其言谈举止也与之前大异,弘历料和珅也再认不出来的,甚是放心,一时不知交代他何样身份才是,还是四喜说道:“姑娘既要带了这犬回去,少不得要说是亲王府给的,那这老伯便说是亲王府老奴,来驯犬的,不就成了?”众人皆以为妙,便问他姓名,回曰‘甄士隐’,大家遂都叫‘甄老爷’,至第二日清晨,便派人去给和珅捎信,和珅因家中之事,未曾伺候周全,尚以为憾事,特特前来送行,好生赔罪,又只道‘下次一定让四爷和黛兄弟尽兴而归’,弘历也是一番谦逊客套,和珅犹犹豫豫,又问:“昨日我走之后,你可曾见到那疯子了?”弘历便道:“和兄弟可是信不过我,我若见了,如何能不对你说?”和珅便笑道:“也是。也是。”从始至终,竟毫未曾注意过马车前面的‘甄老爷’一眼。
一时别了,众人坐马车而回,途中少不得又为黛玉,紫鹃二人重新换过了妆容,着实又耍弄了客店众人一次,——此次仙童没了,凭空冒出仙女来,至于晚间,方到了贾府,那贾母在黛玉走了第二日,便开始念叨不止,以为要去许久,岂知道三四日光景竟回来了,贾母自是喜欢,便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弘历先不等大家提,自先报了甄士隐和雪狮的缘故,贾母也不说什么,便令人去收拾房子招待住下,弘历偷空对甄士隐道:“你且先住下,别露端倪,这事也急不得,待我寻到机会,自会让你二人见面。”那甄士隐听了,只得暂且忍耐,一时倒也无话。
且说如今黛玉回来,又带了雪狮回来,满府竟都奔走相告,皆说‘林姑娘领了一只浑身纯白大狗回来,竟没一根杂色。’又说其‘极漂亮,极英武的’,探春,惜春等得讯,均结伴来看视,紫鹃便各自告知雪狮习性,又讲述此犬伏鹿经历,——自说是从亲王府中听来的,探春等人都深以为异。
可巧宝钗听说黛玉消息,也摇摇地来了,方一入院,见秋千旁边伏着一只大狗,心道:这必是大家口中的雪狮了。见它英姿勃发,果如其名,也觉喜爱,思及凡好人好事,均黛玉独得,今有这样一个好犬,也是她得,又觉可气,便挪挪蹭蹭地到了雪狮旁边,也不敢用手摸它,便只脚尖去探它的头。
话说那雪狮本是一灵犬,方见宝钗,便测其三分心智,已微觉可厌,况其生性怒人碰触头颅,特例者唯黛玉一人,她人再不可得,何况是用脚!顿时大怒,厉目含凶,嗓音暗警,猛一下就咬住了宝钗的半截花鞋,宝钗‘呀’的一声,颜色大变,忙舍鞋强抽出脚来,回身便跑,谁知又犯了第二大忌,那雪狮顿有‘猎物’只觉,自腾地跃出,一个大步,张口咬住了宝钗的裙角,甩头死命后扯,宝钗此时血往上涌,心头乱跳,——知被雪狮咬上,不是玩的,直吓得花容失色,也不顾的许多,只顾跌跌撞撞撕扯逃命,便听‘嗤拉’一声,那裙子竟然裂为两半,声音虽然不大,在宝钗耳中竟如惊天动地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