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华黎书嘴巴一瘪,任由眼泪溢出了眼眶:“绛深,你会因此而讨厌书儿吗?可是书儿不想被绛深讨厌啊。绛深,不要讨厌书儿好不好?”
噢,华黎书公主殿下又在用眼泪攻势欺骗纯情小男生了。
我在心底“唉”了一声,嘴角跟着几不可见地一撇。
与此同时,男娃肉眼可见地一撇嘴,嫌弃满满道:“哭得这么难看,真是想不讨厌你都不行啊。行了行了,要哭上别处哭去,不要把鼻涕滴到本殿下的地盘上。”
以一招“眼泪顺流成河”打败了世间无数幼男少男成年男的华黎书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败北在眼前这名除了长得好看外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的男娃身上。
于是乎,我再次成为了华黎书的泄气工具。
“啪”地一声巨响,一尊价值千金的唐三彩被华黎书砸到了地上。跪在一旁的我倒霉地被碎片划破了额角。
“贱婢!竟敢坏本公主的好事,本公主便罚你跪到明天早上!”
话是这样讲,结果没过多久,穿着睡衣的华黎书就哭哭啼啼地跑来找我了。
“殊奴,本公主的熊熊不见了,你快去给本公主找回来!要是找不到,你就以死谢罪吧!”
华黎书真的很讨厌我,我却也不见得喜欢她。
但是她是主,我是仆。
因此,我答:“是,公主。”
我花了不少力气,终于在禁苑里头找到了华黎书的浣熊。
不过,眼下这副情形是怎么回事?
以指拭过血液已然凝结的额角,我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团篝火,下意识皱了皱眉。因为就在篝火旁,先前那名男娃正提着浣熊的尾巴,准备把浣熊烤来吃了。
这还得了!
脚下一蹬,我倏地跳下槐树,飞身至男娃身后,将叫得凄厉的浣熊救了下来。眼见到嘴的浣熊没了,男娃先是愣了一下,遂转过身来瞪我。
“你作甚抢本殿下的夜宵?”
我二话不说一脚踹翻了他:“胆敢伤害公主殿下的宠物,你活腻了。”
男娃扭动着小身板,试图挣开我踩在他胸前的脚:“胆敢踩本殿下,你不要命了!”
“就是不要命了,你奈我何?”我俯下身,提起了他的衣襟。
一想到这个家伙出言激怒了华黎书,害得我被华黎书一顿好罚,我就来气。虽然华黎书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迁怒于我,但是难得有机会以牙还牙,我岂会白白放过。再者,平白无故遭受到无妄之灾的人是我好吗。
如是想着,我索性解下腰带,将其缠到了男娃的脚上。遂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把他倒挂在树上。
“混蛋,你居然如此对待本殿下!快放本殿下下来,否则本殿下叫师父来收拾你!”
边叫,男娃边做着无谓的挣扎,结果却只是让自己的头发像扫把似的来回扫着地面。其歪歪斜斜的衣服加上狼狈的德行,看起来解气极了。
不屑地冷哼着,我拽住腰带使力摇晃。他被我晃得天南找不到地北,差点就哭爹喊娘。
就在这时,忽闻“叮”地一声脆响,有一支柳形血簪自他衣领内落下,磕到了小石块上。
见此,我弯腰捡起柳形血簪,举在眼前仔细打量。余光瞥见男娃正紧张地盯着它,一副生怕我将其抢走的表情,我便老实不客气地把柳形血簪纳入了衣囊。
“看什么看,谁捡到就是谁的。”
男娃默了一默,遂鼻子一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呜哇哇哇!师父,深深的宝贝被抢了!您快来救深深啊……”
救回华黎书的浣熊、抢了红绛深的玉簪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路边的野草惹不得,否则受苦受难的只会是自己。
因为,知道直接抢是抢不回玉簪的红绛深开始以“就算是缠也要缠死你”的方式向我讨债。这直接导致华黎书对我的厌恶程度与日俱增,连带着折磨我的方式也变得愈发奇葩了。
刚跪完榴莲就被华黎书派遣去寻找再次失踪了的浣熊的我轻车熟路地来到禁苑外,毫不意外地找到了正被红绛深绑在木架上准备生烤的浣熊。见到我来,红绛深先是挑衅地一扬眉,然后举起浣熊作势要往篝火上凑。
在此我不得不赞叹一下红绛深的坚韧不拔和百折不屈。因为无论我怎么揍他、欺凌他,他都能在转眼间偷走华黎书的浣熊,以此引我来禁苑听他念叨。如果不是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要回玉簪,我都快以为他是看上我了。
惯例赶在浣熊被火烧到之前,我一脚踹翻红绛深,救下了浣熊。浣熊则自行咬断了身上的绳子,乖乖地滚到我的脚边寻求庇护。至始至终浣熊都表现得淡定非常,完全没有像最初那样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由此可见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甚至于我也习惯了红绛深那毫无新意可言的开场白。
“玉簪还来玉簪还来玉簪还来玉簪还来……”
以下重复无数遍。
我连额头都懒得扶了,直接抓起红绛深的右脚,把他当流星锤甩。边甩,我边说:“敢再无聊一点儿吗?你不嫌苦我还嫌累呢,知不知道大半夜的跑出来揍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公主殿下的宠物就这么好吃?”
“啊啊啊”地惨叫着,红绛深的眼睛里面尚转着圈圈,嘴上却是半点不带含糊道:“不知道诶,本殿下没吃过,所以想吃一次试试。不如这样吧,玉簪本殿下不要了,你把它拿给本殿下吃。”
“做梦。”
不以为意我的拒绝,红绛深继续“啊啊啊”道:“话说回来,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你和那个丑女都很宝贝它的样子?”
“它是狸猫。”脸不红心不跳地欺骗着无知幼男,我手上一松,把他丢到了地上,遂踩着他的胸口,恐吓道:“狸猫是我东华国的国宝,吃了是会遭报应的。再者,猫肉都是酸的,狸猫也不例外。所以你不要再来偷公主殿下的狸猫了,我照顾公主殿下尚是不及,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教训你。”
好不容易推开了我的脚,进而坐直了身体,红绛深头晕眼花道:“没关系,师父说酸的吃了开胃,本殿下就喜欢吃酸的狸猫。”
白眼一翻,我嗤道:“随便你,反正明日我就要随公主殿下回去了。至于你的玉簪,我现下没带在身上,明日再拿来还你。”
这厢我难得大发慈悲一次,那厢红绛深却是一副不甚热情的反应。
茶色之中蕴含着两点暗红的眸子一垂,他看起来像是失望至极:“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可是本殿下不想再一个人玩了的说。”
古人曾曰过,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好比此刻。
全京华城最有名的妓院,风花雪月楼内,我难得一次邀约诸位同僚撒银子、玩姑娘,身后却跟了个红姓尾巴。
如此也罢,身为尾巴,难道不该具备尾巴的职业素养?同僚之间勾肩搭背不准,酒水满上要喝不准,姑娘来了摸摸抱抱不准,单独离席透气不准,尚书凑堆私语不准……这样不准那样不准,如此讨人嫌的尾巴要来何用?
偏偏红姓尾巴将以上不准挨着实行了一遍。
大家伙儿再高亢再激昂的兴致也让他杀了个一干二净。
环顾一圈人已走茶早凉了的厢房后,我二郎腿一翘,抱臂斜睨红绛深道:“你确定你不是林丞相派来的间谍?”
闻言,红绛深嘴巴一瘪,委屈道:“狸狸,你身为女子,怎么可以和除我之外的人肌肤相亲?”
“肌肤你妹夫!本少爷不就抢你一簪子,你至于这般纠缠不休吗?”我恼火得破口大骂道。
“吱呀”一声轻响,送官员下楼归来的宫空反手挂上了门栓,而后走到我的对面坐下。
“吵归吵,声音放小点儿,我刚才在二楼就听见你们俩的声音了。”
我以目光凌迟着宫空:“看戏出门左转,本少爷没工夫跟你瞎扯。”
“嗬,我可是无辜的,你莫要迁怒于我。”以桂花糕勾引着坐在我肩上的浣熊,宫空扫了眼犹自闷闷不乐着的红绛深,笑得幸灾乐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到处拈花惹草。”
抬手一敲欲要见食忘主的浣熊,我冷哼:“我家悉语说这种话就算了,你摆什么怨妇脸。哦对,你的非分之想我已经转达给悉语了,悉语让你不要想太多。”
“想太多的人是你好吗。”见勾引失败,宫空随手丢开了桂花糕,娃娃脸上则是一副无奈到不能再无奈的表情。
我懒得理他,转而对巴巴地望着我的红绛深道:“我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想怎样?”
“我……”红绛深刚开了个头,就被厢房外面徒然响起的一声巨响给打断了,他不由双眼微眯。
“咦?怎么门关上了?咯,奶奶的,户殊书那个矮冬瓜,居然走了也不跟哥说一声!枉、咯,枉我那么拼命地帮他喝酒!早知道就让他被那群家伙灌个烂醉!咯,然后,然后等他尿尿的时候,哥趴到茅房上面,偷、咯,偷偷把他蹲着尿尿的样子给拍下来!有图有真相,看、看他怎、咯,怎么狡辩!喂——来人啊,快来给哥开门!咯,哥的手机落在里面了!”
李时一那个白痴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说着含糊莫名的话。见迟迟没有人来开门,他干脆拿脑袋使力撞击门板,把门板撞得咚咚作响。
我们俱是汗颜得无以复加。
沉默了片刻后,我一扶额,对宫空摆手道:“快去把李时一那个白痴处理掉。”
宫空作“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我也很想装作不认识李时一那个白痴好不好”状,最终却还是没能敌过愈发激烈的以头击门声,唯有挫败地一声长叹,起身去解决李时一那个白痴了。
见此,红绛深很是满意地眨了眨眼睛,脸上毫不掩饰地写着“碍事的家伙终于走光了。”然注意到我正在看他,他眼睫一颤,立时娇羞得敛起了双眸。
美人非怒,含羞也能动人,最是像蔷薇花色。
如是想着,我有瞬怔愣。回过神来后,我不由颇为不自在地咳了一咳,遂道:“接着说你刚才要说的话。”
也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我的语气有些温柔。
真是要不得的错觉。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