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它一只公浣熊为什么要占据我的身体,还是说它只是很享受能摸不能吃的快感而已?于此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也不想了解。我只希望它快点吞噬掉我的意识,这样我就不必对同为女子的悉语上下其手了。
又是一次夜深人静,又是一遭猥琐场景。
借着就睡在悉语旁边的便利,浣熊妖操控着我的身体,使我从床上坐起。我则如同牵线木偶那样,将侧躺着的悉语放平,然后伸出颤巍巍的双手,去解悉语的中衣。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快得我差点没能看清。
几乎想也没想,我便是越过熟睡中的悉语,一个翻身落到了床下。后又迅速隐入床侧的阴影处,端的是落地无声。
这一切我做得驾轻就熟,是因为自有记忆以来,我就接受着各项武艺训练。而我受训练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华黎书的性命。
归根究底,只怪我比华黎书晚出生半盏茶时间而已。
前脚我刚潜伏进阴影,后脚便响起房门破开之声。
“哗”地一声巨响,来者将房门踹了个粉碎,悉语因此被吵醒。四处摸索过不得我的踪迹后,悉语赤足跳下床,跑到梳妆台前摸出了绣剪,遂持剪与闯入房内的黑衣人对峙。
“你是谁?”她问,绿色双瞳在朦胧月光下反射出一抹与狼相似的坚韧。
黑衣人不答,而是缓步走向悉语,步伐轻松得像是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只不过他手里的长剑已经被悄悄举起,岌岌等待着浴血。
背抵着梳妆台的棱角,悉语的身体隐隐在颤抖,却抑制着没有叫喊。
也幸好她没有叫喊。
寒光一闪,黑衣人举剑刺向悉语,欲将她一剑毙命。见此,悉语恐惧得睁大了双眼。但闻裂帛声起,有数道热血溅出,洒遍了梳妆台。随后“咚”地一声闷响,已无生气的肉体坍塌于地。
我执着一柄染血的匕首,将吓得瘫软在梳妆台前的悉语扶起。
京兆尹一家二十七口,除其女悉语外,无一幸免。
京华城内乱时期,灭门之灾再寻常不过,我反倒奇怪京兆尹一家怎会侥幸存在至今。不过比之更奇怪的,是悉语的反应。
我以为她会因为家人的惨死而哭得撕心裂肺。
可她由始至终都只是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沉默不语。
身为局外人的我想应该是能够看懂悉语的心境的,然而实际上我除了蹙眉观察她兀自忙碌着的身影外,唯有上前拉住她的衣袖,迫使她停下手上的动作。
“为什么?”这是我对悉语所说的第一句话,久不曾开口而变得沙哑的嗓音里透露出浓重的疑惑。
问她为什么不哭?问她为什么不伤心?问她为什么这么镇定?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她这般无动于衷的模样让我很是看不下去。原以为可以嘲笑她哭哭啼啼惹人烦心,眼下的她却是惹我闹心。
听我这样问,悉语竟真似洞悉了我的话语那样,自唇角勾起倔强的笑:“我知道你是想看我狼狈。倘若你没在场的话,我定是要大哭一场的,可是你在,你一起都在。既然有你陪着我,那么我为什么要伤心呢。爹爹在很早以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天,而且我答应过他,我若是侥幸逃生,哪怕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坚强快乐地活下去。”
我一怔,遂放开了她的袖子,别过脸去“嗤”了一声。
她却反手握住了我的手:“你救了我的命,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或许你根本不需要我的报答。可是爹爹教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所以,请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虽然我什么都不会做,但是我会努力让你不再感觉到孤独的。”
孤、孤独?开什么玩笑,我才没有孤独过!我……
腰间忽地一紧,是悉语抱住了我。与此同时,她缓缓地拍着我的背心,靠在我的颈边温言细语。
“你我都是无处可去之人,既然命运使我们相遇,那么我们何尝不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吗?
离开京兆尹府后,悉语带我来到了京华城的贫民窟。
疫病肆虐京华城半年有余,该死不该死的都死光了。时至今日还活着的无非是医疗措施极好的大富大贵之人,以及抵抗力顽强的小半平民。
新面孔的迁入并没有引来过多人的注意。至于那些少数人,则在或潜入或强抢期间,被我以一柄匕首了结了性命。
悉语不满我随便弄脏自己的双手,可是我不知道比灭口更加快捷有效的应对之法。毕竟教我武艺的老师告诉我说,对待敌人不能手下留情。多年来我为保护华黎书而杀掉的人不计其数,又何妨当下这点人命。
死无疑是痛苦的,但比死更痛苦的,是等死。
因为浣熊妖终归是要占据我的身体的。
意识弥留之际,我躺在硬得硌人的木板床上,状似寻常地听悉语说话。悉语则一边替我擦拭着身上浸出的冷汗,一边用温柔得让人心醉的声音说着充满希望的话语。
“小殊,我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待遇甚好。等我凑够路费了,我就带你去神医谷找沈神医治病。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能趁我不在家,就独自离去。否则即便是踏尽千山万水,我也要把你抓回来好生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丢下我一个人。”
是吗,只怕你届时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结局也只是两处茫茫皆不见。
想想真是不甘,我分明才开始属于我自己的人生,转眼却是落得这般凄惨。早知如此不如不要重生,至少我不会觉得人世间还有东西值得我去留恋。
因为,我是真的不想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消失掉啊……
唉。
自往事中回过神来已是几近亥时。
彼时我和宫空二人正驻足在祭坛广场的西边,看未婚的小姐姑娘们执着黄铜制成的七孔针,以五色细线对月迎风穿针。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群总角小童朝我和宫空跑来,将我们围在了中间。为首的那名男孩上下打量我一番后,转而和身旁的其他孩子讨论开来。
“不是说姓户的是男的么,怎么看起来是个漂亮大姐姐啊?”
“不知道诶。可是我家花痴大姐刚才就指着她说什么‘户大人好美旁边的宫大人好可爱’,看样子应该就是他没错。”
“要是认错人了怎么办?”
“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我们跑掉就是了。”
“好、好吧。那我们上吧!”
“对!上上上!为民除害,干掉姓户的!”
“干掉姓户的!”
我和宫空对望一眼,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见孩子们当真气势汹汹地朝我扑来,我碍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行欺负幼童之事,遂只好任由其扑到了我身上,甚至爬上我的肩头。
一边从熊孩子手里抢回了我的头发,我一边对安然无恙地站在几步之外的宫空大叫道:“你妹夫的看好戏看上瘾了吗?还不快来帮本少爷把他们弄下去!哎哟不要抓本少爷的脸!耳朵也不行!混蛋放开本少爷的腰带!啊啊啊不要掐本少爷的脖子!叫你别掐你还掐!嗷嗷嗷你属狗的吗居然咬本少爷的屁股!宫空你要再不来帮本少爷本少爷就要命丧于此了!咳——我的喉结!别掐了!再掐我的喉结就要掉出来了!”
话音刚落,我“啵”地一声,从嘴里吐出了喉结。
挂在我胸前的熊孩子一愣,被玉石做成的假喉结砸中了脑袋。
与此同时,我脖间一暖,是宫空伸来遮挡的手臂。
“再不跑兰陵夙就会带官差叔叔来抓你们了哦。”
宫空站在我的身后,单臂圈住了我的脖子,不让前来围观的人看见我失去了凸起物的脖子。见此,熊孩子们急忙从我身上跳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没了热闹可看的围观群众们随之散去。即使如此,仍有个别人围在一旁,想要看后续。
我当然不可能拿后续给他们看。见人群散了大半,我顾不上诧异宫空的举动,捡了假喉结就跑。宫空笑了笑,跟着我逃离现场。
一路逃至人少之地。期间宫空一直牢牢地护着我的脖子,不让旁人看出异样。虽然在旁人眼里,我们只是一对举止亲密的情侣。
啐,谁跟他是情侣。
四下环顾过发现没有认识的人后,我一把推开宫空,面上泛着恼意。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发现什么?”宫空反问,见我大有严刑逼供之势,他不由挑起眉梢,“好歹共事多年,你没必要这么绝情,欲要杀我灭口吧。”
我哼哼,心下却是流转着万般思绪。随便找了一处长凳坐下后,我二郎腿一翘,作吊儿郎当状:“没听过一句话么,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你若不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给我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看我不小皮鞭伺候。”
“有什么好交代的,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非男子。更何况这种事情一旦讲开了,就不好玩儿了,你就不能当做不知道吗。”刻意压低声音地说道,宫空走到我的身旁,挨着我坐下。
闻言,我侧颜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遂忿忿道:“一开始就知道?难怪时不时的你就会和李时一那个白痴一起撺掇我去泡温泉逛花街,敢情这些年里你一直在看我好戏。”
“何必计较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唇畔挂着讪讪的笑,宫空上半身一仰,靠到了椅背上,“再说你不都一一应付过来了吗。”
“没办法,谁让我这么聪明机智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呢。”煞是得意地说着,我一边拆下被熊孩子抓乱了的发髻,一边侧起身子靠上椅背,与宫空相对。
浸了深色的湛蓝眸子直直地注视着我,宫空一半脸隐在阴影之中,一半脸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之下,神情明暗不定:“既然话已经挑明了,你便听我说一件往事如何?”
“太臭太长了我可不听。”
宫空扯了扯唇角:“你不是好奇我的心仪之人是谁吗,我难得主动告知你,你舍得不听?”
捋发的动作一顿,我眼中不禁透出八卦之色:“那好吧,本少爷勉为其难听一听罢。”
“死傲娇。”宫空“嗤”了一下,遂敛起眼睫,娓娓道来。
“你可信一见钟情,再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