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一把扯过我,让我与他正面相对:“如何不该?李尚书这样对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对他说‘不该’?”
我望见他眼底蕴含着的怒火和偏执,微微眯起了眼睛,实在很想像对待李时一那个白痴那样,一巴掌抡晕丫的。
“当时情况特殊,况且李尚书只是同微臣开个玩笑,您又何必计较这些。吾皇,微臣心中所想您该是最清楚的。”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朕才更加嫉妒。”低声喟叹着,华黎锦一倾身,吻住了我的额头,“书儿,朕好恨朕的无能,以致于朕把你弄丢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却是离朕越来越远。即使你被人当众轻薄,朕也无法像宫尚书那样站出来保护你。”
宫空那种一边揍李时一,一边出言诋毁我的方式也叫保护?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无能啊,至少我不必在应付宫空丧心病狂的吐槽的同时,还要忍受你的打击!
华黎锦不知我的腹诽,自顾呢喃道:“若非朕是东华的皇帝,朕又何须顾及世俗的眼光?朕又怎会将你置于肮脏的官场之中?若非朕是东华的皇帝,朕早就可以得到你了,又岂容他人来保护你。若非……书儿,朕若是不是东华的皇帝就好了”
说什么不想是东华的皇帝,那你为什么要用“朕”这个自称?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身份,你却是这样唾弃它。怎么,你是在同我炫耀么?
如是想着,我头一偏,躲开了华黎锦的嘴唇,使之印上我的发间。
“吾皇,既然已经成为了东华的皇帝,那么就认认真真地当好它,莫要再说出这般任性的话了。”只有这样,我才能不怎么无趣地夺走你的皇位不是么。
华黎锦却是固执地寻上我的眉眼,亲吻着我的眼睑。与此同时,他道:“书儿,你为什么就是不叫朕皇兄呢?当年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叫朕皇兄了么?”
我当然不会告诉华黎锦,我根本就不是他口中的十七公主华黎书。
唇角一掀,我微启眼帘:“您也说是当年。微臣现在不过是您的臣子,又怎配叫您皇兄?户殊书本不该再与过去扯上关联。”
“朕说你配,你便配。”说完,华黎锦毫无预兆地咬住了我的嘴唇。
我蹙眉,欲要拒绝与华黎锦如此亲密。他却又在这时撤开唇,并以指抵住我挂着他的唾液的唇角,偏首轻笑。
“最先以吻相对的人是书儿,所以朕也只是投桃报李,算不得触犯禁忌。”
华黎锦指的是开初我在御花园吻了他。
果然是个得寸进尺的家伙,明明当时一被我亲就吓得失了从容,如今倒跑来怪我勾引过火。当我户殊书好相与是么?
眼帘一抬,我用手抵开了华黎锦的头,欲要故作清高地反驳他。不料他突地一沉脸,另转他言。
“书儿,鹊桥是我们一起开启的,这是不是代表,那红绛深是你的有缘人?”
闻言,我有片刻怔愣。
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我不愿接受罢了。红绛深于我本该是诸多艳遇中的一桩,笑过即终。再者,我户殊书行走世间多年,糟蹋美人无数,且是无论男女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我怎可能因区区一个红绛深就停下脚步?这是决计不可能的。
嗯,决计不可能的!
如此一想——
“肯定是鹊桥故障了。”我说。
却不想华黎锦听我这样讲,竟是不假思索地一点头:“嗯,朕也认为是鹊桥故障了。”
我下意识抽了抽嘴角。
华黎锦将我的表情收入眼底,却不理会,而是继续一本正经道:“登基至今,朕已开启了十二次鹊桥,可没有一次选中你。朕以为是朕的有缘人太多,便想着若是用你的血或许就能成功。毕竟书儿的有缘人只能是我。结果鹊桥非但没能选中我,反而把红绛深那个怪物给牵扯进来了。这不是鹊桥故障是什么。”
当然是你我注定无缘了。
我蹙了蹙眉,一者因为华黎锦的自欺欺人,二者因为华黎锦对红绛深的称呼。
红绛深的怪物之名由来已久。
据说,他一出生,其生母就被自身燃起的无端大火给烧成了灰烬。这使他自小就被人孤立,更没有妃子愿意抚养他。如此便罢,可是被丢弃在冷宫里的红绛深非但没有自生自灭,反而让一条居于皇宫禁苑千年的白蛇带走并养大了。至此显是归为妖灵一事,却因为白蛇素有龙之前身的说法,以至于红绛深被南红人称为龙神之孙。
拥有如斯背景的红绛深如世人所愿的是副乖僻的性格,不过此乖僻非彼乖僻,而是行为乖张且严重洁癖。暂不论我所认识的红绛深是否如传言那般乖僻,总之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大叫消受不起。
这不,他刚害得南红帝王差点断子绝孙,转眼就跑来东华祸害我的宝贝浣熊了。
我会这样说,是因为红绛深来京华城不足两月,便把满城浣熊修剪成了狸猫造型。现今只有我户府养着的浣熊还得幸保持着原型。不过倘若被红绛深知晓了它们的存在,想必也会遭到极刑。
这直接导致我家宝贝浣熊忧虑得饭量兑减。
偏题了。
虽然我已经忘记了我刚才在想什么正题。
就在我为想起正题而抓耳挠腮的时候,帐篷外突然响起一道清冷且充满傲气的女声。
“请问,户殊书户公子在里面吗?”
我和华黎锦俱是愣了一下,因为外面那人的身份。
即将成为后妃的、林丞相的独生女的、我的前未婚妻的……的林红蔷。
虽然在大家都跑去参加李时一那个白痴策划的各项活动期间,林红蔷来得实在蹊跷,可是看在她有望帮我摆脱华黎锦的份上,我当然不介意极尽热情地招待她一下。
于是乎,我一扭头,朝帐外大声道:“在在在!当然在!”
话一出口,华黎锦便用他那双冒火的眼睛来瞪我。对此我假装不见。
林红蔷在帐外默了一默,遂以有礼却又强添冷淡的语气道:“可否请你抽空与我相谈片刻?”
“可可可!当然可!”没空理会林红蔷的别扭,我一把推开犹在瞪我的华黎锦,转身去捡丢在地上的绯色女袍。
虽然我也很想换回男装,但是当着华黎锦的面,我怎好意思旁若无人地缠裹胸布。所以为今之计,我只好继续以女装示人。
等了一会儿不见我出来后,林红蔷不由唤了一声:“户公子?”
“诶诶诶,在呢在呢!”余光偷瞄着一脸黑的华黎锦,我一边飞快地穿着衣服,一边急道:“红蔷妹妹你等着,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林红蔷“嗯”了一下,遂安静地等在外面。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好了最繁复的宫装后,我左右抚了抚广袖,朝华黎锦投以献媚一笑,然后脚底抹油溜出了气氛瘆人的帐篷。
彼时林红蔷正倚着帐篷前面的一棵银杏树,仰头望着烟花绚烂的夜空,神色几分期待几分忧。我刚逃出帐篷,她便闻声回首,向来高傲冷然的脸上展露出一抹罕见的笑容。
说实话,我觉得这是她笑得最好看的一次。
然而林红蔷就是含着这么一抹最好看的笑容,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并且对我说:“我不想入宫为妃,户殊书,你带我走吧。”
“我不想入宫为妃,户殊书,你带我走吧。”
林红蔷不想入宫为妃?还让我带她走?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是想着,我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色道:“我不能这样做。”
却不知林红蔷将我的拒绝错理解成了什么,以至于她凤眸一躲,改盯着自己的脚尖猛看:“为何?因为我父亲么?这你大可放心,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来找你,我便做好了与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的准备。此生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和你在一起。你不会负我的对吧,殊书?”
搞、搞什么?刚才还“户公子”、“户殊书”地在叫,现在怎么突然就叫得这么亲热了?而且本少爷才不要和你在一起好吗!
我跨前半步,作伸手欲捉状,打算捉住林红蔷的双肩,以便把她从妄想中摇醒。结果林红蔷再次误解了我的意思,并且猛地一下扑到我的怀里。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便被她抱住了脖子,颈窝里也已拱进了她的头。
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抱我的腰,拱我的胸的,只是我的身高不够。
不过也幸好我的身高不够,方才免去被她觉察出我的胸部绝非假货。
这厢我纠结着一张脸苦思脱身之策,那厢林红蔷兀自煽情地埋在我的颈边,说着深情款款地话语。
“只要你不负我,我便不再计较过去的事了。哪怕你至今不闻不问退亲的原因,哪怕你回京以来一直不来见我,哪怕你故意找别的女人来气我,哪怕你……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的真心,进而以退婚试探你,还害得你伤心远走。可是我当时真的好怕,好怕你是因为我父亲才娶我,好怕你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殊书,我想我该是爱上你了,不然我怎么会觉得我错了呢?我分明从未向任何人认过错……”
不,你不是爱上我了,你是疯了!虽然本少爷真的如你所说只是在利用你罢了,但是高傲如你,本少爷当初恁是耍尽了花招才让你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成亲,你现在却哭哭啼啼地跑来说你爱上我了,你不是疯了是什么!
越想越是不对劲,我干脆一把推开了林红蔷,并连退数步以拉开同她之间的距离。
见此,林红蔷原是欢欣的灰色眸子里霎时填满了诧异:“你……怎么了?”
“说这句话的人应该是我吧,林小姐,你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皇族亲事非同小可,岂能容人任性。我户殊书行事虽是百无禁忌,却也不致于做出拐带后妃私奔之事。”边说,我边不动声色地往身后瞄了一眼。这般义正言辞的话,当然是说给正躲在帐篷里面听墙角的华黎锦听的。
“不致于做出拐带后妃私奔之事?”低声重复着,林红蔷神色一厉,望向我的目光里再无柔和,而是与印象中一般无二的高傲和冷然,“户殊书,你怎么敢说出这句话?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都对我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