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悉语不为所动,径自双手插腰道:“少爷,今日陪悉语去逛乞巧市!”
“耶?”我霎时惊喜不已,“悉语原谅我了么?”
谁知悉语眸儿一横,语气忿忿:“才没有!少爷一日不与悉语说清那南国皇子的事,悉语便一日不理少爷!”
我不由扁嘴:“那你为什么要……”
“今日是特殊情况。”语速飞快地打断了我后,悉语脸一别,傲娇满满:“少爷您忘了么,今日是七夕节。看在您尚无良人作陪的份上,悉语便大发慈悲地空出时间来陪您。怎么,您不愿与悉语一起过七夕节吗?”
“不不不,我当然愿意!”
于是乎,我被口是心非的悉语拖下床,盛装打扮过一番。而后,我们开始了完全可以称作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西城乞巧市之上,我和悉语就像一对对过往的情侣那样,亲密地互挽着手臂,穿行在人群之间。沿途悉语招来了无数嫉妒的目光,无非是仰慕我户殊书之名的小姐姑娘们对悉语的恶意。
我笑,遂坏心地牵起悉语的手,与她十指相交。
这于平日来讲伤风败俗至极的大事,放到今日却成了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放眼望去,街上的情侣哪个不是或牵或搂,甚至恨不能巴到对方身上那样。
东华国之七夕,另称接吻日或求婚日。发展至今,其习俗改了又改,换了又换。始终不变的,恐只有眼前这片繁华喧闹的乞巧市罢。
乞巧乞巧,曾是未婚少女们祈求心灵手巧、姻缘美满的日子。如今传统依旧,只是不知人心是否还是依旧。
说实在的,我其实并不想来乞巧市。尤其是在悉语忍着经痛也要拉我来逛的情况下。我心知悉语是想让我像寻常女子那样,度过一个平凡却必不可少的女儿节。可我早已舍弃了原有的一切,成为了如今的户殊书,又怎能再奢望其它。
如今唯一能够证明过去的我还存在的事物,正是悉语不是吗。
因为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是被悉语救赎,所以我才容许它活在心底的一处角落,除非悉语点头,否则我绝不毁它分毫。
哪怕它会绊住我的为皇之路。
“表姐,那位公子是谁啊?生得好生俊美。”忽有一道细软的女声自针绣小摊旁响起,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闻声望去,但见一位娇巧玲珑的小姐正用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打量着我。见我也在看她,她立时面颊一红,急忙别开了目光。我不由牵起唇角,溢出一声理所当然的嗤笑,遂捉住她偷觑着我的目光,在抚摸肩上浣熊的同时,对她致以轻佻的眼神勾搭。
结果悉语掐了我一下:“少爷,那位姑娘显见是外地来的,您可不能连外地人也不放过。”
“当然当然,悉语在旁,我哪敢再拈花惹草啊。”我赶紧点头哈腰。
我和悉语说话期间,外地姑娘那边的对话也在进行。
“你是说户尚书?”被外地姑娘叫做表姐的盘发少妇一声惊呼,“我的好秀儿,你可别让此人的好皮相给欺骗了,他是京华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哥儿!整日游手好闲不说,还仗着户部尚书的职位,行贪赃枉法之事。听我夫君说,他正是因为此事,现今被革职查办了。所以啊,秀儿你看上谁都好,就是千万别被他蒙了心窍!”
“是、是吗……”外地姑娘颇为失望地垂下了眼。
我就奇怪最近收到的情书怎么越来越少了,原来是因为背地里有人在黑我呀。果然人太耀眼,是会被其他人嫉妒的。
唉。
这时,针绣小摊的另一端,一位身材高挑的披发女子一边挑选着摊上刺绣,一边头也不抬道:“当然不是。去年也不知是谁要死要活地闹着非户尚书不嫁,结果发现人家不爱美人,爱同僚。嗤,想起真是好笑,此女竟一气之下,嫁给了京华城里妻妾最多的张员外,做了第七十九任填房太太。噢对了,她不正是你么,张夫人。”说着,她放下手中物什,抬头与盘发少妇对望。
我也因此看清了她的脸。
墨发灰瞳,眉黛唇朱。气质高华冷傲,眸映清泠流晖。淡妆扫面,绝色天成。
林红蔷,我的上一门联姻对象。
噢,这京华城还真是越来越小了。
扯起唇角笑了一笑,我牵着悉语的手,继续往前走。
悉语却是欲言又止了片刻,遂道:“少爷,不去同林小姐打个招呼吗?”
“不打。”寥寥二字,已是表明了我的想法。既然当初的一纸退婚书是由她提起,那么我又何必又像以往那样没皮没脸地凑上去惹她讨厌呢。再者,她身为林丞相之独女,我还是莫要再惹为好。
直至走远,我仍能感觉到有两道视线胶着在我背上,热烈得一如其主人的名字那样。
这厢我正帮悉语挑选着束发的簪子,那厢大老远就传来了李时一那个白痴的大叫。
“前面那个!就是你!光天化日之下,不准再摸悉语妹妹的脸了!就算你是悉语妹妹家的少爷也不准摸!悉语妹妹可是我的本命女神,怎能容你如此亵渎!哎呀,叫你别摸你还摸!居然还抱上了!宫空你丫走快点行不行啊?我急着去拯救我的未来老婆呢!”
“你拯救你的未来老婆,关我什么事?”宫空纳闷道。
闻言,李时一激动得顿足:“怎么不关你的事了?咱们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兄弟的未来老婆有难,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你枉为兄弟!你枉为男人!你……”
“你再你下去,他们可就走远了。”
“诶诶诶!你不早说,害我浪费时间和你废话这么多!户殊书!前面穿粉色衣服的那个!你给哥站住!”
斜睨着中途跑出来破坏我和悉语二人世界的李时一,我转而朝正缓步走来的宫空抱怨道:“谁准你把这个白痴救出疯人院了?”
“我可没救他,是他自己逃出来的。”说话的时间里,宫空已是走到近前。对悉语颔首致意后,他看向我,好整以暇,“你近段时日过得挺滋润的嘛。虽然身高依然毫无长进,人倒是胖了不少。看起来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甚是讨喜,用来制成挂饰再适合不过。”语罢,他看了眼李时一腰间挂着的圆形玉佩,然后中肯地点了点头。
我气得咬牙。
李时一那个白痴则彻底无视掉我和宫空,对悉语无不担忧道:“悉语妹妹,你怎么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啊,难道是户殊书那个矮冬瓜虐待你了?悉语妹妹你不要怕,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讲,我替你收拾他!”
稀奇的是,听李时一这样讲,向来好脾气的悉语竟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少爷才没有虐待悉语!李大人,请你不要多管悉语的闲事好吗?”
“好好好,当然好……不不!不好!一点也不好!我要是不管你,你被户殊书那个矮冬瓜虐待了怎么办?”说着,李时一怒目瞪了我一眼。
我掀唇冷笑,索性把在宫空那里吃来的闷气一起发泄到李时一身上:“这你大可放心。在你被我虐待而死之前,我是绝对舍不得抛下你不管的。不过眼下有件事非做不可。”说完,我趁着李时一尚未反应过来,一把扯下他腰间的玉佩,徒手将其掰成了三瓣。
见此,李时一一声惨叫:“啊!我的五千两!”
把最小的那块碎玉丢给浣熊磨牙后,我仰头欣赏着李时一脸上的悲痛欲绝,笑得好不开怀:“真是不好意思啊,近来本少爷最见不得白白圆圆的东西了。所以,若不想再次痛失五千两,你最好把它们妥帖藏好。”
李时一一副深恨自己无法像女子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模样。
“好了好了,不要再闹了,周围的人都看着呢。”宫空适时地站出来岔开了话题,虽然罪魁祸首就是他,“话说户尚书,眼下科举已经结束了,你还是不打算回去么?”
“人家又没有上门请我,我做什么要主动跑回去。”扬着下巴哼了一哼,而后我伸手拉过悉语的手,往下一个摊位走去。
见此,李时一赶忙跟了上来。
宫空则是步履平缓:“没有上门请你?这怎么可……也罢,想必多半是林丞相在搞鬼。”
“无所谓。反正尚书我已经当腻了,正好可以趁机换个口味。”不甚在意地说着,我自摊子上执起一支青花藤纹钗,垂目仔细打量。
“少爷喜欢?”悉语在一旁柔声问。
我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想,要什么样的花才配得上温柔的悉语。”
“户殊书你个矮冬瓜!我的追妻之路已经够艰难了,你就不要再时不时地勾引悉语了好吗?”李时一隔着悉语朝我咆哮道。
我懒得理会李时一,而是侧颜看向身旁的宫空,笑了笑:“今日七夕节,不准备为心仪之人挑一支簪子回去吗?”
闻言,宫空同笑,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湛蓝的眸子里染着我看不懂的颜色:“不了,她不会戴的。而且,在我看来,没有花配得上耀眼如她。”
我下意识愣了一下。
看上别人家姑娘了也不告知大家一声,宫空这个家伙太狡猾了。
“一个人真的没关系吗,悉语?不如你还是和我一起吧。”
将要日落的时刻,我们一行站在小鹊桥之上。小鹊桥一端是尚未对外开放的祭坛广场,另一端是人潮涌动的乞巧市。而我,则拉着欲要撇下我独自一人去逛街的悉语,不舍至极。
悉语抚上我的手背,一脸无奈且宠溺的笑:“少爷,祭祀典礼关乎一国体面,悉语若与您一起,届时只会碍手碍脚。您莫要再使小性子了,快随两位尚书大人前去祭坛准备开幕式吧。”
李时一那个白痴摸着后脑勺,插话道:“虽然我也很想带悉语妹妹进去,但是明文规定,与祭祀无关之人不得入内。所以实在不好意思啊悉语妹妹。”
“你不是主办方吗?带我家悉语走走后门会死吗?”我横了他一眼。
眼白一翻,李时一受不了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守卫工作是燕天青在负责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之前还好,可是皇上现在就在祭坛里面,燕天青那个一根筋的家伙怎么可能会放悉语妹妹过去!”
我怒而跳起来打李时一的头:“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何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