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呼呼拉拉地吃着面条,高兴地说道。奔波了两三个月,昨天夜里又折腾至半夜,这一觉睡得极沉,甚至连梦都没做,醒来神清气爽,宛如新生。
曹氏低眉顺眼地坐在他身边,忍不住笑。
刘邦说:“你笑什么?”
说着在曹氏胸上捏了一把,力道不轻不重。曹氏不禁身体一颤,反倒贴得更近了,说:“皇帝哪里会吃这些啊?”
“那他吃什么?”
“我哪里知道——山珍海味呗!”
“那些玩意儿,吃多了也腻。我要是当了皇帝,就天天吃你做的牛肉面。”
“嘘,你轻声点。”
“怕什么?没人听得见。”
“你要是当了皇帝,就会有很多女人。她们都给你做饭吃,你一天吃一个的,不知道啥时候才轮到我呢。”
“对哦!”刘邦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皇帝可是有很多女人的。”
“嗯,那时候你就不会在乎我了。”曹氏说着,眼睛一红。
“瞧你,瞧你!”刘邦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我怎么可能当皇帝呢?”
“你不当皇帝,也会娶妻的。”
刘邦一时语塞。
的确,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刘太公早就张罗着要给他娶老婆了。男人只要有本事,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以曹氏的寡妇之身,恐怕当妾都成问题。
见刘邦尴尬,曹氏又后悔自己说多了,笑道:“瞧你那样,好像还挺当回事似的。你放心,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也别往心里去。”
“阿妙。”刘邦叫着她的小名,一本正经说,“我就算娶了妻,也不会冷落你。”
“那还得看你那夫人答不答应。”
“不用!她要是敢管我这些,我就休了她。”
“这话我可记着了。”
“真记住了?”刘邦说着,将曹氏搂到怀里,两人笑作一团。刘邦睡足吃饱,精力正旺盛,不由分说,扒掉曹氏的衣裳,又“战”了一场。
*
一年多前,刘邦第一次占有曹氏的时候,曹氏已经守寡七年。她的丈夫娶了她不到三个月,秦国发动六十万大军入侵楚国。男人加入项燕大将军率领的楚军去前线作战。项燕全军覆灭,男人也战死沙场。她刚尝到男女之事的快乐,便陷入旷日持久的干涸,直到刘邦再一次将她点燃。
第一次,当刘邦酣畅淋漓地从她身上滚下来,发现席子竟然湿了一大片。“好多水。”他坏笑着说。曹氏羞不可抑,脸红得发烫。
“真是妙不可言,难怪县里这么多男人都想着你。”刘邦抚摸着她嫩滑的肌肤,胡乱说道。
“男人们在一起,究竟都说些啥啊!”曹氏又惊又恼,暗自骂道,“男人都是混蛋!”
可是,曹氏究竟为何拒绝了那么多男人的追求,偏偏选择了刘邦这个混蛋中的混蛋呢?这是一个让她本人也难以回答的问题。也许,当她第一次见到刘邦,就被他的眼神摄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赤裸裸的灼热的目光,仿佛立刻要撕破她的衣衫,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个象征所有权的烙印似的。
她可以和任何男人谈笑风生,唯独在刘邦面前不甚娇羞,甚至不敢抬头多看他一眼。
因此,当刘邦趁着周遭没人,对她说“今夜前来拜访,别闩门”的时候,她虽然惊恐万分,却又不住地点头。
自己这一生,恐怕和这个男人摆脱不开了吧。这就是刘邦初次进入曹氏的身体时,曹氏内心唯一的想法。
这种想法,直到现在,二人经历了无数次欢愉,还深深地刻在曹氏的意识中。她就像一块地,刘邦每深耕一次,土壤中便留下更多他的气息和热度,挥之不去。
云雨过后,刘邦再度筋疲力尽。曹氏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胡乱穿了衣服,准备起来,手却被刘邦拉住。
“忘了告诉你,”刘邦说,“这次去咸阳,我还真见到皇帝了。”
“真的?”
“嗯。”
“皇帝长什么样?”
“长得很威风。”
刘邦闭上眼,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曹氏却被这话逗乐了,问道:“长得很威风是什么样嘛?”
“就是……只要他看你一眼,你就会魂不守舍。只要他的眼光扫过去,所有的人都会发抖。”
“听起来很厉害呢。”
“当然,他是皇帝嘛。”
“你也发抖了吗?”
“没有,我光顾发愣,忘记发抖了。”
刘邦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曹氏却没有笑,眼望窗外,幽幽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皇帝。”
“哦?为何?”
曹氏咬着嘴唇,不肯回答。
刘邦知道她是想起了当年在战场上被秦军杀死的丈夫,便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拉着她手,任由她的眼泪滴在自己手上。
单父吕公
出了沛县的西门,有一条大路通向刘邦的老家丰邑。
丰邑是个大邑,居住着数千户人家,人口过万,在沛县三邑八乡首屈一指。
丰邑的周围,围绕着一道年久失修的城墙。墙基由石头砌成,又高又厚,虽然只是断壁残垣,却不难看出当年的雄壮。稍微有点军事知识的人都知道,只要花点功夫将这道城墙修复起来,丰邑便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比县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上,丰和沛原本是两座城市。大秦帝国建立后,重新划分郡县,才将丰降级为邑,归于沛县治下。
“丰,故梁徙也。”——《史记》如此记载。
梁即战国时期的魏国,以其首都大梁而得名。
作为楚国故地的丰邑,为何会是魏国人的迁徙之地呢?这件事说起来颇为复杂。
丰邑原来是宋国的领地。
末代宋王子偃,是个世间罕见的狂妄之徒,为人残暴,穷兵黩武,史称“桀宋”。那时候,魏国遭到秦国进攻,无暇东顾,子偃趁火打劫,出兵伐魏,攻占了几座城池,俘虏了一批魏国军民。
子偃将这些俘虏带回宋国,安置在丰邑。这倒不是因为子偃仁慈,而是因为在那个年代,人口是最重要的战争资源,谁能掠夺到更多的人口,谁就是赢家。当然,秦国除外,秦国从来不需要俘虏,他们奉行的是另一种战争经济学——尽可能多地杀死敌国军民,造成敌国人口的急剧减少,以此获得战略上的绝对优势。秦国历史上著名的将军,几乎个个都是杀人狂,其中最杰出的一位是白起。白起统帅秦军十余年,斩杀山东各国军民不下两百万,获得了一个“人屠”的美名——这是题外话。
在子偃俘虏的那批魏国人中,有一位姓刘的农民。此人活着的时候如同草芥,但是汉帝国建立后,他的灵位被供奉在太庙中,冠以“丰公”的尊称。
他就是刘邦的祖父,刘太公的父亲。
子偃四处树敌,终于引火烧身。公元前286年,齐、楚、魏三国联合发兵,一举消灭宋国,瓜分了宋国土地。沛和丰都被划入楚国,丰公和他的后裔们又从宋国子民变成为了楚国子民。
国籍虽然多次变更,却没有改变丰邑人的故国之情。直到大秦帝国建立的时候,丰邑的大多数居民还保持着魏地的习俗,连说话的口音都带有淡淡的大梁腔。
信陵君之所以被刘邦等人视为偶像,大概也与这种同声同气的故国之情分不开吧。
刘太公一家生活在丰邑的中阳里。
用现在的话来说,中阳里就是个小区,里面住着三五十户人家,邻里守望,鸡犬相闻。
小区是有门的,就叫做里门。虽然只是一座象征性的木头牌坊,却是张贴官府告示之处。如果是特别重大的事项,里长还要将所有男丁都召集到里门下,一字一句地宣读。
丰邑在沛县的西边,中阳里则在丰邑的西边。
出了里门,有一条小路蜿蜒向西,经过一段缓缓的坡道,就会看到一片小小的灌木林和几个水潭。小路在这里嘎然而止,因为再往西去,就是人迹罕至的丰西大泽了。中阳里的妇女们,提着木桶沿着小路去水潭边淘米洗衣,孩子们带着钓竿和竹篓去钓鱼,夏天也会有人去那里游泳。小路是中阳里人踩出来的小路,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与中阳里之外的世界没有太多关系。
因此,始皇帝三十三年夏天,当刘太公坐在里门下跟卢太公等几个老头聊天,看到吕太公一家风尘仆仆沿着小路而来的时候,难免觉得匪夷所思。
*
主仆十六人,马有十二匹。人马都已十分困倦,身上全是泥泞,但是掩盖不住主人的富贵之气。
吕太公骑着一匹青鬃马,走在最前面。吕媪紧随其后,有一名仆人替她牵着马辔。
他们的两个女儿——吕雉和吕媭,都是男装打扮,而且故意用锅烟抹了脸,各牵一匹驮箱子的马,无精打采地跟在吕媪后面。
“他们这……这是从大泽里来的吗?”
“肯定是了,不然还能从哪冒出来?”
“好大胆子。”
一行人听着这样的议论前进。经过里门的时候,吕太公下了马,朝几位老人拱拱手,问道:“敢问此处离沛县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刘太公说,“也就二十来里了。”
“是往这走吗?”
“没错,从这过去,都是大路,只管走!”
“多谢了。”吕太公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塞到刘太公手里,然后上马。
“再加一把劲,很快就到了。”吕太公招呼着,一行人继续前行,将背影留给了刘太公和他的伙伴们。
“看来是逃难的富商。”卢太公如此判断。
那个年代,帝国虽然建立了严格的法制,但是在山东各地,宗族势力仍然十分强大富甲一方的商人,如果得罪了当地的豪族,为了身家性命的安全,也只能收拾金银细软,赶紧逃难。
“听口音像是单父县人。”刘太公说。
单父就在大泽的西边,与丰邑隔泽相望。和丰邑一样,单父原本也是宋国领土。宋国被三国瓜分时,单父归于齐国。帝国建立后,重新划分郡县,单父被划入砀郡。
单父和丰邑之间,自古有客商来往,但是谁也不会走大泽这条捷径,而是绕道方与、胡陵,宁可多走一两百里路也不以身试险。
看来,这位谈吐自如的吕太公,必定是因为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仇家,才不得不铤而走险,穿越了大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