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子,你快看!”刘邦高兴地嚷道,“我钓了这么多鱼,你别钓了,快去生火,咱们烤鱼吃。”
“烤鱼吃,烤鱼吃!”卢绾也嚷起来,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打火石,胡乱堆了几根树枝,准备生火。可是打了无数次,火就是点不着。
刘邦催促道:“你快点,别磨磨蹭蹭,我这鱼篓都快装不下了。”
卢绾越发手忙脚乱,又打了几次,火石裂成了碎块。刘邦气得手脚发抖,脑门冒汗,骂道:“不中用,不中用,我都快饿死了,你连个火都生不好。”
卢绾急得要哭,看了刘邦一眼,脸上突然露出惊恐的神色。
刘邦正在奇怪,忽感手里一沉,转头一看,大惊失色。
原来这次钓上来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条碗口粗的白蛇。蛇身扭曲,已经离水面丈余,蛇尾却仍在水里,不知有多长。
刘邦大叫一声,扔了钓杆就跑。
才跑了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紧接着右脚跟巨痛,整个身体被往后拖。
“不要,不要啊!”刘邦惊恐万状,身体突然倒挂着飘起来,地面的景物越来越小……
刘邦醒来的时候,天刚下过一场小雨。他浑身湿漉漉,不知道是雨还是汗。顺手摸了一下身边,卢绾正昏昏沉沉地睡着。不远处,樊哙的腿上枕着周勃,也都睡着了。
“快起来。”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刘邦大吼了一声,将三个人叫醒。
“都打起精神,跟我走。”
“去哪?”樊哙迷迷糊糊地说。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
刘伯死后,大嫂纪氏没有再嫁,而是带着儿子刘信过活。刘邦想,田胡子虽然手长,不会连纪氏家都监视,应该是个相对安全的去处。
四人互相搀扶着,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出大泽,来到纪氏家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分。
纪氏完全没有想到小叔子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带来了三个朋友,一个樊哙满脸横肉,一个周勃印堂发黑,一个卢绾瘦若猴精,四人的共同特点是蓬头垢面,奄奄一息,看到桌上的糙米粥便眼放绿光,不停地吞口水。
她虽然很不高兴,还是让刘邦他们坐下来,给他们一人打了一碗粥。
刘邦吃得最快,狼吞虎咽地扒完,将碗往桌上一搁:“嫂嫂,再来一碗。”
纪氏不说话,将碗拿到灶间,半天没出来,只听得木勺刮甑底的声音——很显然,粥没了。
刘邦看了一眼比自己小两岁侄子刘信,只见他正用一种敌视的眼光看着自己。刘邦想想也就释然了:大嫂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他们这样吃一顿,也许把母子俩明天的口粮都吃掉了呢!于是走到灶间,对纪氏说:“嫂嫂,我们已经吃饱了。”
偏偏不该往甑里看了一眼,心里好似吃了一只苍蝇:原来甑里至少还有半甑粥。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出门。
顺便说一下,汉帝国建立后,刘邦将兄弟及侄辈都封为诸侯,唯独“忘”了刘信。后经刘太公提醒,才极其勉强地给他封了个“羹颉侯”。
羹颉,就是“粥没了”的意思。
这件事,后来多亏了一位叫王陵的江湖朋友斡旋,再加上萧何亲自上门跟田胡子交涉,总算得以摆平。
事后刘邦对樊哙说:“你以后千万不要轻易出手,一定要等我招呼再上,明白了?”
樊哙点点头,但是又不服气地说:“人家朱亥可没等信陵君下令呢!”
关于这些发生在沛县的江湖记忆,刘邦俯拾皆是。每一段记忆中,信陵君都像一支高举的火把,照亮着他的懵懂岁月。直到那一天在咸阳的大街上见到皇帝的威仪,他才突然意识到内心已经悄然起了变化。
皇帝,这个全新的职业,光彩夺目,慑人魂魄,对他产生了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这恐怕是想用威仪震慑天下的始皇帝始料不及的。
寡妇门内
始皇帝三十二年九月,刘邦离开咸阳,踏上回乡之路。
古人按照周易的理论,以乾、坤、泰、否等十二卦代表一年十二个月。十月是坤卦,乃纯阴之卦,为水德之始。皇帝因此下令更改历法,以十月为一年之始,即为正月,为避皇帝之名讳,又称为端月。
于是,九月成为了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当刘邦回到沛县,已经是始皇帝三十三年的端月了。
他没有先回丰邑的家,而是于天黑时分来到县城,拐进县衙前的一条小巷。
时值冬日,万物萧条。去年收成不好,帝国还在对南越用兵,数十万人征战于外,所有军资粮饷均由山东诸郡负担,造成物价飞涨,一石米卖出了一千六百钱的高价,为帝国建立以来新高。连沛县这样的富庶地方,一到天黑便街上无人。只有几家酒馆还死撑着开门营业,然而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连挂着的灯笼都无精打采,随风摇曳。
巷子的中部,有一间不起眼的砖房,前后两进,还带一个小小的后院。刘邦来到门前,举手轻敲两声,无人应答。他绕到屋后,轻车熟路地翻过一截矮墙,跳进院内。
人刚落地,院内一条黑狗便吼了两声,猛扑过来。
屋内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刘邦听到这声音,不禁心旌神摇。他对黑狗做了一个手势。黑狗认出了刘邦,立马安安静静地伏下,讨好地摇着尾巴。
刘邦轻轻地拍了拍黑狗的头,蹑手蹑脚地走到后门前,透过门缝,只见屋内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女人全身赤裸坐在澡盆里,眼神惊疑不定。
过了一会儿,门外没有动静,女人松了一口气,撩起水继续洗澡。
女人不过二十六七岁,正是花开最艳时候。灯下看起来,更是千娇百媚,柔弱无骨。刘邦只觉得喉咙干涩,热血上涌,突然拉开门,大步走进去。
“啊!”
女人惊叫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胸前,人已经被刘邦从水里湿漉漉地抱起来,扔到炕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女人娇喘吁吁地问道。
“刚刚。”刘邦一手蹂躏着她的乳房,一手脱衣服。
“也不敲门,做贼似的。”
“敲了,你没听见。”
“那也不能翻墙进来啊,吓死人了。”
“我等不及。”
刘邦说着,粗鲁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她死命拍打了他两下,但那只使得他更加用力。她知道反抗是徒劳的了,而且自己的私处越来越润滑,对他的进出毫无阻滞。她叹息了一声,放弃了象征性的抗争,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进出。
*
女人姓曹,是个寡妇。
寡妇门前是非多。曹氏膝下无子,人又长得有几分姿色,在县衙前的路上租了间房子,以摆卖水果为生。县里的登徒子们有事没事总爱到她的水果摊前转悠。
曹氏是过来人,如何不知男人的心思?她很快学会了若即若离的调笑,拿眼睛勾人魂魄,似笑非嗔地拍打伸过来的禄山之爪,让男人占点小而不惠的便宜,同时用小而实惠的价格卖出几个水果,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那时候,男人们提起县衙前的曹寡妇,总是以“那个风骚娘们”谓之。但是究竟谁曾进过风骚娘们的屋子,却又是一件令人气馁的事。
似乎没有人能够攻破曹氏的堡垒。
也没有人敢硬闯进去霸王硬上弓。这倒不是因为沛县的市侩们有绅士情节,而是因为曹氏与曹参家族多少有些亲戚关系。碍与曹参的颜面,谁也不敢乱来。
有个叫周昌的小伙子,二十来岁,血气方刚,自觉长得帅,也会哄女人开心,誓要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年前的一天夜里,周昌喝了点酒,不自觉蹩到曹氏门前,清了清嗓子,准备吟一首“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来献给曹氏。
顺便说一下,周昌的诗,学自当地大儒浮丘伯。浮丘伯的恩师不是别人,就是人们所熟知的荀子——荀况。
荀子以“性恶论”闻名于世,与坚持“性善论”的孟子同为儒学双斗,在学术上却是针锋相对。战国末年,荀子游学楚国,受到春申君的厚待,遂定居楚国,开馆授徒。最著名的两个弟子,一个是李斯,一个是韩非。另外还有一些不太著名的弟子,浮丘伯就是其中一位。
当夜曹氏屋中一片漆黑。
周昌念完“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感觉良好,正在自我陶醉,屋里的灯突然点着,窗户吱呀一声撑起,一个男人伸出脑袋说:“好听,好听,可我怎么觉得曾经在哪听过?”
周昌退两步,惊得嘴都合不拢。
如若换了别人,周昌肯定抓起一块石头砸过去。
可是,刘邦那颗大脑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砸的。不只是不敢砸,连嫉妒、失望、愤怒都化为乌有,剩下的只有些许失败的羞愧。
“原来是三哥啊!”
刘邦的弟弟刘交,也是浮丘伯门下弟子,跟是周昌的同学。周昌的哥哥周苛,在县衙里当差,跟刘邦是同僚。因此周昌见到刘邦,也总是叫他一声三哥。
刘邦认出了周昌:“原来是你呀,难怪我听过这诗,想必是刘交在家里背过。”
“三哥,你怎么在这屋里睡觉?”
“那你怎么在这屋外吟诗?”
“我,我走错地方了。”周昌说着,转身就跑。
刘邦睡了曹氏的消息,不胫而走。从此,曹氏家门前的登徒子几乎绝迹,水果生意也清淡了许多。过了些日子,曹氏干脆收了摊,一心一意做起刘邦的外妇来。
所谓外妇,是当时的叫法,大致相当于西方的情妇,后世的二奶、小三之类。
其时虽是始皇帝三十二年,但是天下一统不过是始皇帝二十六年的事。在此之前的春秋战国,战乱延绵数百年,男人的出生率赶不上死亡率,战时寡妇比比皆是。寡妇也有生理需求,希望有个依靠,但是再嫁又不太现实,于是像刘邦和曹氏这种野鸳鸯的存在便不足为奇了。
*
刘邦从咸阳回来的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从睡梦中醒来。曹氏做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端到炕上给刘邦吃。
“当皇帝也不过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