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有个独生女儿,生得美貌如花,又读过诗书,可谓秀外慧中,玉质多金。然而这样一位白富美,不知出于何种因缘,却嫁了一个极其平庸的丈夫。
若说男人平庸,无非两点:一是没本事没见识,二是房事不给力。这位丈夫大概是两点都占全了,以至于老婆不堪忍受,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从夫家逃了出来,躲到父亲的一位门客家里。
门客名叫申阳,因为辈份的关系,被富翁的女儿叫做叔叔。
申阳对她说:“你躲在我这里也不是办法,又不能躲一辈子。如果实在不想回去的话,最好是改嫁他人。”
“嫁谁?”女人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有个人选,你可以考虑一下。”
几天后,申阳请张耳到家里来做客。富翁的女儿躲在屏风后,看见张耳虽然有些发福,然而须髯飘逸,谈吐不凡。再从谈话中得知张耳曾是信陵君的门人,她便下定决心,非此人不嫁了。
申阳将这件事告诉了富翁。
虽然战国时期礼教不兴,女儿的彪悍也着实吓了富翁一跳。古往今来,休了原配丈夫,还指名道姓要新姑爷的,这恐怕是第一人。可富翁就这么个女儿,从小对她百依百顺,为她的幸福着想,便答应她的要求。唯一担心的是,张耳一代名士,风流清高,怕不愿意娶个二手货。于是富翁托申阳做媒人,拿了一张陪嫁的清单,上门去向张耳求婚。
张耳只将那张清单扫了一眼,不问一字,立刻表示同意,爽快得连申阳都瞠目结舌。
成亲那日,张耳揭开新婚妻子的盖头,惊为天人。女方那边,早就是芳心明许,自然琴瑟和谐,皆大欢喜。第二年,那女人便生下一子,取名张敖。
那时候,秦国正抓紧吞并六国,魏国地处河南,首当其冲。张耳得了岳父的资助,学着旧主信陵君的作派,在外黄招贤纳士,广交天下英豪,共商抗秦大计,一时名声大振,被魏景闵王(魏安僖王之子)封为外黄县令。
说到张耳,便不能不说陈馀。
陈馀也是大梁人,自幼喜爱儒术,曾经在赵国苦陉地方游学多年,结交了许多朋友。后来,因为秦军攻赵,陈馀便回到魏国,听闻张耳大名,于是也来到外黄,投奔张耳门下。
陈馀比张耳小二十多岁,将张耳当作自己的父亲对待。两人的关系既似父子,又似师徒,更是两胁插刀的朋友,也就是所谓的刎颈之交。
刘邦还是沛县街头的小混混的时候,曾经跑到外黄,在张耳门下当了半年食客,因此与张耳、陈馀结下不解之缘。
值得一提的是,陈馀的岳父,也是外黄屈指可数的富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耳、陈馀是否因同为富家女婿而同气相求,刘邦是否因为受了张陈二人的影响而接受吕太公的许婚,就不得而知了。
*
刘吕两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办了婚事。
这桩婚事使得县令和吕太公十几年的情谊几乎降到冰点。婚礼之前,吕家从县衙后院搬出来,搬进了新买的宅子里。
吕太公精通世故,以为萧何会因此对吕家冷淡。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何跑前跑后,帮着他们把一切都安顿好,还很客气地说:“遇到任何困难,请知会一声,在下将尽力解决。”
跟着萧何过来帮忙的曹参也说:“吕公在此尽管安心居住,只要有曹某人在,无人敢来打扰。”
吕太公道:“老夫何德何能,竟得两位大人如此相助,实在是感激不尽。”
“谁让您选了刘季做女婿呢?”萧何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刘季的事就是咱们的事。”
那几天,吕媪一直为这桩婚事闹情绪,骂吕太公不识时务,宁可将女儿嫁给一个亭长,结果得罪了县令。萧曹二人走后,吕太公关起门来对吕媪说:“你都听到了,你都听到了?我早说过,刘季不是常人。我看过他的面相,县令算什么?日后他就是做个郡守,做个将军,甚至封王封侯也不稀奇!”
“啧啧!”吕媪反驳道,“现在只有皇上,哪里还有什么王侯,你只怕是要失算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吵起来。
这时候,吕雉从里屋出来,说:“你们别吵了,也不怕人家听到笑话——我都快是刘家的媳妇了。”
*
婚礼举办得很热闹。
吕雉嫁到刘家的时候,吕太公没有要一分钱彩礼,反而倒贴了许多嫁妆。连办喜酒的钱,都是吕家出的。
成亲的那天晚上,刘邦喝得醉熏熏,扔下仍在喝酒取闹的一众同僚和朋友,歪歪斜斜来到洞房。
吕雉端坐在房中,身上穿着素色深衣,一点烛光照着她略施粉黛的脸,平添了几分秀色。
见到刘邦进来,她赶紧将头低下。可是等了好一阵,刘邦却没有走过来,而是倚在门边上,不声不响地注视着她。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正好对接。她回避了一下,突然下定决心似的,勇敢地迎上去和他对视。
刘邦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目光漂移,落到她微微起伏的胸口上。
他蓦然想到了曹氏。此时,她正在自己屋里伤心吧。
曹氏是颗熟透的石榴,轻轻一碰就会出水。而眼前这个女人,是一朵待放的花苞,正等待他去灌溉,去催熟。
“好香。”
刘邦主动打破沉默,这是他对吕雉说的第一句话。
确实是好香,而且和曹氏屋里闻到的截然不同。这香若有若无,清新淡雅,有如春天山溪间偶尔漂过的花瓣,不知其名,却赏心悦目,沁人心脾。
大户人家的玩意,果然不同凡响。刘邦心里这样想着,走上前,靠着吕雉坐下,笑道:“这香可是你身上的?”
吕雉本能地想躲开,但是马上明白自己不能躲,干脆坐直了,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是。”
吕雉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也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幻想过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什么模样。即便是吕太公将她许配给刘邦之后,她也还保留着这些幻想。
她以为刘邦会穿得整整齐齐,驾着黑漆的车到家里来迎亲。吕太公会到门口迎接刘邦,行翁婿之礼。她会在姐妹的陪同下盛装出现,接受刘邦送上的雁。刘邦行礼而出,她则缓步跟在后面,坐上他的车,来到自己的新家。见过刘邦的父母,祭拜过祖宗之后,他们共享撤下来的祭品——当然只是意思一下,这叫“共牢”,表示夫妻永不分离——然后各拿一边葫芦,饮合卺之酒。这一切,都是安安静静地进行,充满了温情与庄重之感,美好得如同这七月的人间一般。
可是,事实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刘邦倒是亲自来迎亲了,穿得也还算整齐,可驾车的车夫,却是满脸横肉的樊哙,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狗肉味。尤为可气的是,樊哙见了吕媭,如同被勾了魂,直盯着她看,吓得吕媭躲进屋里不敢出来。
到了刘邦家里,高朋满座,热闹非凡,仿佛全县的酒徒市侩都集中到了这里。
武家酒馆和王家酒馆包揽了婚宴的用酒,两个涂脂抹粉的老板娘吆喝着跟众人打情骂俏,颤抖得粉底成块往下掉。
刘太公和刘媪傻笑着,在众人的嘻笑中接受了新妇的见礼。
然后,她就被领到了洞房,什么共牢,什么合卺,统统没有。只有门被关上,任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喧闹。
直到刘邦进来,她才省悟到,热闹是别人的,婚礼却是自己的。
“是什么香?抹在哪儿?”
刘邦又问道,这话简直是粗俗了。
出阁之前,吕媪也隐隐晦晦地向吕雉说了些男女之事,但那都是学院派的,遇到刘邦这种调戏,简直无法应付。她不得不将吕媪的教诲全部扔到脑后,急中生智道:“你说呢?”
可以说,刘邦和吕雉之间的暗战,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
刘邦被吕雉的回答激起了兴趣,将鼻子凑过去,贴着她的脖子贪婪地吸着,然后缓缓地顺势而下,闻遍了她的胸部、肚脐、腹下、大腿、小腿,直至脚跟。她的脸变得通红,眼睛紧闭,呼吸也急促起来。
刘邦几乎是毫不费力地进入了她的身体。通道足够润滑的时候,那层薄薄的膜几乎没有任何阻隔力,只是在破裂的一瞬间,她差点喊出“痛”字,但是她忍住了,无师自通地主动迎合起来。反倒是刘邦看到了榻上的血迹,迟疑了片刻,见吕雉没有退缩之意,才又继续前进。
门外的喧闹声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洞房中渐渐被吕雉痛而快乐的呻吟充斥。刘邦满头大汗、埋头苦干,感觉整个世界都被这个女人吞噬,包括这房子,这院子,这丰邑,这沛县,这泗水郡……最后是他本人。
剑刺官吏
大约是一年之后,吕雉生下一个女儿。
名字是萧何取的。萧何说,元,亨,利,贞,既然是刘邦的第一个后代,“那就叫她阿元吧!”
这个史上称为鲁元公主【注】的女儿的诞生,没有给吕雉带来太多欢乐。此后不到两个月,在县城曹氏家里,刘邦的第一个儿子刘肥出生了。
【注:鲁元公主的名字,史料无记载,纯属本书作者杜撰,没有任何根据。】
男人三妻四妾,原本也是正常的事,有个外妇就更不值得大惊小怪。然而,是外妇而不是正妻率先生出了儿子,问题就有点严重了。
刘邦的心思,明显被县城里的儿子牵住,回家的日子越来越少,甚至一两个月不回中阳里也是常有的事。
这时候,吕雉那种刚毅的性格便显现出来了。
换作其他女人,也许成天以泪洗面,唉声叹气。吕雉却装作没事般,每天照样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早晨起来向刘太公和刘媪恭恭敬敬地问安,然后开始做家务,照料女儿,脸上甚至连一丝不快都看不出来。
“真是难为她了。”
刘太公和刘媪见到这种情形,都不免同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