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想证明沾着鲜血的手指会不会留下清晰的印记;另外,这样的指纹是否会留下详细的特征。为此,我尝试了很多次,最终认为沾着鲜血的手指,是很难留下清晰的印迹的,更不可能获得指纹图样。因为,血液会布满指间的纹路,只会出现很模糊的印记;除非血液已经在指头上完全变干,否则不会出现清晰的指纹。”
“血液在手指上完全变干,就可以分辨出来吗?”
“是的,并且非常容易辨认。半干以后的血可以说是固体的,它依附在纸上的方式跟别的液体不一样;另外,它还会呈现其他细微的结构,例如汗腺开口。在液态下,那些开口并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
“这份文件是在保险柜里发现的,请你仔细看看,然后告诉我你的见解。”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说道:
“我看见了两个血印,还有一个拇指印。这两个血印中,一个是由一根手指轻轻沾上去的;另一个则是单纯的污痕。但是,这两个血印,以及拇指印都是由液态血造成的。”
“你确定吗?是由液态血造成的?”
“是的,非常确定。”
“这个拇指印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吗?”
“有,它异常的清晰。我试验过很多次,想用鲜血印出清晰的指纹,但是都失败了,没有哪一次的指纹跟这个一样清晰。”
罗伊博士停了下来,拿出一叠全部印着血指纹的纸,一一与那张纸对比起来。
接着,所有的纸张都交给了法官检视。安萨塔坐了下来,海迪·普勒先生困惑地站起来开始进行诘问。
“为什么认为保险柜底层的血液是人工造成的?”
“据我推论,那些血滴并不是来自伤口。”
“那你认为这些血滴是如何进入保险柜的?”
“一点儿概念也没有。”
“你说指印非常清晰,是怎样得出结论的?”
“这一点我也很困惑,我无法解释它为什么这么清晰。”
律师满脸挫败地坐了下来,而我在朋友的脸上再次看见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法庭助理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拉贝拉·霍比。”
接着,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在我的左侧响起,同时伴着丝质衣裙沙沙的摩擦声霍比太太站了起来,她步履蹒跚地,像果冻一样左右摇摆着向证人席走去,途中她一手拿着手帕在擦拭眼泪,一手紧紧抓着自己打开的皮包。来到证人席之后,她惊恐地看了看法官,然后埋头看向她的皮包。
随即,法庭助理照例念道:
“现在你将提供给法庭和陪审员证词,在万王之王与被告之间作出真实的判决。”
“当然,”霍比太太严肃地回答道,“我……”
“除了真相以外没有其他方法。上帝会帮助你的!”
当助理将《圣经》递给她的时候,她诚惶诚恐地伸手去接,结果一时失手《圣经》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立刻弯腰去捡,因为动作过猛,她的软帽被挤压在证人席的栏杆上。消失片刻之后,她才红着脸带着羞涩的神情站了起来,她的软帽就像是摆错位置的枕头套,耷拉在一只耳朵上。
法庭助理强忍着笑意说道:“请亲吻《圣经》。”
霍比太太无所适从地拿着皮包、手帕、《圣经》,同时还想着要去摆正帽子;最终她戴好了帽子,又用手帕轻轻拭去了《圣经》上面的灰尘,然后才温柔地亲吻了它,接着将它放在了证人席的栏杆上,结果《圣经》再一次掉到了地上。
“实在不好意思!”霍比太太将身子越过栏杆,对正在捡《圣经》的法庭助理说道;同时,她的皮包又不争气地开始捣乱,一大堆的铜板、纽扣,还有皱成一团的钞票,全部掉在了助理的背上。“我一定让你感觉是个很糟糕的人。”
她擦了擦脸,再次调整了帽子;接着,安萨塔站起来递给她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
“请你看看这个。”
“我不想看它!”她厌恶地说道,“它涉及一起不利于……”
“你认识它吗?”
“咦?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你明明知道……”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法官打断她,“你认不认识这个笔记本?”
“当然认得了,我不可能没有办法……”
“也就是说你认识?”法官强调道。
“我不是已经说了嘛!”霍比太太有些不耐烦了。
安萨塔看了看法官,接着又问道:
“它的名字叫做‘指纹模’?”
“是的,封面不是印着‘指纹模’这三个字嘛?我想这就是它的名字。”
“霍比太太,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拿到这本指纹模的?”
霍比太太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她紧张地瞪着安萨塔,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面带沮丧地看了看,接着又把它揉在了掌心里。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法官说。
“好的。委员会……不,那张……不是,我是说华科,至少……”霍比太太语无伦次地应着。
“你的意思是?”安萨塔耐心地再次问道。
“你刚刚说的协会的委员会,是指的哪个协会?”法官插话。
霍比太太绝望地照着那张纸念道:
“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
随即,旁听席上传来一阵笑声。
“这个协会与指纹模有关系吗?”法官问。
“没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法官大人。”
“那你为什么要提它?”
“我也不明白。”霍比太太用那张纸擦着眼泪,发现不对劲又将它换成了手帕。
法官拿下眼镜,困惑地看着霍比太太;然后看向律师,虚弱地说道:
“安萨塔先生,请你继续。”
“霍比太太,请你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得到指纹模的?”安萨塔严肃地问道。
“我原本以为是华科给我的,我的侄女也这么认为,不过华科说不是他。他应该很清楚,他又年轻、记忆力又好。我在他那么年轻的时候,也会记得所有事情的。”
“我们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到这本指纹模的。”安萨塔再次强调道。
“如果你也想有一本的话……”
“我并不想,霍比太太!”安萨塔回答,“我们想要知道的是,你怎么会有指纹模?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给的?”
“我觉得是华科给我的,但是他说是我自己买的……”
“不要去在意华科说什么,你自己认为是怎样的?”
“虽然我的记忆力不好,但我还是认为是华科给我的。”
“你认为是华科?”
“是的,我很确定,而且我的侄女也确定。”
“是你的侄子华科·霍比吗?”
“是的,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
“你还记得给你指纹模时的情景吗?”
“当然了,记得很清楚呢!我们邀请了高利家的人吃晚餐,不是杜瑟·高利家,虽然他们也很好,其他姓高利的人也很好,你要是认识他们的话,你也会赞同我的看法的。哦……吃完晚餐之后,我们不知道做什么,有些无聊。朱丽叶,我侄女,你认识的,她的手割伤了,只用右手弹钢琴会很单调,而且会很累的;最重要的是,高利家的人除了亚帕之外,其他人都不喜欢音乐。亚帕会吹伸缩喇叭,可惜当时他没有把喇叭带来。后来华科来了,还带了指纹模来,他让我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在上面印下了拇指印,这让大家觉得非常有趣。高利家的二女儿麻娣·高利,还说诺柏碰到了她的手肘,哼!那只是借口罢了……”
“是的,”安萨塔打断了她,“你确定自己清楚地记得,那天你的侄子华科给了你指纹模?”
“当然了,非常清楚。你知道的,他是我先生的侄子……”
“是的,你确定那天他带来了指纹模?”
“非常确定。”
“那天之前,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指纹模吗?”
“没有,从来没有。他还没买呢!”
“你将指纹模借给过别人吗?”
“没有,从来没有。没有人会跟我借这个,你知道……”
“也没有人见过它吗?”
“也许我不应该那么说。事实上,这件事情很奇怪,虽然我很反感猜疑,而且我也没有猜疑过谁,不过我应该如何解释呢?
我将指纹模放在写字台的抽屉里了,那个抽屉里还放着我的手帕袋,现在手帕袋还在那里呢!今天我太激动,又太忙了,所以忘了将它带出来,坐上马车的时候才想起来,不过时间已经不够了,因为鲁克先生……”
“是的,我知道,你把它和手帕袋放在一起了。”
“嗯,我刚才说了。霍比先生在布里特的时候,他写信告诉我让我带着朱丽叶去找他,你知道她的。所以我就带她去了,准备出发之前,我让朱丽叶去拿我的手帕袋,当时我还跟她说:‘我们带着拇指模一起去吧!这样,下雨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屋里玩了。’结果她告诉我抽屉里并没有指纹模。我很惊讶,就跟她一起去找了,结果抽屉里真的没有。那个时候我没有多作考虑,但是当我们从从布里特回来以后,刚下马车我就让朱丽叶去放手帕袋,接着她兴奋地告诉我:‘婶婶,真的很奇怪啊!指纹模又在抽屉里了,肯定有人动了你的抽屉。’我跟着她去看了,指纹模果然在那里,一定是有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又放回去了。”
“还有谁能打开你的抽屉呢?”
“所有人都可以,抽屉并没有上锁。我们猜测,可能是哪个仆人做的。”
“有谁会在你们不在的时候进那个房间?”
“没有,除了我那两个侄子。但是,我问过他们,他们并没有碰过指纹模。”
“谢谢你。”
安萨塔回到座位上。霍比太太迅速整理了一下她的软帽,然后准备走出证人席。这时,海迪先生看着她站了起来。
“你刚才说到的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你为什么会提到它?”
他问道。
“不为什么,当时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东西。”
“但是,你的确参阅了那张纸。”
“我就看看而已,那是脑麻痹患者保护协会的信,跟我没有关系,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不属于那里,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协会。”
“你是不是误以为那张纸是另外一张纸?”
“是的,我以为它是那张帮助我记忆的纸呢!”
“是什么?帮助记忆?”
“嗯,那张纸上写着我可能被问到的一些问题。”
“答案也写在那张纸上吗?”
“是啊!只有问题没有答案有什么用。”
“那么,纸上有你被问到的问题吗?”
“嗯,有,有一些。”
“你照着回答了吗?”
“我觉得我没有,事实上,我真的没有,你知道……”
“哈哈!你认为你没有。”海迪先生对着陪审员笑了,“好了,请你告诉我,是谁写下这些问题和答案的?”
“华科·霍比,我的侄子。他以为你们……”
“不要去在意华科·霍比,有谁建议或者指导他写这些东西吗?”
“没人,都是他自己的想法。虽然里维斯医师拿走了那张纸,他说我应该凭借自己的记忆回答问题;但是华科真的很体贴又很周到。”
海迪被霍比太太的回答吓了一跳,他泄气地坐了下来。
这时法官问道:“那张纸在哪里?”
事前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询问,所以我已经将那张纸交给了桑戴克。他接到那张纸之后,便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告诉我他已经注意到纸上面那特殊的字体了。事实上,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桑戴克回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X=W·H”。
当安萨塔递上那张意义非凡的纸时,我转头看了看华科·霍比,发现尽管他想要努力地保持平静,但是脸已经涨得通红,怒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显露出来了,尤其看着婶婶的表情,更是满脸狰狞。
“是这个吗?”法官让人将纸交给了证人。
“是的,法官大人。”霍比太太大声地回答。
随后纸又被传回法官手中,他看着它与自己的笔记作起比较。对比之后,法官坚定地说道:
“看来我下令没收这张纸是个错误,也显然已经影响到了证人。安萨塔先生,请你继续。”
霍比太太终于可以回到座位上了,她的表情显得既轻松又兴奋,好像松了一口气儿似的。这时,法庭助理又叫道:“约翰·艾文林·桑戴克!”
“主啊!感谢您!”朱丽叶低声欢呼,“你觉得他能救诺柏吗?能吗?”
“放心吧!那里有人坚信桑戴克的能力。”我看着比德回答她,比德紧握着魔术箱,还有显微镜箱,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主人,“比德有信心,比你更有信心,吉伯尔小姐。”
“是的,真是位可爱而又忠诚的人啊!”她感慨着,“但是,无论如何,让人最担心的一幕就要来了。”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们都要听完才能下结论。”我说道。
“上帝啊!让我们成功地结束这场辩护吧!”朱丽叶低声祷告着。
虽然我不是教徒,但也轻声地说了一句: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