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总算醒了!”荷澜握着她的手,涕泪涟涟:“您已经昏迷了七天,后日就是大婚之日。您一直病着,皇后娘娘也没提过一句改期。”
虽然皇帝出马消除了一切证据,郑皇后依旧不肯放过她。凌靖雪揉揉针扎般疼痛的太阳穴,第一句话便是:“皇上有没有提起子渊?”
荷澜含泪摇头,她却松了口气。郑皇后藏着子渊,一来为了报复陈蝶、要挟凌靖雪,二来未必不是给自己寻一个倚靠。她膝下无子,多年来用铁腕手段治理后宫,早引得众人不满。再加上皇帝与她离心离德,万一哪位妃嫔诞下皇子,必然动摇她的地位。而今子渊在手,子以母贵,记挂着养母的恩情,绝不会薄待与她。
一想到亲生弟弟认贼做母,她气得心口一阵绞痛。荷澜来不及拭去泪水,急急端茶倒水,搓着她的手心,劝道:“只要公主找到了大皇子,姐弟同心,一定能为宁妃娘娘讨个公道。来日方长,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凌靖雪深呼吸调匀气息,面色惨白,咬牙道:“想找到子渊,只有从凌风龙着手。眼下除了徐庭仪,没有旁的能打动他。为了子渊,我必须取得徐家信任。”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握住荷澜:“你放心,一日找不到子渊,我一日不会死。”
荷澜知她言出必行,果然一日接一日好了起来。到了成婚前一天,凌靖雪已行动如常。披上双面绣金线牡丹大红嫁衣,肤若凝脂,眉目如画,美得浓艳。
郑皇后托病,婚事一概交由田贵妃打理。看着她袅袅婷婷立在眼前,像极了当年的陈蝶,田贵妃不禁潸然泪下。
“姐姐若看到……”她唯恐凌靖雪伤心,说了半句便不敢再提,换上一副笑容:“过几年昌宁也该出嫁了,你们姐妹有了归宿,本宫也宽心了。”
昌宁四公主是田贵妃所出,也是她最大的软肋。凌靖雪微笑着安慰道:“昌宁皇妹聪明伶俐,必能嫁得如意郎君。”
田贵妃知道来龙去脉,叹了口气:“本宫瞧着徐寒是个有担当的青年才俊,只要你与他心意相连,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徐家势大业大,如果他能帮你寻到子渊,一切迎刃而解。你们两夫妻关起门来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
凌靖雪心中一动,继而黯然:“我这样恶毒的女子,只怕他瞧不上。”
“怎么会呢?”田贵妃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泪光盈盈:“你从小命苦,本宫只盼着你和徐寒琴瑟和鸣,也算对姐姐有个交代。”
琴瑟和鸣?她从来不敢想象。太多的悲剧令她失去了憧憬幸福的能力,唇边扯出一个自嘲的苦笑:“就算他不嫌弃,上天会放过我吗?”
成亲礼节繁琐冗杂,好不容易花轿进了徐府,喧闹的人群次第退去,只留了凌靖雪孤零零覆着盖头,默然无语等待着徐寒的到来。
还是荷澜心疼她,悄悄送上一个苹果:“公主,其他人都被奴婢打发出去了,还有好几个时辰,您吃点垫垫肚子吧。”
苹果?自从六岁那年,她就疯狂爱上了这种红艳多汁的水果,仿佛小男孩红润朝气的脸庞。一阵失神,他的模糊的面孔在她眼前浮现,笑容温暖。
她一个激灵,暗暗责怪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妇人讲求三从四德,新婚之夜想着旁的男子,实在有违德行。尽管如此,她禁不住在心底揣测:他到底是谁?今生今世她是否有机会见到他,亲口向他道一声谢?
觥筹交错的声响渐渐停了,徐寒也该进来了。她忙收敛心神,端端正正坐好。上次惊鸿一瞥,记得他是个英朗潇洒的男子,黑灰的盔甲掩藏不住眉宇的锐气,令人一见难忘。第二次相见,他竟成了她的夫君。红烛摇曳,辉映着醉人的氤氲,她不禁痴痴幻想:他会不会喜欢她?
砰地一声,房门洞开,几个家丁抬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徐寒径直走进房中。荷澜一惊之后气得脸色发白:“公主在此,好大的胆子!”
家丁们漠然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掠过她身边,细心将徐寒放在床上。荷澜见几人完全不将凌靖雪和她放在眼里,气得想跺脚叫骂,碍于礼貌勉强忍住,语气凌厉:“徐府高门大户,难道一点礼仪廉耻都不讲么?”
“哎呀呀,姑娘说的哪里话!”一个婆子急匆匆进门,看样子是陪着徐寒的。“老爷夫人亲自将二少爷送来正房,千叮咛万嘱咐好好照顾公主,怎会不懂礼节。”
这么说是徐寒的意思了?凌靖雪心中有数,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去。荷澜习惯了忍气吞声,调匀了气息,冷着脸道:“多谢妈妈,还请您向老爷夫人说一声:这里有奴婢照顾着公主和二少爷,大可放心。”
方才举动有多失礼,婆子心知肚明,却没料到凌靖雪这般好说话。愣了一阵子,她喜不自禁地福了福身:“这个自然,有劳姑娘挂心。”
荷澜气稍平,吩咐宫里跟来的嬷嬷将早已备好的合卺礼具端了上来。领着众人走到床边,她不由犯了愁。徐寒烂醉如泥瘫在床上,如何能行礼?礼不成不算入徐家大门,明日如何拜见翁姑?
正在犹豫,凌靖雪指了指外面,做了个手势。荷澜与她相处久了心意相通,忙唤了徐府家丁进来,静待她的示下。
新娘子掀开盖头之前不得出声,凌靖雪攥住荷澜手腕,做了个抬的动作。
荷澜恍然大悟,指挥几个家丁将徐寒扶起来,将喜称硬生生塞进他的手中。一人握住手指,一人擎住手腕,两相配合,借徐寒之手挑起了盖头。
荷澜抢先一步挡在凌靖雪身前,待徐寒重新躺倒,朗声道:“有劳各位,都到后院领赏去罢。”新娘子面容岂可随意让外人看见,何况凌靖雪公主之尊。
“你先去歇着吧,”凌靖雪语调波澜不惊:“明日再陪我见过徐家长辈。”
“这……”荷澜并非不懂男女之事,但徐寒烂醉至此,她实在不放心凌靖雪。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赖在房中不走未免有听床的嫌疑,又见她神色泰然,狠了狠心,弯身附耳:“公主有事只管叫奴婢,奴婢就歇在门边。”
夜色愈深,声息渐悄,凌靖雪忽然挑眉冷笑,斜睨着醉卧的徐寒:“二少爷堂堂三品中州别驾,装醉功夫未免太不入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