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锁链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宗人府冰冷的大牢里回荡,我抱紧双臂,打量着这阴森森的牢笼,三面触目冰冷的青黑色墙壁,门口一把沉甸甸的大锁,唯一让人觉得柔软的是墙角那一堆杂乱肮脏的稻草。我缓缓走到墙角,蜷缩在稻草堆里,头轻轻靠在壁上,只觉一阵冰冷渗过头发钻入头皮,钻进心里。
“唉,孩子!”一双手揽过我的肩膀,将我的头枕在她的肩上,淡淡的幽兰香味沁入心扉,暖暖的感觉让我不由向她紧紧靠了靠。
“孩子,”她又道,“我也听说了,你才小产不久,可不要靠那冰冷的东西,以后老了头会疼的。”
这个善良的女人,我给她家带来了灭顶之灾,她居然丝毫不怨恨我,还对我施以关爱,在这冰冷的牢笼之中,我们这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居然能紧紧相依!我暗自一笑,鼻尖不由一酸,轻问:“额娘,你不怨落儿吗?还有阿玛,他恨我吗?”
耿夫人张望了一下四周,在我耳边轻声说:“在此地说话可要小心了!若说没怨过,那是假的,但是怨有什么用呢?再说了,这事也怪我们自己当初贪图富贵,巴望着跟皇子攀上亲。如今事儿发了,又如何能将责任完全推给你?你阿玛此刻没跟我们关在一块,但我可以代他说话,他一点也没怪你的意思。而且,据我所知,你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我和你阿玛没有女儿,如果有机会出去,你在京城也算是有个娘家,不至于那么孤苦伶仃!”
“额娘!”我投入耿夫人怀里,泣不成声。这短短几句话真是戳到了我的心窝子里,我本就是一缕孤魂,在三百年前的世界里游荡,魂无所依,孤苦伶仃。虽有深爱之人,却一路走得艰辛,他如今更轻视我为烟花女子,怎不令人寒心?如若能在此收获一份母爱,也不失为一种感动。
“孩子!”耿夫人抱着我也呜咽起来。可能人之将死,对世间万物都存了一份留恋之心,耿夫人显然对我这个陌生人般的女儿也心生怜爱。
“孩子,”只听她又道:“你真的有办法救我们出去?”
此刻我也不想瞒她,擦擦泪道:“额娘,我的确有个法子,可是不知道灵不灵,只能赌一把了,如果失败了,落儿亏欠二老的,只有下辈子再来偿还了!”说得耿夫人眼眶一红,再度抱着我绝望地痛哭,看来她对我不抱信心。
“哟!还真有点娘儿俩的样子!”牢笼门口传来一声讥讽。
我和耿夫人连忙各自松开,擦干眼泪,怒目凝视,门口玉树临风般站着的是九阿哥胤禟。
想起若兰的事,我冷眼望着他,“不知九爷到此有何贵干?”
九阿哥一笑,道:“落儿,都什么时候了,你对我还是这副冷冷的态度,你对四哥一定不是这样吧?”
“九爷若是来奚笑落儿的,爷大可放开了来!“我更加恼怒。
他又是一笑,他的笑容可称得上是美轮美奂,竟如女子般美艳,只是这笑容下隐藏的心机却让我不屑一顾,“落儿说哪里话来,”他说:“我胤禟对落儿只有仰慕何来奚落?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是的,只要你肯承认你不是耿家的亲生女儿,是四哥逼你认耿德金为父,是他强娶了你,那么我就会向皇阿玛求情,皇阿玛虽对我们兄弟管教苛刻,但对百姓一向宽大仁慈,他一定会赦免你死罪!”
“是吗?看起来九爷是有心帮我了?那九爷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呢?”
“哎,你怎么把我说得这么不堪,我胤禟是那唯利是图之人吗?”九阿哥大气地挥了挥手,“只是若落儿你能逃脱这牢笼,可否来我九贝勒府与我为伴?”
好个胤禟!好个八爷党!这一招果然厉害,不仅铲除了胤禛这个有力的争储对手,九阿哥还能赢得美人归!
“是吗?”我不动声色,“九爷府里莺莺燕燕难道还少了知音,那若兰呢?九爷又打算至于何地?”
“哼,就她?一小丫头,还想做我的皇子福晋吗?玩玩而已!再说,我接近她也完全是为了打听你的事!”
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莫非我的事是若兰透露给九阿哥的?再试他一试!“九爷,难怪了,若兰会把我和她之间的姐妹私语都告诉你!”
“什么意思?”九阿哥不解。
“若兰性格虽然坦率天真,但是一向自卑,为了鼓励她,我才编出自己出生贱籍的故事。事实上,只是阿玛额娘见我幼时体弱,而江南水土丰润,适合我成长,特将我委托在江南亲戚家寄养,虽然也吃过些苦头,可并非如若兰所说。”
“这么说你跟若兰说的只是你编的谎话了?”九阿哥虽流露出不信的神色,却不似刚才那般飞扬跋扈。
我的心猛地一沉,如此说来真的是若兰出卖了我!我佯装无恙,坦然一笑:“当然了,我是阿玛和额娘的亲生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
“哼!”九阿哥是不愿轻易罢手的,“此事已奏明皇阿玛,明天他老人家就要亲审此案。我今天就已将本案人证上交皇阿玛审理,我不管是伪证还是真证,总之叫你们百口莫辩。落儿,你还是考虑清楚,生死在你一念之间,我九贝勒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九爷,不必了。”我镇定自若,“落儿宁可与你四哥共赴黄泉,也不愿进你那深宅大门!”我不假思索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才暗自心惊,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如此轻视我,我为何还有着与他同生共死的意念?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维护他吗?
眼见九阿哥气势汹汹地拂袖而去,我双眼含泪,竟自呆了。只觉耿夫人揽住了我的肩,再度让我依在她肩头,听着她温暖而哽咽的声音轻轻震动着我的耳膜,“好孩子,想不到我的闺女还是个令人敬仰的烈女子!”
我抬起下巴,轻问,“额娘,你觉得落儿做得对吗?”
“对!做得好!”耿夫人含泪点头,“我们女人家就要外柔内刚,重情重义,切不可做那贪生怕死,水性杨花的女子!”
“可是落儿这样就会害得你们也失去了生存的机会啊?”
“落儿,额娘知道你对四爷情深意重,四爷对我们夫妇也是信任有加,否则当初怎么会把你领进我们家门?如果要我和你阿玛的生存建立在你背信弃义,出卖四爷的基础上,你阿玛也不会答应的。”
想不到耿夫人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胸襟,以前我还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小妇人。我倒要感谢这次牢狱,让我又重新认识了一个人,让我真正得到所谓的家人。
“额娘,”我由衷地说道:“明天审案的时候,落儿定会竭尽全力保二老平安!”心里暗道,如果不能全保,就牺牲落儿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