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案的审理康熙似乎很重视,竟然将我们都带到乾清宫公开审理,所谓公开当然也只局限于皇室成员,此为家丑,岂可扩大?所以前来乾清宫听审的也就是诸位阿哥和如今主管这后宫的德妃,我四处扫了一眼,却没发现四阿哥。
面对高高在上的康熙,跪在殿前的我忐忑不安,自古君王喜怒无常,我不知道康熙会如何开始审我。斜眼看了看旁边的阿玛和额娘,他们虽然惊吓得双手有些发抖,但强装镇定的眼神下却有几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坦然。
康熙的声音开始在头顶缓缓响起,“落儿,出生贱籍,假冒管领耿德金之女嫁入皇家,是也不是?”不严厉,甚至很温和,倒让我大感意外。
“不是的,皇上。”康熙温和的声音让我的紧张感也消失了,“落儿是阿玛和额娘的亲生女儿,只因幼时体弱,阿玛认为江南的水土气候更适合落儿养病,才将落儿寄养在亲戚家,成人时亲戚去世,落儿才归来。请皇上明察。”
“哦?”康熙询问的眼光扫向耿德金。耿德金夫妇连忙磕头称是。
康熙淡淡一笑,“寄养?亲戚去世?也就是说聪明的落儿要朕去向死人取证喽?”
“不是的,皇上,落儿有办法证明!”我忙道。
“有何办法?”
“滴血认亲!”我字字坚决。
话音刚落,我清晰地看到阿玛和额娘吓白了脸,诸皇子面面相觑,神色各异,德妃脸上忧喜交加,而康熙则久久地沉默。终于,康熙爆发哈哈大笑,“好!滴血认亲就滴血认亲!李德全,准备!”
李德全手捧清水和匕首走至阿玛面前,阿玛颤抖的右手握起匕首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徘徊良久,终于狠心闭眼划了一刀,鲜红的血滴落在水了,优美地转了一个漩涡,才花瓣般散开。阿玛手上的血仍然在流淌,可他似没有发现,只是紧紧注视着李德全捧碗的手渐渐送至我跟前。望着碗里血,我一语不发接过匕首,轻轻在自己手指上一划,血滴入碗内。李德全将碗举至中央,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碗里的血,或许每个人的心态不一样,目的也不一样,但是大家此时关注的焦点却完全是一样的。看着这小小的乾清宫正殿里各人上演的生旦净末丑,我不由低下头暗自冷笑,这小小的一个碗,这区区的两滴血居然就积聚了人世的尔虞我诈,权势倾轧!
“溶了!真的溶了!”德妃兴奋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抬起头,阿玛额娘虚脱般地舒了一口气,诸皇子有的面露喜色,有的垂头丧气,德妃却是真实的喜形于色,看来她还是颇想承认我这个儿媳妇,当然,此事牵涉到她的嫡亲儿子,她可不希望她的儿子出什么事。唯有康熙,再度陷入沉默,这君王肚肠还真是不好揣测。待殿里安静下来,康熙才发话,“溶了?甚好!那么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诬告了?嗯......胤禩,你回去好好思过,稍后再咎你的诬告之责。耿德金,你也受惊吓了,携夫人先回家吧!其他人都退下,落儿留下来。”
难道这事这么容易就了结了?这也太容易了吧?我不由暗自寻思,不知道康熙将我单独留下是何意?
我低下头,只见康熙着黄缎鞋的脚在我跟前来回慢踱数步,“抬起头来,落儿。”
我顺声抬头直望着康熙的眼睛。
“好一双凌厉的眼睛,”康熙道:“落儿,你可是第一个敢如此直视朕的人。你不怕朕吗?”
我微笑着对答,“所谓君子坦荡荡,落儿虽是一女子,可无亏心事,何惧之有?”
“哈哈哈哈,好一个君子坦荡荡!”康熙大笑,“你当真没有亏心之事?”
“没有!”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包括这滴血认亲之事?”
我愕然一惊,难道......
“哈哈,落儿!你太小看朕了!朕虽称不上饱学之士,但从古至今,如朕这般通西学的皇帝恐怕就只朕一人!滴血认亲只是个唬人的把戏,今儿别说是人血,就是滴一滴狗血进去,它也会相溶的,是不是啊?”
此时我才感到恐惧从背上的每一个毛孔里爬了上来,细密的汗水开始往外溢,“皇上......”
“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落儿!”我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康熙打断,他的眼睛里竟有着从未见过的迷蒙。
“我......我是耿德金遗留在江南的女儿啊!”
“哼,”康熙冷笑了一声,“朕更相信胤禩的话,你是贱民之女,胤禛逼你冒充耿德金的女儿是不是?他将你强娶进府是不是?为此你还三番四次的逃走是不是?”
突然之间我觉得面对这样一个君王企图撒谎完全是作茧自缚,不如以实告知来得痛快,这样一想反而觉得轻松了,“皇上,也是,也不是。落儿确实是贱民之女没错,但落儿认为贱民之中人品贵重者大有人在,绝不亚于皇室贵族,否则落儿也不会入四爷的眼。反而贵族之中品性卑略者更让人不耻。贱民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落儿深爱四爷,四爷垂怜落儿,可为何贱民就不能与良人通婚?正是这不合理的规矩才让落儿犯下这欺君之过,落儿也是心甘情愿嫁于四爷,并非强娶。如若皇上觉得落儿该死,落儿万死不辞,只是希望皇上体恤耿府二老年事已高,让他们安享晚年,不予追究。”
康熙看着我,目光深邃地让人捉摸不透,稍后他才道:“爱和被爱的权利?这些是何人教你的?”
“没人教,落儿自己用心体会的。皇上也年轻过,想必也曾经有过砰然心动和无可奈何,请皇上将心比心就明白了!”看过很多电视剧,康熙的风流韵事也不少,想必能博得他的同情吧?
康熙的目光果然望向了远方,微锁的眉间应该蕴满了往事。他轻叹一口道:“不追究耿府责任,可以!因为这事也是胤禛强行为之,他二人也不敢拒绝。你嘛,一介草民,发回原籍即可,只是我这儿子知法犯法,不可饶恕!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心一慌,忙道:“皇上不可!落儿说过,此事完全是落儿一人之过。皇上知道落儿一贯刁钻古怪,所以这法子也是落儿想出来的,皇上要罚就罚落儿一人吧!”
“你果真愿意一人独担?”
“是,我愿意!”
“那你可知道欺君是死罪?”康熙的话语咄咄逼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道:“是,我知道,请皇上赐死!”
“哈哈哈哈,”传入耳中的却不是康熙赐死的声音,而是他的笑声,“出来吧,胤禛!”
我睁开眼,四阿哥从侧门微笑着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