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残羹,太监们识趣地掩上了门。他走近我身边,尴尬地假咳几声之后,试探着问:“打疼了?”
我捂住犹自发烫的脸,泪水涌动,他面露怜惜地搂住了我,“丫头,我知道你是一片苦心,心疼我,可是如今朝局千疮百孔,西藏战事又起,我真的焦头烂额啊,哪里还有闲情睡觉而不早朝呢?今儿早上我是火气大了点,我跟你赔不是,保证以后不会了。”
我的眼泪凝固在眼眶里,惊愕得微张嘴唇,皇帝会低声下气给人赔不是?还下保证?不过可千万不能把这受宠若惊的感觉表现出来,要理所当然地接受,可是还要不要再摆摆架子啊?我心里正打着小九九,忽觉得他的手臂紧紧地箍住了我的双肩,他的头也重重地搭在我肩上,他竟有些哽咽,“落儿,你说我是不是个失败的皇帝?我踌躇满志想把皇阿玛留给我的江山治理好,可是新政推行起来怎么那么难?我只是想肃清天下贪官,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难道我错了吗?丫头,新政是不是错了?我这样呕心沥血到底值不值啊?更让人气恼的是还有人散布谣言,说我弑父逼母,残害兄弟,我没有,我没有啊!丫头,我胤禛怎么会是这种人?”
这是他头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他的无助,或许也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次!这个一贯强势的男人此时那么脆弱,需要的也许只是我怀里些许的温暖,我静静地环住他的腰,任由他孩子般伏在我怀里,如同当年在铜山我第一次在他怀里哭泣一样,无需任何言语,一切却又那么自然。
等他稍稍平静下来,我才走至桌边,提笔写道:数英雄论成败,古今谁能说明白。千秋功罪任评说,海雨天风独往来。有道是人间万苦人最苦,终不悔九死落尘埃。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看江山由谁来主宰。
“千秋功罪任凭说,海雨天风独往来。”他反复念着这句话,眼睛里渐渐放出了光芒,“说得太好了!丫头,你这句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果然是我的知音!”
《雍正王朝》的主题曲,不说到你心坎里才怪了!不过这么大个美名盖在我头上,我岂有不接受之理?“当然了,别忘了,落儿是懂你的人!”我假装淡定自若。
他喜形于色,“落儿,你赞同我新政的,是不是?你认为我是对的?”
“胤禛,我不是说了吗?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做的是利国利民的事,纵然阻碍重重,但历史终会还皇上一个公道。”
“你这么说我就有信心了!咦,你怎么突然叫我皇上?不习惯,以后不许叫了!”
“是,皇上!”
“你……”
我哈哈大笑,他也忍俊不禁,笑道:“你个鬼丫头!”
呵,我还真是鬼丫头呢!你若知道了真相说不定被吓死。
“唉,当务之急是西藏的叛乱啊!”他又一脸忧心,“我竟无一能遣的大将!”
“年羹尧呢?”我脱口而出。
“他?哼!”
看来他对年羹尧已生嫌隙,我便不再言语,我相信他的能力,能收能放,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
后来的几日我去养心殿都会遇到年秋月从里面出来,看来胤禛对她的态度不再那么冷淡,非常时刻,自然嘛!我总是面色从容地从她身边走过,以此来面对她的咬牙切齿似乎更易激怒她。
“为什么?”有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驻足问道。
我轻扬双眉,“落儿不明白所指为何?”
“为什么无论我多么努力都不能取代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为什么这么多年他总是对我冷若冰霜?即便是专宠我那会儿也是若即若离?为什么他总在你面前开怀大笑,生机勃勃?而我,却永远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淡淡一笑:“对,就是因为你永远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而我,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年秋月的脸上犹如笼罩了一层冰霜,她咬牙道:“既如此,你当年为何要我嫁他?”
我顿时无语,虽然年秋月贪慕虚荣,言行可恶,但到底是我促成了她和胤禛的婚事,使她成为政治的牺牲品,对她不由产生了怜悯。
“是不是落儿在外面啊?”胤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我忙答:“是的,落儿马上来。”便慌忙想逃离这个尴尬的场面。
“等着瞧吧!”在我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扔给我这句话。
我快步走进养心殿,胤禛又在埋头批折子,边批还边笑,我诧异极了,这可不像平时的他,“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我问道。
他把手中的折子递给我,“你看看。”我犹豫着不敢接。
“十三从猎场奏上来的,但看不妨。”他又道。
我这才接过折子,奏折内容如下:
和硕怡亲王臣允祥等恭请圣主万安。
切臣等于七月二十七日具折请安,皇上朱批谕曰:朕躬甚安,尔等安好?朕确为尔等忧虑,所忧虑者,当尔等肥壮而返还时,恐怕认不出来也。钦此。
臣等当闻此谕,确不知应如何奏闻。此次赴围众人,特蒙圣主殊恩,务必学习游猎,且臣等之旧疾,亦得清除,身体亦将肥壮。倘若确实发胖,而不甚寓目,(朱批:甚好。)则将如何好。臣等待为此事惶惊奏闻。
和硕怡亲王臣允祥、和硕庄亲王臣允禄、领侍卫内大臣公臣马尔赛。
朱批:朕躬甚安。尔等安好么?对发胖后不堪寓目之事,尔等丝毫勿虑,尽量发胖,愉快而回。惟独马尔赛回来时,恐其马力不支,朕委实为之悬念。著怡王选备二匹脚力强而能支撑之马,以赏赐于马尔赛。倘若尚未发胖,则毋庸赏赐。
我边看边笑,看到胤禛朱批要他们尽量发胖,并要十三选脚力强而能支撑之马时不由喷泪,想不懂到他还有这么幽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