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家庄老庄主的大寿,可是月家庄的头等大事,只是,月老庄主心头有一块心病,只要这心病在的一日,他就不能开开心心的做这个寿。
月家庄身为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在江湖上有其一定的影响力,此次月老庄主做寿,上门来道贺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月家庄大少爷月华将所有的心力皆放在这上头,贺礼,宴席,贺服,请贴,月家庄的守卫情况,所有的一切皆需月华与月家管事的亲手打理。
至于月航的去处,寻了两年,仍是寻不到影了,月华也知此事是急不来的,便将此事交给陆飞,陆飞也将此事托给花满楼代找。
花满楼里的一群弱女子,倒是有那么两手,说不定,真的能让她们从旁门左道里寻到月航的下落。
两年——
整整两年哪。
望天,月华不禁叹息。月华的个头与月航一般高,只是,月华的身体向来健硕,更是因为练武的关系有极好的体质,看起来不动如山,正如眼下江湖少侠一般,月华的月家刀法在江湖上更是数一数二。
“大少爷,还在想二少爷的事?”管事赵仁一旁看着也心酸,好好的二少爷怎么好端端的就丢掉了呢。
明明前一晚还好好的睡在二少爷的房里。
“月航失踪二年,就怕他遇到什么事,以他的身子骨,哪受得了什么苦”。月华语气颇沉,就担心月航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是谁也无法挽回的。
不要说是二年,就是二个时辰也够一个人死上几百回的了。
月家庄向来以和为贵,不与外人结怨,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仇家难免。月航的的聪敏,更让有些人虎视眈眈。
这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啊——
“月华兄——”,陆飞是月家庄的熟客了,进进出出的连通报一声都免了,他进来时刚好听到月华的感慨。“又开始感怀了,可别,月航要是知道造成这么大的麻烦,他回来也会内疚的”。
“你可来了”。月华脸色一整,领着陆飞上书房,“怎么样?这一次花满烂楼可有好消息传来”。隔一段时日,陆飞就会上一趟花满楼,只是,次次充满希望的去,又次次充满失望的回,尽管如此,每一次他们仍是抱着希望的。
陆飞摇头,“仍无消息”。
“怎么,花满楼连一点边角都打听不到?”
“可不是”。真有够没用的,一帮女人,“不过,我在猜,花满楼的人或许压根就没有去找”。瞧她们的样子,大概是不愿意去寻。
只是——
陆飞也曾听过花满楼的传闻,只要接过手的生意,无论如何,几乎没有失过手的,否则,光靠一帮子女人,又何来的信任让人放心的将杀人这等事都交给她们。
不是陆飞对女人有意见,而是对花满楼的女人有意见,正如她们对他有意见一般。
“这是何意?花满楼的人不是已经接下这单生意?”月华皱眉。
“显然还有他意”。
“没有弄清楚?”
“我正在查,或许,其实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你知道的,当初正是因为听说月航在花满楼才会找上花满楼的人,现在,这花满楼又搞出这等事来,让人不得不猜凝月航是不是真的在花满楼”。
啪——
月华一声怒极,单手一拍,桌便散成四片,“花满楼也太大胆了,我倒要亲自去瞧瞧,这两年,月航是不是真的被花满楼囚着。
“月华兄莫冲动”。可怜的桌啊,陆飞摇头,月华的脾气向来直来直往,“花满楼的名声可不是虚来的,这事就交给我,月华兄还是先准备月老庄主的大寿要紧”。
没错,还有爹的大寿,月华的手,再度紧握成拳,他还有事要做。
“那这事就有劳你了”。
“千万别这么客气,我也希望月航能早日回来”。
还有三日,便是月老庄主的大寿之期。
而从花满楼到月家庄的脚程,恰恰好也需要三日,现在花赏月正在等,不动声色的等,等月航的行动。
他的日子仍旧如常。
说到底,月航是个很清心寡欲的人,真正喜欢的事情真的不多,同一件事,他可以一天又一天反反复复的做。
每日清晨定时起,散步,看书,用早膳,而后,上午就进帐房做帐,午膳,午睡,之后再做帐,晚膳,睡前散步,再看会书,之后睡觉,这二年来,月航的生活步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要有改动的日子还真的不多,连花满楼里放他假休息的日子,也如同这般,只是把去帐房的时间改成呆在屋里看书。
若不是花赏月一颗心都挂在月航的身上,她会直接送给他一个“书呆子”的名号。
偏生,她瞧着他就心安。
只要不想事儿,也能如他一般的心平气和。
她的手上染了不少的血,惹了不少的债,她倒是不在意,只是,有他在,与没有他在的时候,心境却大不相同。
因此,在当年劫他回花满楼时,就这样任着性子不让他回去。
“赏月”。花紫衫已经备妥花赏月之前交代的贺礼,“这礼已经备妥,就由我送到月家庄去吧”。
“不,这一趟我得自己去”。接过礼,是一只上等的血如意,若隐若现流动的血丝,这可是花满楼里的上品,赏月将血如意放回锦盒之中,“我与小三一同去,你和小红留下来照看楼里的事就行了”。
“嗯”。花紫衫点了点头,对赏月的意见,她从来不会反对,“只有你和小三去?月先生呢?仍旧让他留在楼里?”
“可不是”。花赏月轻笑,品品茶,脸上泛着少见的笑意,“不然还带着他回月家庄吗?他怕是一去就不回了”。
“赏月——”。花紫衫欲言又止,“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执着月航”。月航的冷情,让花紫衫为赏月觉得的不值。
这个男人是雷打不动。
两年来仍是一个模样,没有半点变化,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到时,伤的便是赏月一颗心。
心伤难治,她可不想到时候赏月必须背负这一辈子的痛苦。
“怎么了?”赏月挑眉,“咱们姐妹之间有话还说不得?”
“不是说不得,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听还是不听,“赏月,月航在花满楼已经二年,不如,咱们把他送回月家庄吧”。
执杯的手,微顿,花赏月凝了脸上的表情,静静的凝着花紫衫。
花紫衫微颤。
她一直都知道,当赏月静静看人的时候,也有一股子冷情。
“我不会放他走的”。至少,在她还放不开他的时候,他就必须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是放他走,而是让他回家,他回月家庄并不代表你们就不会再见面”。
“那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的,赏月,你心细,也聪慧,只是从来不肯好好的想一想,月航是个习惯冷清的人,就算这样把他绑在花满楼一辈子,他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你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知道,只是,他也仅仅是知道而已”。却从来不曾认认真真的放在心上过。
就是因为如此,楼里的姐妹们都为赏月不平。
她值得更好的。
赏月闻言只是抿着唇,紫衫的话让她无从反驳,她说的没错,月航就是这样的人,可是,当初她看上的不正是这一点吗?
现在,再去嫌这一点,恐怕有些说不过去。
“如果可以,希望你与月航好好谈上一谈”。
谈,
要谈,
必须谈。
花赏月直接上月航的房里去找他,今儿个正是他一个月仅两天的休息日,他正悠闲的在院里躺着长椅眯眼睡着呢。
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
反正这个男人是雷打不动的。
看着他安稳的样子,花赏月心里又是一声叹息,唉,这要她怎么谈嘛。轻轻的舒了口气,赏月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盯着他瞧。
他的脸,仍旧白晰,就算天天晒日阳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变黑,让楼里的姑娘都颇为妒忌,她也是其中一个。
“月航——”。她轻唤。
“……”。
男人一动不动,毫无动静。
是声音小了呢。
“月航,醒醒——”。她再唤。
“……”,男人仍旧无声。
“月航,睡够了没有”。声音抖然拔了尖,赏月伸手揪起月航的衣襟,不管他有没有醒,直接扰了人再说,“现在睡得这么香,你晚上还睡得着吗?”该死的男人,整天就这样悠闲自在的让人看得心酸眼疼还妒忌的不得了。
被人一把揪起,睡得再沉的人也觉得不适了,月航睁开黑幽幽的深眸,眸中仍染一丝睡意,睨着眼前不甚温柔的姑娘。
“赏月,你来了”。轻柔沙哑的声音让赏月听着轻轻一颤。
“不是我来了,还能是谁来了”。小手不松,仍揪着他,月航瞧了她嫩白的手一眼,也没有多言,她爱揪着,便让她揪着,他也不在意。“前头没事了?”
“前头有小红和紫衫罩着,今儿个来,我是有事要和你说说”。
“请说”。
前头加个请字让赏月又皱了皱眉头,“月航,三天后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她,松开了手,盯着他的脸细瞧,不想错过他的一丝表情。
“记得”。月航轻轻额首,“是家父六十大寿,赏月也知道了?”
“是啊,楼里还备了厚礼,一会我便要上路了,否则怕是赶不上月老庄主的六十大寿”。他的脸上平静无波,并没有激动的情绪,更不曾想要说些让他走的话,他只是点头。
“那赏月要一路小心”。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呃——
怎么说到这个上头的了,赏月噘了噘唇儿,只要一到他的面前,听他说上几句话,她心里头就是有再大的火也消散的一干二净了。
“你饿了吗?”她问。
黑眸,迎上她的水眸,一会,他轻扬唇,淡淡的笑浮起,“倒是有些饿了,那要麻烦赏月替我煮碗面条”。
“只要面条?”
“嗯”。
“我可以煮更多更好合你胃口的”。
“不需要,晚膳时还要再进食,这会要是麻烦赏月煮上一桌,岂不是浪费了”。
他,总是有他的道理。
温文尔雅,让人想着他是替你着。偏偏不是这么回事,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着,麻烦人的事儿,他从来不喜欢的。
他也不欠人恩情。
有恩,他就还了。
赏月转身离开,去了厨房,用最快的速度煮了一碗面条还整了两个小菜,一盘花生米,月航不爱喝酒,是怕酒伤身,他的身体是经受不起伤害。
倒是爱吃这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吃得津津有味,只是,他对花生米也有过人的要求,可不是什么花生都吃的,花生买回来之后,任何一道工序都必须精致,还要放一些特别的香料,其他的,他可是连尝都不会尝一粒的。
端着面条小菜,到了月航住的单独院落,他仍是一样的姿势连变都没有变过,赏月心里一阵懊恼,该死啊,是来谈事情的,怎地,一谈就变成了这样。
“月航,做好了,你先吃吧”。
“嗯”。月航轻笑道过谢,开始进食,他对吃过挑,这花满楼里也仅是赏月的手艺尚且能入得了他的口,现在,他吃的可是全都靠她一手张罗,倒是辛苦了她这位堂堂的花满楼楼主,因他而伦落成为厨娘。
“月航——”。他边吃,她也不想停下,“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请说”。
又是请啊。
“一会出发,上月家庄,你要去吗?”
停下筷,月航抬头,细细打量着眼前一张清丽小脸,两年的生活,让他对眼前这位小楼主倒是有些了解。
她不是打定主意要将他留在花满楼。
“你希望我回去?”
“我是问你要不要回去,我当然是不希望你回去的,不过,你爹六十大寿是大日子,我可不敢阻着拦着”。
“是吗?”他又笑了,低头,继续吃面,任何正面回答也没有给赏月。
月航还是跟赏月回月家庄了!
一填饱肚子,他什么都没有收拾,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跟在赏月的身后。是啊,他是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的举动已经足够让赏月清楚他的想法,他要回去了,回月家庄去,说不定以后再也不会回花满楼来了。
两匹快马,花赏月没让小三跟着,她一个人带着月航回月家庄给老庄主贺寿。
对她的决定,楼里的姑娘们没有一个赞同的。
可是,所有人的不赞同都比不上一个花赏月的赞同,她只要小脸一沉,其他的什么声音都消息了,她爱上哪就上哪,没有半个人敢拦着她。
为人子,月航需提前抵达月家庄。
赏月已经做好准备。
“月航,你讨厌花满楼,讨厌我吗?”赏月做不来拐弯抹角,心里有事,再藏着不说出来怕要咽着自己了,越是藏得深,就越难受。
月航倒是没有料及她会问得这么直接,微微怔了怔,但仅仅是片刻时间,便恢复正常。
“赏月怎会突出此言,赏月对月航极好,花满楼对月航也周道,月航为何要讨厌赏月又讨厌花满楼呢”。他的语气极气,极柔,让人听起来倒真诚的没话说。
不过,赏月够了解他。
他对谁说话都是这样,温温雅雅的,有时候一客套起来就能让人感动的五体投体。
她也会。
就算是现在熟知了一切之后,仍是会。
“那这一次你回到月家庄之后,还会不会跟我回花满楼?”她又问,倒要看看他怎么回答。
“还回花满楼管帐吗?”
“如果不管帐,你又想做什么?”她的马儿,与他并行,他一想事情,速度也就慢了,她再顺着自己的意,呆会都要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月航还真的想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其他想做的事”。
“你在月家庄呢?你在月家庄想做什么,可以做什么,在花满楼同样可以,花满楼的名儿虽然比不上月家庄,倒是还不差”。她可以放下话,应了他的一切。
月航的眼,发着幽光。
“若真说起,在月家庄,也就仅有铸剑一事”。
铸剑?
花赏月像听到怪话一般的把嘴巴张得大大的久久合不上,连马儿也停下了脚步,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温温雅雅看起来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月二少尽然会铸剑,这可是粗活,是需要体力流汗的。
他,能干吗?
赏月不仅在心理怀凝,连脸上也一起表现出来了。
“你爱铸剑?”好怀凝的语气。
“你不信?”月航也笑了,只要听说他有这等兴趣爱好的,没有哪个人不露出如同她一般的表情,只是,没有一个人有她这么夸张就是了,他不能铸剑吗?“只是机会不多罢了”。碍于身体的原故,一年顶多只能制两把,这两把就城要精挑细选的铁,再画图造样,开始打磨,前前后后需要极长的时间,而他,打造出来的也必定是精品,现在月家庄爹和大哥所用的剑皆是他一手打造。
只是,他打造的数量极为有限,又以精美为要,真正实用的倒在其次,外人,也不知道月二少有此能耐。
他倒是不知道为此执着于此,多少年来,敲敲打打都不曾放下过。
就算隔上三五年,也能再接手。
“倒不是不信,只是不敢置信,你的喜好还真是特殊啊,既然如此,你能不能替我也铸把剑?”
月航微讶,“你不是不使剑吗?”
“身上带剑,不一定要使啊,我会随身带着的”。小脸上满时笑意,此时的花赏月就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半点也没有花满楼楼主的威仪。
“既然赏月喜欢,回头我铸一把便是”。月航温雅应道。
“真的?”晶亮的眼儿泛着光。
“自然是真的”。只是一把剑,真的能让她高兴成这样?花满楼也不是小地方,只要她想要,什么样的剑没有。
“那就好”。她的心情突然大好,“咱们还是快一点吧,你回到月家庄,说不定还要举家聚一聚呢,要是客人提前到,就不大好了呢”。
是啊!
她想的的确如此,只是,她还有一方面没有想到呢。
她会被盘问个没完。
“赏月?”他唤。
“嗯?”她回眸,含笑望着他。
“没什么”。他欲言又止,突然,没有了说的欲望,就这样吧,一切,顺其自然的好,若是家人问及,由她自己回话。
他帮不上任何忙不是吗?
他仅是被人绑走而已。
他才是苦主啊。
月航启了启唇,复而又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