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心惊不已,林家书香门第,虽不是整日价的吃斋念佛,却也是颇有佛缘,结交了许多佛家宗师。因这道士来的突然而奇特,又怀抱了个婴孩,如海不禁心头活络。
忙亲自抢出门去,不一会儿抱了已经冰冷的女婴进来。那道士便也抱了婴儿起身向如海走来,脚步蹒跚却十分的飘逸洒脱,如海定睛看去那却是个跛足道士。
那道士啧啧叹道:“小小仙草,为修道也算是心诚。两番来此,总不能无功而返!还好还好,你两个面貌一模一样,换换也无妨。”说着便是把怀中婴孩放到红木桌上,默默念了几句偈语,继而抢过如海怀中的婴孩儿,双手摩挲其天顶。
“没有绛珠护体,只有借来凤凰玉体……”跛足道士正待要说,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飘渺的歌声: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如海抱了那女婴在怀里,听着难听的歌唱定定的不知如何是好!跛足道士知晓他心意,摇头道:“原来也是一个痴人!哎,你的女儿体弱而亡,老道却已将她的魂魄推入了凤凰玉体之中。这女婴虽不是你家血脉,却是你家的魂灵!”
摇头晃脑时,已然消失不见……
似水流年,荣国府大老爷的原配夫人仿佛是才过世,便又娶了继配的邢氏。贾琏贾蓉的婚事已定,身为长孙的贾珠也眼看着就要晋升父亲大人一职,心中别提多么欢喜。
这一日因娇妻李纨生产在即,也顾不得天黑无人通报,贾珠径直走到了父亲母亲的窗下。
“林姑爷如今升了巡盐御史却不给咱们丝毫面子,还屡屡的找咱们麻烦!大人您能否给个话儿,小的们管保叫林御史顾不上政务!”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之音。
贾珠不禁一怔,再听时却是贾政说了,“林大人是朝廷命官,哪里是由得你们胡来的,还不给我收敛些!何况他是我的至亲,我如何能够看到敏妹妹因此遭受连累。叫我不讲骨肉亲情,你欲置我于何地?”
那人似是十分惶恐,“大人教训的事,下官知错了!”
贾政趁机喝道:“还不退下!”
于是,便见一个青衣华服的小官卑躬屈膝的合门出来,转身向外走来。贾珠心中纳罕,慌忙掩身在青砖之后,躲过了那人,才忐忑不安的挪到更近的地儿听着可否还有下文。
“贾大人果然高风亮节,本王敬佩啊!”贾珠细细分辨,那分明是父亲今儿白日了带自己拜会的忠顺王爷。只是,他堂堂王爷之尊,怎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却听他说道:“过几日乃是太子寿诞,我要送些侍女与他,可恨寻常胭脂俗粉的入不了他的目,贾大人可有得力的人于我推荐一二?”
贾政倒是不谦虚,颇为得意道:“拙女不才,略懂琴棋书画,模样也还算周正,不知……”
那忠顺王爷哈哈大笑道:“本王正是此意。相当年你荣国府贾敏名动京都,才貌双全,想必她这侄女儿也不会差了的。”
“只是太子未免年长了些……”
“哎!皇上最近龙体微恙,怕是不长久了。若是等到太子登基,便是谁也不能送他礼物了。趁着如今……贾府难道不想攀龙附凤了?”忠顺王爷呵呵笑道:“自古以来有哪个女子不愿伴驾君王的?”
纸窗之内,隐隐看到贾政稽首哈腰的笑道:“谢王爷提点!明儿下官便亲自将拙女送到您府上。”
贾珠一阵心慌:可怜的妹妹,她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而已,又懂些什么呢!到那样去的地方,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遭人算计?
正思忖间,忽然听得里面忠顺王爷低声道:“太子妃如今极不得势,令嫒去了也好帮她一把!”
贾政便也低声询问:“小王子还安好?”
“我的孙儿有神龙护体,乃是真龙天子,又怎么能不好?”忠顺王爷得意洋洋的笑道:“陈林妹如今十分可疑,令嫒去了第一个要除去她!”
贾政踌躇着却是立刻答道:“拙女还幼小,这样重任怕是她担负不起吧?”
贾珠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勾心斗角也就罢了,叫元春妹妹去杀人,似乎太过不妥。何况,太子与太子妃青梅竹马敢情甚笃,如何又极不得势了?那陈林妹亦为太子诞下唯一的儿子,比宝玉小着一岁的秦国宝可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孙。这中间,是非曲直,怕真是错综复杂吧!
“哎,贾大人何必谦逊!这样钟鸣鼎食之家,书香门第之户,能教养出第一才女,又何必来贬低你的女儿呢!”忠顺王爷怎能不知道贾政的心思,担心不错,邀功也有之,大家不过是虚以逶迤,嘴上不能多说也不能少说。
贾政似是考虑良久,更压低了声音喁喁而语。
听不到里面的交谈,贾珠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一个问题:太子府的小王子,又怎么会是忠顺王爷的孙儿?想到此,不禁愣愣的靠着青砖,意欲转身回去!罢了,纨儿这时候怕是生产了,还是赶紧回去要紧!
“珠儿,你怎么在这里?”却不料王夫人压低了的声音骤然响在耳边,唬的贾珠猛然叫出声来。
“啊!”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虽是十分的克制压抑,却究竟引起屋里人的注意。
“贾政!你的家风就是如此的严格吗!有人夜半三更悄悄的拿刀子来杀了你都不知道,居然蒙骗本王说……”忠顺王爷低吼道:“老子第一次来你这里,说吧,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