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的!”黛玉轻轻挣开,规规矩矩的参拜了,方才笑道:“她说耶律太子如今身陷囹圄可是真的?”
秦承乾不觉皱眉,就知道那耶律婷必定是去通风报信,定然害黛玉分心了!
秦承乾微微点头,算是回答了。黛玉的心却倏尔低落的难以言表,刻意回避着耶律明珠的情况,却不想有朝一日得到的是这么个结果。他在大秦耽搁如此之久,其中多半是因为自己。不觉歉疚难安,反倒是秦承乾看得极开。慢慢道:“玉儿,你一丝也不怕这是他们的苦肉计么?”
心中百转千回,却不能相信耶律明珠回如此欺瞒自己。缓缓点头,轻声道:“皇上尽可放心,耶律太子不是这般的人。”
秦承乾呵呵的笑着,朗声道:“玉儿可知道那耶律婷喜欢北静郡王的事儿?”
如今情形堪堪正是大战一触即发的兆头,大辽三十万兵马压境,大秦迅速的召回了北静郡王水溶携手下卫若兰、陈也俊、冯紫英三员大将奔赴边关。这当口,那大辽的大王子也不敢再提向长乐公主求婚一事,政局迷途,阴云密布。
大秦的皇宫中,近日竟是有件大喜事。那向来大大咧咧深受情伤的贤王爷秦承芳竟然带了妻女回京,着实叫相熟的人们大跌眼睛。也不搭理边关大军压境的事儿,只说是天纵奇缘,竟然让冷心冷情的闲王爷一朝得了贤妻娇女。
这贤妻与娇女咱们从前却是说过的,乃是大理清秀山水间的玉生情与玉莹母女。如此一来,也算是皇家的一大喜事。接连三日,皇家大排宴席,热闹的狠。便是各个王孙公侯也是不忘了凑趣,硬生生将战云置之不理。
黛玉曾听闻过大理三美之一玉生情的大名,不想那整日里与段正民纠缠不休的玉莹竟然是她的女儿。不觉十分纳罕,免不了甚至怀疑自己阅人的眼光。据说玉生情在大理的低位非凡,那大理的皇帝深爱着玉生情却被佳人拒婚,也因此才非要聘下玉生情的女儿作自己儿子的正妻。回回转转,段正民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是天仙一般的林黛玉来劝自己接受玉莹……
好在姊妹之间,倒也容易说话。便是松寿灵寿也十分待见那玉莹。那段正民时不时的想和黛玉说话,黛玉哪里能理他?何况从前这个人竟然巴巴的跑去了金陵薛家来住?
心头隐隐的仍是对着薛家怀着淡淡的恨意。
那日正是段正民无奈老老实实答应带着玉莹李敏回南成亲之后,当晚秦承乾与秦承芳御书房闲话。兄弟两个,一个将玉莹之事细细说来,一个将黛玉的身份之谜慢慢道来,两人皆是纳罕。却原来,那梦中神人指点的林家女儿却是秦家的女儿。
秦承芳不无担忧道:“想不到皇上竟然早知道太子不是皇上的龙子,臣等由始至终也不过是猜测。只是,如今那婉仪贵妃诞下的亦是公主,偏偏忠顺王叔图谋已久,大秦江山可如何是好?”
秦承乾不急不慢的笑笑,向着秦承芳道:“不知咱们闲王爷可还有儿子流落在外,朕不妨派人去大力找寻,而后立为太子怎样?”
秦承芳一口茶水噎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俊脸逼的紫涨,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不满道:“皇上可不能这么唬人的!”
瞧着秦承芳依旧这么逃离庙堂的样子,秦承乾却是心生羡慕。正色道:“如今的太后娘娘是假的,还要拜托三哥去帮朕寻回母后呢!”
秦承芳惊讶的圆瞪了眼,任谁能相信大秦后宫中吃斋念佛的太后是个假的!震惊了一会子,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几时开始是假的了?皇上如何不审审那个耶律宛颐?”
自从太后开始威逼皇上娶耶律宛颐并且提出那个隆重的册封仪式开始,她一定不是原来的太后了,至于什么时候起的变化,的确难以揣测。也唯有知道松寿灵寿公主动身去峨眉山的时候,太后还是那般的慈爱。至于不能审问耶律宛颐,却是知道她和外界的联系太多,并且动机实在不凡。那个女子,无人的时候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人前却总那个盛气凌人,戾气很重,没有确切的证据倒也不好审问。好在如今软禁了起来,又有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秦承乾隐隐的期盼着她还能有醒悟的一天。
这年的烟花三月,秦承芳恋恋不舍的送别了玉生情和玉莹母女,自然有段正民和李敏相随。玉莹年纪不小了,婚事拖了这么些年,再不敢耽搁。尤其是中原眼看着烽烟将起,秦承芳也不舍得貌美如花的女儿在燕京滞留,还是早日回过大理成亲的好。
渡口一别,黛玉却最是忧伤。想起和秦国宝的第一次相遇,她一眼看出了他皇子的身份,可是那秦国宝却始终没有发觉。如今回头,瞧着神色忧郁的秦国宝,竟不知从何说起。太子太傅连壁相陪着他,却骤然发现黛玉眼中的异色,不觉呆住。
“公主,你怎样了?”甄珠顶着乔装打扮成为连壁后的秀气面庞问道。
黛玉似是极其惊讶,缓缓回转过来,轻声道:“无碍,方才有些头晕罢了!”
这一次,黛玉不曾回宫,进城之后直奔了公主府而去。也才有花前月下,差了耶律婷私会耶律明珠的话。原来,白日里黛玉竟然瞧见了本该在大辽监牢里的耶律明珠。这耶律太子如今却没有丝毫的狼狈模样儿,真是让那耶律婷喜出望外。大是佩服黛玉的眼力,不过是轻轻一瞥居然能确定那便是耶律明珠。
兄妹两个计议已定,耶律明珠只留下一枚青玉簪由妹妹交给黛玉,人却缥缈而去。再闻听耶律明珠的消息时,已是大辽发生宫变,太子夺权成为真正的草原霸主了。然而,人心未定,耶律鸿老谋深算,并不好就此宣布登上王位。这般情形,更是让关心的人担惊受怕,这倒是后话。
只说再次别后,黛玉度日如年,却也是半年匆匆又过。时光恰是白驹过隙,指尖流水般细不可见。黛玉静静坐在栖凤宫莲池,雪雁紫鹃等悄没生息的站在身后,不敢出声。听闻荣国府里宝玉和宝钗定了亲,黛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又听说那宝钗的堂妹宝琴如今也来到京城,等着与梅翰林家的儿子成亲。说来,薛家世代经商,虽然富有却地位不高,在这士农工商的朝代也空有虚名,但凡有个事儿都是要靠着亲戚们的照应呢。如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官宦人家,这子子孙孙却有无穷的福气呢。
也不知作何感想,黛玉前日竟去见了见那个薛宝琴。果真的聪明伶俐,窈窕可爱,便是本来怀有戒心的黛玉也对她有十二分的好感。
却不想那宝钗少有的没去凑热闹,只叫那宝琴稍了一片纸笺,写道:悲时序之递嬗兮,又属清秋。感遭家之不造兮,独处离愁。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云凭凭兮秋风酸,步中庭兮霜叶干。何去何从兮,失我故欢。静言思之兮恻肺肝!惟鲔有潭兮,惟鹤有梁。鳞甲潜伏兮,羽何长!搔首问兮茫茫,高天厚地兮,谁知余之永伤。银河耿耿兮寒气侵,月色横斜兮,玉漏沉。忧心炳炳兮,发我哀吟,吟复吟兮,寄我知音。
黛玉嫣然一笑,轻声道:“薛二姑娘如何看这词藻?”
那宝琴只淡淡道:“不敢苟同而已。”眉宇之间,果然是颇为不屑。瞧来,这姊妹两个,倒不是一个脾气的人。宝琴神采飞扬间颇为大气,且又随着先父周游大江南北,全然不似闺中女儿。更无宝钗那种心计与虚伪,爱恨情仇从她那眸子里便一目了然。
黛玉诧异不已,却也相信卫若兰他们的打探。薛家大房二房的关系素来不好,那个薛王氏仗着自己出身四大家族的王家,在薛家历来是作威作福的。害的二房两口子过早的抛下的儿女撒手人寰。
这薛宝琴也当真可爱的紧,为着黛玉生的美便顾不得礼节,定要叫她公主姐姐。许久来,贾家的几位姑娘已然小心翼翼的依公主之礼待她了,难得有这么个毫无心计的妹妹。
黛玉素手转动流光溢彩的杯子,不觉嗤笑。想起那日高兴遂随手写下了几首绝句送给她,那宝琴便视珍宝。笑者说喜欢那五美吟,轻声念叨:
一代倾城逐浪花,吴宫空自忆儿家。效颦莫笑东村女,头白溪边尚浣纱。
肠断乌骓夜啸风,虞兮幽恨对重瞳。黥彭甘受他年醢,饮剑何如楚帐中。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
瓦砾明珠一例抛,何曾石尉重娇娆。都缘顽福前生造,更有同归慰寂寥。
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
思量片刻,便提笔在前写了“西施、虞姬、明妃、绿珠、红拂”十个字。娟娟小字,如其人般乖巧聪颖,叫人如何能不喜欢。若不是宝琴,黛玉又如何知道,如今不但贾府里的姑娘们都起了号,这燕京甚至全天下有些才情的女子都起了号呢。
宝钗探春这自恃才高的也就罢了,连迎春惜春那般不惹尘埃的人也有了号,何况每日里无事忙的贾宝玉。只如今听说迎春要嫁人了,而宝钗也……
黛玉频频蹙眉,给鸥鹭的嘶鸣警醒,笑着轻轻放下茶盏,顺手捡起放在桌上的纸笺,入眼的是一首青冢怀古: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羞。
不觉叹息,愀然落泪。雪雁大惊,劝道:“姑娘近来为何这般,虽说是伤春悲秋人之常情,可是姑娘这样让人看见了,难免说咱们没有伺候好姑娘……”
黛玉好笑的瞪雪雁一眼,嗔怪道:“没得你还这样编排我……竟忘了今日是琳姐姐的生辰了么?”
雪雁一怔,忽然也是难过,其中自然还夹杂几分感动。姑娘对身边人的好处自然不用说,只是不想如今常常有国事要她烦劳的时候,姑娘竟然还不忘了从前的琳姐姐。这般深情,琳姐姐在那边儿也该安心了。
“只当姑娘如今忙的紧,却不想还是那般的惦记着我们。”雪雁眼角噙泪,感动的言语也时断断续续。
黛玉但笑不语,这似水流年,姹紫嫣红也罢,断壁残垣也好,那些人的心思事情如何讨得出她细密的心思。只不过,不愿意计较而已。探春时不时的来公主府享福,其实也是想着搭一个和黛玉感情好的口碑,湘云不敢来公主府,却是害怕遇见那个她自己也十分心仪的女婿,迎春嫁的凄凉,惜春借口喜欢那拢翠庵的妙玉不肯出门,宝琴却是给宝钗看的紧,严防死守着出不来。至于宝玉,至今死不悔改。险些害死了晴雯……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如烟似云,却又历历在目。不觉长叹一声,伸手搭过雪雁,轻声道:“走吧,咱们去瞧瞧老太太去!”
这里才没走出几步,便瞧见戴权领了两个小太监,十急慌忙的迈着小碎步跑过来。看见黛玉便欣喜的将手中的拂尘打横放了,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公主啊,皇上请您去御书房呢!”
每每说朝堂上的事儿,都是在栖凤宫的,却不知如何这次要黛玉去往御书房。黛玉并不多问,心知定然是事关重大。不期,竟然远远的在步辇之上便看到北静郡王水溶徘徊在御书房门口。他不是去镇守边疆了么,怎地会在这里?黛玉不觉纳罕,然而却亦是高兴。
进去御书房里才更是惊讶,竟然看到了那久违了的耶律明珠!黛玉更是欣喜若狂,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看不出丝毫的波澜。默默的与各人见过,便是化身联壁的甄珠也在,却不见秦国宝。黛玉的心里忽地一沉,竟是瞧不出所以然了。
秦承乾笑道:“玉儿坐下说话!”
便有戴权亲自给黛玉搬了杌子,而后领了一干的太监宫女下去,请了水溶进去,他自己则站在门口守着。
听着皇上娓娓道来,才知道耶律明珠在忍无可忍之时,发动了政变,已然将大辽的皇权在握。之后,趁机救出了被困耶律鸿宫殿密室的耶律雁,才知道如今大秦的太后是假,识破耶律宛颐引以为傲的计策。出乎意料的是他并不曾提出任何非分哪怕是合理的要求,便亲自送了老姑姑过来。
众人对质,耶律宛颐的计策不言而喻。
——
黛玉随着皇上去往栖凤宫,耶律宛颐已奉命从冷宫出来等在了那里。如今育有一女却不得相见,这痛苦滋味却是任何一个女子也不能忍受的。黛玉难眠心存了同情之心,不令皇上太过严酷,只柔声道:“事到如今,还请娘娘如实相告。如今长乐宫中的太后娘娘是真是假?”
耶律宛颐的心神早已折磨的不堪忍受,面无表情道:“自然是假的,那个女子如何能成为我的姑姑。可惜了雁姑姑智慧无双的人,却禁不住她最疼爱的侄女儿的暗算……”
其中痛苦,更与何人诉?
黛玉也不为难她,偷偷瞥了一眼皇上,才悄声问道:“敢问娘娘,册封大典的当晚娘娘可曾与金皇后说过什么话?”
耶律宛颐一怔,愣愣的看着黛玉。她如何会忘记,册封的当日午后她随着金湘玉去参拜太后娘娘,那金湘玉还满是关切的告诉她太后的爱好忌讳。那时候她心中早已冷笑的凝结了冰,有谁知道太后不过是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默默无闻的耶律儿女而弄的棋子,是她为了能够顺利进入大秦后宫而布置的屏障。短暂的一路,一席貌似简单的对话,她耶律宛颐拥有能够令人丧失活下去的希望的能力!
天可怜见的,耶律宛颐的哀怨又有谁知?每一个人她爱的人,都有心灵的归宿,唯独她只能巴巴的可怜着能够得到权力,能够随心所欲的掌握人的生命!
当金湘玉自杀之后,栖凤宫中为着皇上秦承乾的暴怒,她也有一瞬间的错愕,但是终究没有什么比得上心中的志向!
黛玉轻笑道:“皇后娘娘虽是黛玉的姨娘,待黛玉却情同母亲。这样深情,你让我怎生原谅你呢?”
“没有人祈求你的原谅……”耶律宛颐微红着眼睛,却也紧攥了拳头,冷声道:“让我见一见我的女儿,要杀要剐你们随意!”
这几年,真正的太后耶律雁在草原,大多时候是有人相伴着驰骋在草原上的。虽然看管的紧,她那淡定随和的脾气,却也让她几乎没有受苦。而且,终有一天等来了这柳暗花明。真龙天子,福气当真的不浅呢!只是,却再也不愿见这耶律宛颐,她曾经推心置腹的小侄女儿!
秦承乾沉声道:“你是幽儿的生母,朕不会杀你的,但是亦不能轻饶了你。从今后仍旧是冷宫度日吧!”
那耶律宛颐却出奇不意的哈哈大笑,冷冷道:“前科林探花之女,绛珠仙草下凡,弱女之身,帝王之象,以国托付,万民之幸。生在江南,则可平江南之患,长在燕京,则可定皇城之乱,如果坐拥天下,则天下太平!皇上果然放心将大辽江山交给这个丫头?”
秦承乾大吃一惊,绝然想不到耶律宛颐会知道这班绝密的事儿。不觉诧异的看着黛玉,他当日里不也是想不到黛玉会知道这话的么?看来,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却无所畏惧的瞧着那耶律宛颐,淡然道:“你可知道玉儿的右肩上有紫色的梅花印记?”
一句话便将耶律宛颐的嘴惊的张张合合,十分好笑。吃了憋的瞪着大眼睛,缓缓道:“她是陈林妹的女儿?”
瞧见皇上满意的点点头,黛玉却是轻轻低头,耶律宛颐却更是百思不得其解。黯然道:“罢了,世上那里有天衣无缝的事儿,便是耶律鸿那般的傲气又如何,还不是输在乳臭未干的沧海手里!”
“不过……”耶律宛颐盯着黛玉道:“我告诉你,耶律嫣然那个丫头不简单,她做的许多事儿都是为了得到北静郡王,而北静郡王却是你统治天下能够依靠的最好的帮手,日后有你的好日子了!”
大辽历来是有女帝的,因此,那耶律宛颐倒是十分爽快的提出了黛玉君临天下的意思。弄的黛玉甚是尴尬,起身便走。
心绪越来越乱,片刻不得安宁。忽然竟是想起寒山寺的暮鼓晨钟,思念那幽静宁谧的听涛草堂。奈何尘世俗物禁锢,身体的父母的之恩难报,怎忍独自得那自由?
冬去春来,元春竟然因为难产而死。幸而留下了一个龙子。恐怕惟有秦承乾自己才明白,何以这许多年没有揭开太后的雕虫小技,如今却纵容元春产下龙子。那秦国宝日复一日的跟着连壁学习,已然是学有所长,堪当重任。便是秦承乾也不觉对他刮目相看。最叫人不忍的是,这太子秦国宝竟然私自求见了皇上,两个多年的父子谈起了这些年的恩怨。十几年养育之恩,以及十几年秦国宝身后势力的所作所为,连他自己也十分瞧不起。出乎意料的,发誓要保黛玉妹妹以及小皇子平安执政……
只是,这愿望也得黛玉肯接受才行得通。煌煌天朝,黎民百姓难以接受女皇不说,黛玉那性子能够为了不能明说的血缘关系留在燕京甚至时常来皇宫已经是十分难得,如何还敢奢求她能够为着大秦江山甘心承受牝鸡司晨的流言蜚语!
秦承乾忧郁的看着黛玉日渐憔悴,再不闻实事,却能居然在听闻耶律明珠的求亲之后,欣然答应见那耶律明珠一面。
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倘若是志同道合了,那么许多事也就易如反掌。两个人不由从姑苏初遇、月下相逢及至遇刺时的相救说到舍身取冰莲花、大辽夺权。一幕幕,恍然如梦,却是惺惺相惜的走将过来。
墨绿色的长衫,深邃亦优雅。忽闻琴声铮铮,必定是耶律婷在隔壁院落里打发心中的闷气,两人相视一笑。黛玉忽觉不妥,遂不好意思的低头,将羞红的脸庞掩藏在树影斑驳中。耶律明珠直言道:“绛珠是姑娘前世的魂,却给在下吃了。耶律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如何?”
本是背对着耶律,却给他这话吓的不觉诧异的向他看去!四目相对,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猛然垂首,恼怒道:“耶律公子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如何能开这般的玩笑!”
樱唇朱红,黛眉轻蹙,细致的面庞娇憨可爱中自有清秀脱俗让人不敢逼视的高贵。耶律明珠镇定心神,快步旋到黛玉面前,稽首道:“姑娘竟不知耶律为何会逼宫夺权么?”
“哥哥为着我和宛心宛颐姑姑不被欺负,才那般的动用他骄傲的机谋,得了太子的位置。可是,他却是个希望徜徉于山水之间的性子。所以,从当上太子开始,更多的时候便是在外游山玩水,也因此大王子和二王子才胆敢小瞧了哥哥,竟然派人刺杀草原雄鹰……”耶律婷的话不觉在脑中回旋,正是言犹在耳,而其人亦在眼前。
细思过去的种种,如何不知那耶律明珠果然是个不将权势放在心中的人。否则,又何以会为着自己不顾生死!便是如今做了帝王,还抛下国家子民,兴致冲冲的亲自来大秦低声下气的求亲。又为着不至于使她无法面对那些大臣的压力,悄悄的先来探听她的想法。
树影婆娑,有风轻微的刮过。耶律明珠仰首轻笑:“天黑了,野猫儿想必也闷坏了……”
听那语气,黛玉才确定自己的眼睛并没有看错。那倏忽而过的人影竟是水溶吧!不觉沉声道:“天色不早了,黛玉告辞!”
明明公主府是黛玉的家却要说“告辞”,人也只有心慌意乱的时候才会这般失言呢!耶律明珠好笑的看着黛玉出了清荷小筑,有紫鹃等丫头迎了上去,施展轻功一跃而去。自去相会方才掠过之人,竟然转过了九曲十八弯也不曾看见。悄然回首,却见水溶正立于阴风瑟瑟的街角,儒雅的蓝衫竟衬的人略显憔悴。
翌日,乃是大秦臣民大喜的日子,他们的长乐公主竟然同意了大辽国王的求婚。只是条件却着实苛刻——大辽的国王需要入赘在大秦皇室,子子孙孙也只得姓林!
唯有黛玉知道这消息,整个人都给吓晕了。她自是不反对婚事的,却如何能这般不讲礼法,让人家一国之君入赘大秦。分明是要将两国合并的条约,脸色青青红红,十分奇妙。
秦承乾亲自拿着那明黄色的圣旨,好笑的看着黛玉那不可置信的神情。挥手令左右退下,才俯身笑道:“玉儿,你看……”
有商有量的口气,却是出自帝王之口,何况又是那般荒唐的旨意!黛玉再好的心性儿也给弄的面红耳赤,冷哼一声再不言语。小儿女情态看到秦承乾莫名其妙的心慌,这么娇俏的女儿怎么就始终不肯认自己这个生身父亲?只可惜无论如何也查不出黛玉从燕京一夜见到姑苏的事儿是如何办到的,偏偏那些姑苏林府的旧人皆信誓旦旦的咬定黛玉确实是二月十二的生日,那神情必定不会是伪装的。也只有接生婆几年前死了,并没有遗漏其他的消息。
秦承乾沉默之时,黛玉忽觉尴尬,轻轻一瞥已然猜到他心中所想。冷冷道:“黛玉接旨谢恩,皇上若无他事……”
秦承乾不觉心花怒放,只要黛玉肯接旨,其他一切都好说。心中窃笑不已,轻声道:“那好,朕这就去安排,瞧瞧溶小子能否同意人家大辽公主的求婚!”
黛玉心中咯噔一声,不想耶律婷竟这般不将中原女子的礼教放在心上,如此大胆的让耶律明珠为她求婚!不由的轻轻摇头,心中却对及笄的生辰颇为紧张。一时入定般握了卷诗词来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随手翻弄,不觉沉思,人生若只如初见,所有往事都化为红尘一笑。只留下初见时的惊艳、倾情。忘却也许有过的背叛、伤怀、无奈和悲痛。这是何等美妙的人生境界。
默然无语,心若止水。
帘子忽响,窸窸窣窣中紫鹃一脸沮丧的走来拾掇。瞧着黛玉仍然是不动声色,终于忍不住的噗通跪下,哀求道:“姑娘,宝二爷大婚在即,求姑娘您到时能够去观礼!”
黛玉讶异的注视着紫鹃,半晌,才淡淡道:“我何时说过不去了,紫鹃姐姐……”
荣国府失去了贤德贵妃娘娘这个靠山,加之如今太子秦国宝与北静郡王肃清朝廷之上的冤假错案,薛蟠事发不说,贾姓族人的不少缺德事儿也给刨了出来,此时此刻他们对高高在上的黛玉也只有奢求。倘若长乐公主还肯认他们这门亲戚,这面子却是十分光耀的,只怕比元妃这个靠山还要稳固。
如此一来,作为荣国府家生子的紫鹃便是能够向黛玉开口的最好人选。只黛玉却说“我何时说不去了”这话叫人不解,前些日子迎探惜三位姑娘来说,黛玉都没有明确的应下,后来便是熙凤李纨同来,都不曾说定。紫鹃不期自己竟然这般有脸,喜笑颜开。
听说黛玉竟然回荣国府,耶律婷一溜紧跑的赶到黛玉房中,眨着好奇的眼眸道:“妹妹,不许回那里!”
有些事情早已经查明,譬如贾珠的过世是因为发现忠顺王与贾政的密谋,又譬如贾敏的过世是由于王子腾和薛家联手的谋害,再譬如导致黛玉眼睛失明的那毒蜘蛛更是薛宝钗与花袭人的蓄意所为……
种种内情,不足为外人道哉,且除去毒蜘蛛一事,其他的都已经依法办理了。只荣国府,除却落得个无权无势,外表仍旧也是光鲜,只是罚没了一般的家产,却并不曾明明白白的抄家。因此,耶律婷的担忧也是空穴来风。
想必那些人眼中的黛玉定然是“位高权重”的,却眼睁睁看着贾家几乎覆灭而没有丝毫帮忙,谁知道回去他们会耍什么花样儿!
鲜红的小嘴拼命的撅起,讨好道:“我和溶王爷也那日成亲,妹妹自己说去哪里吧!”
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耶律婷当真的大方,为着不让黛玉去荣国府参加别人的婚礼,竟想着匆匆自己决定自己的婚期!耶律婷懊恼的看着笑喷了的黛玉,没好气的便弯腰去挠黛玉的痒痒。黛玉腋下最是怕痒,少不得笑着求饶。
两姊妹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聊着趣事,少停便听丫鬟来报说北静郡王陪着大辽国王来了。耶律婷搂着黛玉轻笑,“等着瞧吧,哥哥定是怕你去荣国府呢!”
却不知,耶律明珠却是决定扮作小厮陪着黛玉去观礼的。依黛玉的性子,对于那毕竟有几年恩情的老太太如何舍得她伤心。便是给他们一丝荣耀又如何,如今家业凋零,黛玉清高孤傲,世人所崇敬,想要拿着长乐公主的名号去招摇撞骗或者谋取私利,都似乎有些困难。
须知道,那贤王爷秦承芳在姑苏经营了几年的产业,仍是在黛玉名下的。浩浩天朝,江南的许多命脉都掌在黛玉的名下。这便是奇事——世人如何能知道黛玉的魂魄是林家的女儿,而肉身却是秦氏的女儿!
果然,那日耶律明珠扮作小厮,水溶仍是依北静郡王的身份,护送长乐公主林氏黛玉和大辽公主耶律婷去往荣国府观礼。那老太太一辈子在公侯世家沉浮,对于这富贵荣华恰如过眼云烟,已是看的透彻。如今,老太太心中对黛玉是不存一丝幻想的。
亲热的挽着外祖母,笑看人群中古灵精怪的贾兰,黛玉忽生出心满意足的感觉。蓦然迎上元春小厮关切的目光,便是隔着面纱亦羞红了脸。鼓乐喧天,到底也没有从前的热闹,不知那喜帕下的容颜是否依旧端庄典雅?
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声音响起,新郎新娘虔诚的跪拜起来。这里“夫妻对拜还未喊出”,那里新娘子居然心急火燎的噗通跪了下去,一点儿也不拘谨的整个身子栽在地上,这般场合,众人无不是艰难的忍住了笑,由着腹部憋的发痛。
黛玉无奈的捏捏耶律婷的手,暗暗的使个眼色,分明是说“婚姻大事只此一次,姐姐莫要再让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