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无奈的捏捏耶律婷的手,暗暗的使个眼色,分明是说“婚姻大事只此一次,姐姐莫要再让她难堪……”
这不要宝钗难堪,却不是黛玉能做的主的。却说这大喜之日的夜里,那宝玉虽是混沌,却如何是真心喜欢宝钗。只为着婚礼之上见着黛玉风华绝代的面容,一颗心全然死了一般。就那般抛下宝钗,独自冲入夜色。
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梨香院。如今贾薛两家亲上加亲,薛姨妈俨然已经成了自己的岳母。宝玉吃吃的低笑,真正是闹不明白为何如今林妹妹竟是不拿正眼瞧自己了。从前,同塌而眠的青梅竹马,何以会成为如今的陌路之人?莫非,妹妹竟小气的只为了当日自己替宝姐姐挡下那绛珠一事么?
颓然的坐下,嘿嘿的傻笑。是呵,袭人将毒蜘蛛藏到碧纱窗里的时候他是见到了的,可是那是为了他小小年纪就打过两胎的袭人姐姐啊!只是,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林妹妹的亲切真诚是对这群每一个人的,因此他十分害怕完美无瑕的妹妹会被更多的人觊觎着,因此……
伤心失望之余,眷恋却愈加深沉。宝玉歪歪斜斜的站起身来,扶着墙竟然晃了进去。
“妹子,这下你可满意了?”那人的声音惯常是清冷的,偶尔这般温柔的说话,停在宝玉耳中,只觉得万分熟悉,却想不出来究竟是何人。
“虽说你家也不如从前了,可是钗儿毕竟不用背着商人之女的身份了,我如何能不满意了呢?”女子之音响起,登时将宝玉吓的面色铁青,愣愣的站住了。却听那女子又道:“只是,你今儿可是太累了?”
“妹子可是嫌方才疼你不够?”男子幽幽的嗓音仿若鬼魅。宝玉不禁哆嗦一下,蹲在墙根。却听那女子又是嘿嘿笑道:”今儿是宝玉和、钗儿的洞房花烛夜,哪里还有你这般老不正型呢!”
话虽如此,片刻便已经响起嘤咛之声。宝玉羞的俊脸通红,那声音分明比袭人的娇嗔还来的销魂。颤颤巍巍的起身,呆呆的向着自己的新房走去!
老远,就看见袭人领着几个小丫头慌里慌张的打着灯笼寻找。宝玉这里晃晃悠悠好似腾云驾雾,笑嘻嘻的拉过袭人的手,大声道:“新娘子呢?怎么不见新娘子来寻我?”
袭人与宝钗情同姐妹的,虽是不甘心却也得好言劝着,轻声道:“二爷可是糊涂了,二奶奶喜帕都曾揭开,如何能出来寻二爷?”
宝玉若有所思的看着袭人,心中将从小到大的事儿回忆一遍。忽然想起黛玉曾经说过“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当你是我二嫂子”的话!登时腾起一股无名内火,脸上神色变化莫测。
袭人吃吓的伸手摸着宝玉的头,并没有发热的症状。担惊的咳嗽几声,搀着宝玉笑道:“二爷,春宵一刻值千金,还不快回房里去!”
宝玉麻木无知的随着袭人走了几步,忽然站住,盯着袭人问道:“袭人姐姐,茜雪、金钏儿和晴雯的事儿,因了那两个未成形的胎儿我对不起,宝玉不敢苛责姐姐。却想问姐姐,何以宝姐姐入宫有过封号了还能够安然出宫。这也罢了,何以太挑会同意残花败柳做二奶奶,莫非偌大的荣国府果然已经败了么?”
袭人搀着宝玉的手悄悄的掐掐宝玉,示意那莺儿也来了。宝玉怔忪的抬头,迎上莺儿俏盈盈的笑,“二爷,您没事吧?这黑天半夜的,我们奶奶惦记着您呢,快家去吧!”
这话语,多想那时候大观园里姊妹嬉笑的时候。也有一次宝玉乱走去了,宝钗便遣了莺儿和袭人等一道去寻他,偏生莺儿这小丫头乖巧,利利索索的找到了荷花池畔。那时候他是在祭奠晴雯的,却不知晴雯已经给奉命查探的陈也俊救走。更不知黛玉将她安置在了林家的产业里,如今的晴雯和那里的管事蒋玉菡好的如胶似漆,今夜竟也是洞房花烛呢!
“家去?”宝玉木然说道:“袭人,去和莺儿一起将宝姐姐请来院里坐坐吧,我稍后便到!”
袭人见状,无奈的喝莺儿先走,自是去瞧瞧宝钗的主意。这里宝玉悄悄绕到老太太的院里,止了守夜的婆子说话,轻轻站在碧纱窗外,泪流满面。风气衣衫动,终究还是叹口起走了。老太太对林妹妹还算可以,也因此贾家的罪恶少减,至如今查出许多案子也并没有覆灭。怪只怪,自己伤了林妹妹的心,让她竟然答应了大辽国王的求亲……叩天问地,却想不出自己又哪里配得上林妹妹!黛玉一次次问她绛珠一事的可怜神情浮现,直叫他心中针扎般的疼痛!
除却玩乐,他是从不掺和族中势利小人之事的,凭他们杀人放火也好,强抢民女也罢,都与他是无关的。林妹妹如何能为着贾家有几个不好的人,就连带着也瞧不上自己呢……
想的头疼欲裂了才由着那麝月扶着来到院里,弯月洒下清辉。
这洞房花烛夜竟是在院中青苔上上欢度,泪湿衣襟人不寐。酸甜苦辣,唯有身经其事才能知晓。自此之后,若不想给丫头们讥诮,宝钗的面皮定然要再度修行两寸厚才成。不由得她不怀念曾经自诩江南第一才女的时日,只可惜那岁月也当真的一曲不复返了!缘起缘灭,她又能怪谁?
木然的起身,不理会衣裙上的青草,忽而想起昨日婚礼上那道灼灼的目光。不觉沉沦——那可是甄珠呢!甄珠甄珠,薛宝钗聪明一世怎么从没有想到还会和那个甄珠再见,而且他已经是太子太傅了!可笑自己看不穿,竟然以为他不过是甄家的一个下人!到头来,甄家被抄,只怕那人也逃不过呢!
目光忽而犀利起来,不用说也想到了那甄珠贾珠的问题!明媒正娶的妻子给人变成这般露水夫妻一般,便是那袭人的第一次还是在那秦可卿的闺房里,奈何自己这正房妻子却是这般情形,传出去岂不是奇耻大辱!那倒好,偏偏能激起她薛家女儿的斗志!
宝玉那般温润,这主意定然不是他所想的!她倒是要问问,究竟是何人这般居心,要将好好的皇商之女如此陷害!
抖落抖落青草,凄然的笑意转换成精明的端庄。看一眼低头不语的莺儿,柔声道:“去叫袭人来……”
旭日初升,有些事儿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一脉相连,没理由薛家要给贾家踩在脚下!
这里宝钗正是愤恨的轻笑,哪里竟然传出二老爷病重的消息。只是这消息却传的甚是隐晦,之所以告诉她也只是为了她这新媳妇今儿一早得去给公婆敬茶,早晚是要知道。
公主府,黛玉慵懒的伸腰,一夜浅眠,思虑了不少。想起昨日傍晚回府之时,水溶小心翼翼的相问,不觉哑然失笑。原来世人眼中,自己竟是给耶律明珠逼婚的么?
只怪女儿家要顾及许多,心事只得深深藏起。再如何,她自认也做不到耶律婷那般的口没遮拦,便是诗词传意都不敢。外面紫鹃闻声进来服侍,却是微红着眼睛。那心意,黛玉如何不知。轻笑道:“二哥哥成亲了也是好事,日后再不敢随意吃姐姐妹妹的胭脂了,你如何还这般?”
紫鹃心虚的跪地,潸然泪下,“姑娘……”
荣国府里,除却那被撵的茜雪与险些给害死的晴雯,那个给宝玉吃过胭脂的女孩儿没有一丝好女的怀春?便是那溺水身亡的金钏儿只怕也不例外,更无论碧纱窗之隔,紫鹃又比那袭人生的貌美五分?
静静的研磨书写,含笑望着那西江月: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这样的宝哥哥,叫人爱恨掺杂,无以言说。黛玉好笑的挑眉,扶起紫鹃,“罢了,去叫了雪雁春纤儿一起过来。”
若是想的不差,昨夜里想必甄珠已经有所行动了,黛玉未免自己到时候摇摆不定,便想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
十分待见宝琴那孩子,正想着什么时候也可以如她一般四处游览。恰恰乘着及笄前不多的时间,抓紧出去走走的好!男扮女装,悄无声息,重游江南甚至到那大理去一睹风光,也是不错。
如此打算,事实也这般。
第二年百花佳节,春光烂漫,耶律明珠“嫁”与黛玉,大辽交给新婚的水溶与耶律婷治理,大秦却是苦命的秦承芳陪着秦承乾操劳。人家小两口早已经逍遥的不知所踪。至于甄珠闹场贾政遇鬼,贾府中曾经才情品貌皆淑的女子们何去何从,许多谜底如何一一解开。却与远行的人不相干……
天山的第一场雪后,万寂人踪灭。有墨绿色的身影飘然而至,长臂一身揽过美人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柔声却做嗔语:“娘子,可有心事?何以这般的忧心蹙眉?”
美人不语,男子便轻轻低头附在耳边吹起道:“你可知道,在你还是木槿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为你日日晨妆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