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怎么哭了!林妹妹!”宝玉正呵着气说几句话讨好黛玉,忽然看到黛玉眼中氤氲的泪光,慌张的忙去给黛玉拭泪。
黛玉别过头去躲了开来,在看到绛珠那种一瞬间的错愕惊异惺惺相惜,自己心里也说不清楚,只隐隐的难过,禁不住就滴下泪来,又如何解释呢?
“不过是一棵枯草结了一颗珠子,倒是惹的妹妹哭了,不如把它扔了的干净!”宝玉口中说着,一面已伸手一把薅下了绛珠。
柔弱的枯叶颤动,抖落些许晶莹的雪花,悄然落地。
伤心的泪珠滚落,黛玉如画的面庞映衬着白茫茫的四周,寒意索然。
香风袭来,小美人胚子的探春款款上前,夺过那殷红的绛珠,似嗔似怪的瞪一眼怔愣的宝玉。托在手心里,盛在黛玉的面前,“若是林姐姐喜欢,不如就送给姐姐收藏起来,这样寒冬,不定什么时候这珠子也是一样的了无所踪呢!倒是姐姐藏起来的好,我们还可以时不时的瞻仰一番!”
颤抖着拈指捉住那绛珠,拿在面前,忍着不把泪水滚出,喃喃道:“天真是凉了,紫鹃……”
紫鹃静静走来,俯身搀起黛玉,向宝玉笑道:“二爷,我们姑娘身子弱,二爷和姑娘们还是回屋里说话吧!”
探春含笑看着紫鹃,“也是,我们竟忘了林姐姐身子弱。二哥哥,还不回去?”
宝玉仍是呆呆的望着给他连根拔起的枯草,心里空落落的。猛然给探春唤醒,失落非常。
“走,咱们送林妹妹回屋……”宝玉愀然含泪,声音中有些不大自在。
迎春惜春远远的看着,相视一笑。
身后,扑啦啦一只公鸡飞过,惊起无数雪片,扫出一阵歪风。
都说是瑞雪兆丰年,这样富贵人家,虽是不在乎那点子收成,可是也十分的喜欢。上上下下的更加空闲,白日里都聚在贾母出闲话,别的时候便是各自看书写字或者弹琴画画做些女红。
因此,着实是无聊的。奈何黛玉身子不好,偏偏连个热闹也不能凑。少不得,众人将黛玉送回碧纱窗里便各自散了,雪雁在外面淘气未归,黛玉唤了紫鹃弄了个雅致的定窑美人瓶盛满了水,将那绛珠投入其中。登时,映衬的那水也呈现红晕的光泽。
“姑娘,不过是一棵草,怎么会结了这样一颗好看的珠子?”紫鹃微微摇动那美人瓶,甚是好奇的问道。
暗香浮动,人无言。
紫鹃诧异的回头,却见黛玉犹自愣愣的出神。
万般小心的放好美人瓶,不自觉的对这小主子姑娘多了许多的爱护。“姑娘,你怎么了?”
黛玉只觉得一阵恍惚,微微一笑,牵住紫鹃扶上肩膀的手,“无碍的,只是有些头晕,缓缓就好了!”
紫鹃立刻紧张的便要扶黛玉躺下,“姑娘定然是方才在外面受了凉,以后可得给宝二爷说好了,万万不可带着姑娘到外面混闹了!”
瞧着紫鹃的关切,黛玉低头浅笑,“无妨的,都怪我不好,方才不知不觉就落泪,害的宝二哥也没能玩儿的尽兴。”
宜兴街上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府邸,青砖绿瓦掩在白雪皑皑中,更添肃穆。金陵人私相传诵的护官符中“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说的正是他家。
乌油油的大门紧闭,守门的人都躲去偷懒了。王大人和顺,下人们也就轻巧的多,人们也就感念王大人的恩德。尤其是这样的寒夜,四处静悄悄的,好似身处杳无人烟的地儿。
一件大大的黑色斗笠下一袭黑衣,来人虽不是魁梧高大,然而那气势却能让人浑身汗毛倒竖!所过之处,卷起一股劲风,残留街角的雪花随即飘扬起来。洋洋洒洒如影似魅,怪风肆虐。
站在黑漆漆的大门前,抬头仰望,呆呆的矗立许久。忽地听着里面渐渐响起脚步声,立即闪身躲在那巨大的石狮子后面。
大门吱吱嘎嘎的打开,露出几丝灯笼的黄晕,便听男子之音嗡嗡道:“张老三,瞧我不揪死你那狗耳朵,哪儿有人啊?”
“咦”又有人极其惊讶的说道:“怪不得呢!你看着阴风瑟瑟的,老三胆儿小惯了,听差了也是有的!”
有野猫从对面的屋顶喵呜跑过,黑影一闪而逝。
“是一只野猫啊,我怎么这么害怕呢!”一个低矮的男人抓耳挠腮,“多谢两位兄弟!既然没事,咱们就回去吧!”
三人掩门而去,门前复又寂然。
黑影从石狮子后面转出来,仰脸向这宏伟的府宅无奈的苦笑。轻轻一跃,飞过院墙,循着王子腾的书房而去。想来,这些官员大抵都有夜里密探的习惯,只怕到书房中便能见到的。
轻叩房门,里面有个和煦的声音讶异片刻,温和道:“是谁?”
“江南甄家信使甄珠!”黑影不自觉的站直了,规规矩矩道。
王子腾警觉的起身走到门前,轻叩雕花木门,“信呢?”
来人从衣襟之内取出密封的信,小心翼翼的从门缝中递过去。王子腾慢慢踱到灯前,拆开颔首读过,先是放在灯火上烧尽了,复又走来亲自打开了门。
“属下甄珠拜见王大人!”那黑影摘去斗笠,屈膝行了大礼。
王子腾精明的眸子闪过一丝得意,亲自来搀起甄珠,上下打量片刻才爽朗的笑道:“好,好,甄大人的扬州二十四死士之中也唯有你老十六甄珠是个出类拔萃的,本官也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呢!”
那甄珠时常给人如此夸赞,早已习以为常,只淡淡道:“大人夸赞,属下愧不敢当!”
“这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的,做大事的人可要敢作敢当啊!”王子腾悠然的坐回位子,翘起腿来,直直的看着甄珠脸色的疤痕。“一路可好?甄大人可好?”
“回大人,属下奉主子之命而来,一路之上倒也平安。我们大人一切安好,还要属下代主子问大人安好!”
王子腾狡黠的盯着甄珠,也是不紧不慢道:“既是护送林姑娘而来,那么林姑娘这一路可没出什么岔子吧?”
甄珠不假思索道:“回大人,林姑娘一路之上只和那丫鬟婆子呆在船上,绝无岔子!”
王子腾不依不挠的继续问道:“那么昨儿林姑娘抵达燕京的时候,你可见过太子?”
想来王子腾并不大关心黛玉,而是更关切那秦利卓胖太子脱去掌控那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甄珠心里一阵冷笑,“回禀大人,属下失职,直到大人在渡口迎接太子殿下,才知道那少年便是太子殿下!因此……此前并未注意!”
王子腾幽幽的叹口气,“罢了!你这样的人才,也是怪甄大人从前不曾派你出来。甄珠,你记好了,太子殿下才是我和你主子的主子,日后需要时时刻刻的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危,万万不可发生昨天令太子跳水的事儿。否则……”
“属下明白!”甄珠干脆的跪下,大有指天发誓的严肃。
王子腾满意的笑笑,挥手令他起来。“既然是没有岔子,你即可启程回扬州去交差吧!”
“属下告退!”
“等等!”王子腾忽然出言留住。
甄珠紧张的转过身来,强压抑心内的慌张,不解道:“大人!”
不料,王子腾只苦笑一下,摇着头道:“年轻人功夫不错,本官府上上上下下也有几个不错的,竟然不知道你这时候来了。”
甄珠不紧不慢的施礼道:“寒冬深夜,甄珠为了不想吵了大家,着实的费了许多工夫呢!”
王子腾颔首而笑,挥手再令甄珠下去,却在甄珠伸手开门的刹那,又出声道:“等等!”
甄珠甚是诧异,再回头时面上已经有些倦意,“王大人还有何事?”
“你……你叫甄珠?”王子腾颇有些探究的望着甄珠。得到甄珠肯定的点头,又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属下今年三十,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此时,甄珠心里更多几分期待,满是期望的望着王子腾。
“哦,不,只是瞧着你有些像一个小辈而已……”王子腾闭上双眼,似是累极了,黯然摇摇头,“可惜那个小辈早在几年前就过世了。如若不过世……哎,如若健在,也不过才二十出头。不过,你与他倒是长的很像!”
看着甄珠微微发怔,像是不知所措。王子腾嘿嘿一笑,“你回去吧!代我再问甄大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