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丫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黛玉磕了头:“紫鹃叩谢姑娘恩典!”
“紫鹃姐姐快快请起!”黛玉从锦被中探出半身,露出桃红色的小袄,伸手拉住紫鹃。“姐姐不嫌弃这名字也就罢了!王嬷嬷年纪大了,雪雁虽是比我大个几岁,却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日后还要靠姐姐眷顾呢!”
“紫鹃是老太太给姑娘的丫头,自然一心一意服侍姑娘!”紫衣丫头慢慢起身,顺势护着黛玉再度躺下,将锦被掖好。
异地他乡,人心难测。碧纱窗内黛玉静静的阖上眼,泪中含笑,“姐姐果然如此,黛玉就放心了。”
紫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偏着头笑道:“紫鹃是姑娘的丫头,自然和姑娘一心的,姑娘尽可以放心。便是二姑娘身边的司棋,三姑娘身边的侍书,四姑娘身边的入画,也是月初时候老太太才赏给各位姑娘的。奴婢们都是可人姐姐调教出来的,虽然说脾性不大一样,可是忠心护主,还是铭记在心的!”
“紫鹃姐姐……”黛玉悄然睁开眼,想问却也不好开口。
“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才洗漱了,可不能再哭花了脸呢!”紫鹃坐在床边,看着黛玉似是睡下了,才轻轻放下窗幔,回去自睡了。
至于雪雁,原本是老太太说她劳累一路,安排了根王嬷嬷在别处歇着的,不知何时也轻轻溜了进来。
点燃一支熏香,幽幽的茉莉清香四溢。悄悄走到黛玉身边,挑开窗幔,便欲将一只琉璃瓶凑在黛玉鼻间。
黛玉抬手推开琉璃瓶,满是嗔怪的看着雪雁。漆黑之中,角落中一枚鹅卵大的夜明珠绽放光华。
“就知道你是个沉不住气的……”拢着柔柔的乌发,轻轻坐起,黛玉笑道:“按原来说的做便好,如何又来问了?”
“难得紫鹃瞌睡了,雪雁才能有空来说几句悄悄话,小姐还要说我么?”雪雁颇有些大言不惭,却是压低了声音,“小姐,您今儿怎么问都不问,就和那人结拜,还要把贤王爷给您的见面礼拿给他看,万一他是……”
美目瞟向紫鹃歪着的硬塌,听得呼吸均匀着,黛玉点着右手的食指在左手心里一点点的划这:此中缘由,日后再叙!
雪雁瞧着黛玉如此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禁好笑道:“小姐,我可觉得今儿您见到那个宝二爷很有些时常呢!而且……而且那宝玉还说什么这个天仙似的妹妹他见过的话,当真的很有趣呢!”
提起贾宝玉,黛玉却也是一阵不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虽则她不曾说出来,可是当时的悸动紧张和好奇,也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便是那种强烈要来燕京的感觉,若隐若显,朦朦胧胧,却又熟悉的很,尴尬的紧。
“胡说些什么呢!”黛玉黯然躺下,“如今老太太只当我吃那劳什子的人参养荣丸,要配来吃呢,怕是瞒不过只得胡乱吃了。我这里你放心,只是你和嬷嬷要仔细些,别叫人瞧出咱们别有所图了!”
雪雁狐疑的看看黛玉,担忧道:“只怕小姐就糊涂了,一见到那个什么宝二爷就忘了本心!”
“呸!你这呆雁胡说些什么话!莫不是自己给迷香迷住了!”黛玉美目圆瞪,纤手捂在嘴边,“熏香那东西还是不用的好,有事情按咱们定好的做。而且,如今看来这荣国府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
雪雁努嘴向睡熟的紫鹃,悄声道:“她服侍小姐自然是错不了的,可是小姐万万提防些。”
默然的点头,暗中为自己可怜:她们主仆三个,小姐与丫头本是天真可爱的孩子,如今却这样鬼鬼祟祟……实事逼人啊!
“去吧,不必担心我这里……”黛玉握住雪雁,又轻轻推开,“秦小哥哥的事儿,不必介意。”
雪雁依言去了。漆黑中,明亮的眸子如月光皓洁,轻叹道:“秦小哥哥最是和贤王爷要好,又怕他什么……”
寄住在此,自然比不得在自己家中。清晨,早早的便要起来去向老太太请安。
“雪雁,雪雁!”
“姑娘要起来了么?”紫鹃应声过来,想来已经醒来多时。刚巧雪雁挑帘进来,紫鹃便吩咐道:“烦劳雪雁妹妹来伺候姑娘更衣,我去叫人打温水来!”
小姊妹两个服侍黛玉更衣洗漱了,便伺候黛玉坐在西洋镜前梳妆。轻扫娥眉,淡描朱唇,寂然无声,和美宁静。
“妹妹可起来了么?”碧纱窗的帘笼外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男声,“鹦哥,林妹妹可起来了?”
紫鹃轻轻将手中的正挽着的乌发用一支俏丽的碧玉簪扎好,笑着交给雪雁继续。自己走到门口笑道:“回二爷话,奴婢如今叫紫鹃了。”
那宝玉也不气馁,声音中颇有些欣喜,“林妹妹果然聪敏,紫鹃,这么好的名字也亏她想的出来。那么,既然是妹妹起来,我可就进去了!”
不由分说,便是挑帘要进去!想起昨夜里黛玉为宝玉摔玉的事儿而哭,紫鹃慌忙出去拦住了。悄声道:“二爷,林姑娘才来,还生分着呢!可不比咱们家的几位姑娘,您还是等一等吧!”
宝玉面上一红,唏嘘道:“那好,我等妹妹出来一块儿去给老太太请安!”
紫鹃满意的笑笑,回身进屋。
宝玉在身后不忘了关怀,“紫鹃,外面下雪了,真好看的雪呢!给妹妹多穿厚些,千万不能冻着了妹妹……”
温润的声音,又是关怀备至的话语,黛玉忽然为自己心中的防备羞愧。暗暗的咬住嘴唇,向紫鹃低声道:“咱们快着些吧,别叫宝二爷等的久了……”
一时收拾好了,自是紫鹃服侍了黛玉出去,见了宝玉,才到老太太屋里说话。因是黛玉才来,三春姊妹皆来的早了,倒是叫黛玉不好意思。
老太太瞧这黛玉比三春姊妹出落的俊俏许多,心里更是酸涩。不敢回想当年贾敏尚在闺中的时光,面儿上只能更加亲热,及至黛玉行过礼便拉到身边坐下。祖孙三代说些话,热闹了一番。
那宝玉便趁机说道:“昨儿妹妹才来,夜里便将了瑞雪。果然连老天爷都喜欢妹妹呢!”
黛玉不好意思的躲在贾母怀里,只淡淡的笑。
“本来还说叫凤辣子领着玉儿去东府那边儿走走,如今下着雪,倒又不方便了!”贾母似有所思道。
“这个有何难的,我陪了妹妹和二嫂子去就妥了!”宝玉在另一侧摇着贾母道:“东府里,有一处的花草甚是好看,不知道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叫孙儿也去看看吧!”
贾母摸着宝玉结成辫子的发顶,推他笑道:“就是你贪玩!你当林丫头也和你一般,她这么体弱的,可不敢有个好歹,就在自家玩玩也就罢了。东府那边儿,也计较不了的,自然是她们得空了过来才对!”
宝玉失望的撒一会儿娇,也只有放弃了。小辈们在老太太处了吃了早膳,才渐渐告辞出来。因是雪天,三春姊妹和宝玉自是不必上学的。他四个和黛玉凑在一起,活脱脱四个粉嫩可爱的娃娃。雪地里一站,煞是好看。
“妹妹,我知道有一处的雪景最是好看……”宝玉也不理会黛玉给三春簇在中间,好心的献着殷勤。
三春也极是高兴,簇拥着黛玉跟着宝玉走。一个个穿了蓑衣带了斗笠,十分有趣。
“二爷,您仔细些,林姑娘的身子弱,哪里能像二爷一般来回的跑跳呢!”紫鹃从旁道。
忽地,不知袭人怎地站了过来,脸上笑出一抹红晕,“二爷,就知道混闹。林姑娘是个金贵的人……”
三春平日里都是极好的闺阁女儿,今日欢喜异常也就不理会袭人的话语,只管好奇的跟着宝玉走。唯有黛玉细细的看了她一眼,无声记下了昨夜来访的这个丫头。
“呀!”宝玉也不理会袭人,惊叫一声便循着一处殷红色走去。踏在雪地上沙沙作响甚是好听,探手捧住一颗枯草,然而那枯草的蔫蔫的茎上却顶着一枚殷红色的珠子,珊珊可爱。
“林妹妹,快来看呀,这珠子可真是漂亮!”
“给它起个名儿吧!不如就叫……”宝玉还未出口,黛玉已然情不自禁道:“绛珠,可好?”
一抹欣喜蓦然在宝玉的心头荡漾,欢欣的拍起掌来,“妹妹这名字和我想的一字不错呢!”
那种天真烂漫决然不是有意的矫揉造作,黛玉赧然一笑,不再言语,只缓缓的蹲下,定定的看着那珠子,渐渐的眼眶之中蓄满泪水。
“这珠子殷红可爱,内有流光溢彩,在这瑞雪之中更显好看。也只有这绛珠不媚不娇,算得是恰如其分吧!”探春站在远处,一样也就瞧见了那珠子的不俗。
宝玉则是相陪着黛玉蹲下身去,伸出双手在口边轻轻呵气。
“妹妹你怎么哭了!林妹妹!”宝玉正呵着气说几句话讨好黛玉,忽然看到黛玉眼中氤氲的泪光,慌张的忙去给黛玉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