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芳略略有些气恼,这少年的底细别人不知,他如何不知呢!
原来这少年乃是大理的王子段正民,他老爹段云乃是个风流皇帝,从前闻听贾敏的大名还专门寻到了中原,可惜那时候贾敏已经与林如海结成鸾凤。倒还算他人品不是太差,远远的看看也就走了,要不然秦承芳派去暗中保护贾敏的人也不会饶过他的。
可气段云太猖狂,每次来中原仅仅只带十来个随从。如今,他这儿子段正民亦来中原费尽心机的要见枯荣大师,像是十分熟稔一般,可枯荣大师又是不肯见,而那云空大师的态度也很模糊,这所有怎不叫人疑心?
“大师闭关多久,确实是不知……”秦承芳说着顺着少年的目光看一眼黛玉,嘿嘿笑道:“这位小姐乃是我的甥女儿,今日是特来探亲。”
那少年颇为不信的扬起温暖的眸子,水汪汪星眸敛起一阵刺目的光泽。嘴唇微微的翕动,末了才如下定决心一般的再次躬身行礼道:“闲王爷,晚生千里迢迢来此只为追随大师学习经书佛法,还盼王爷您……”
秦承芳本来欣赏的神色不经意间已经渐渐转冷,怎料这看似幼小游手好闲的小王子竟然知晓自己的身后。不免背过身去冷冷道:“小王子,你虽然是大理的皇储。可是,来我秦国地界,竟然不到燕京见我皇帝,却是在这朝野之上结交宿儒与高僧,其心可诛!”
“我没有!”少年不期秦承芳有这样的说辞,儒雅的面庞忽然染了潮红,急不可耐的辩驳道:“贤王爷不可冤枉了我,我段正民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绝没有不轨图谋,我只是为了逃婚才出走到此的!”
所谓覆水难收,一席话一旦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真是没有反悔的余地!段正民呆呆的看着惊讶的掩帕轻笑的黛玉,更是惊为天人!秦承芳此前却是不知段正民的来意,疑惑的问道:“这却奇了,小王子前一次来时,不是和大理国王一同来的么,怎么又是逃婚?”
那段正民神色紧张的看看身后那几个跟随的人,十分不高兴的别别头,变色道:“他是为了追回我才来的,如今早回去处理那事儿了,却是留下话来,若是枯荣大师不肯收我为徒便不准我回大理的!”
“那也好,你这样漂亮的小后生能留在中原也不错,将来不知便宜了谁家的女孩儿!”秦承芳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从前他秦承芳最是失意的时候,也曾去过大理,在那里亦是遇到一个偶尔刁蛮任性偶尔又温柔可爱颇有大理风情的女子。只可惜他那时只沉醉在失去贾敏的悲哀中完全无视了那女子的存在!从上次提起段家父子来到中原,他的脑海中便时时浮现出曾经那女子天真可爱的音容笑貌……
“若是枯荣大师肯收公子做徒弟,将来公子以出家人的身份又如何回去做一国之君?”正在秦承芳暗中嘀咕的时候,却听黛玉俏生生的问道。
那段正民听得黛玉犹如天籁的声音登时僵住,呆呆道:“若是大师肯收我为徒,那我便不回去做一国之君了!”
“这话说的甚是不清楚明白!”黛玉忍不住笑道:“公子是一国的皇储,肩负大理百姓的安定幸福大业,如何能说出家便出家了?何况公子是国君的唯一的子嗣,国君如何由得你这样出家过那隐居避世的生活!我劝公子还是回去吧,就算是见着了大师,大师也是不会收你做徒弟的!”
原来,那段正民从大理逃出来之时,并没有想好要如何做。倒是很快叫段云给找到了,段云不忍再强迫儿子,便给出若是他能令枯荣大师收他为徒的话,他便准许段正民退亲!为此,段正民才三番五次的上寒山寺来求见枯荣大师!只是,段正民却不知道他父亲早已和枯荣大师商议好了,怎能允许他出家,定要逼得他自行回国!
段正民听了黛玉说话,也不管她说的无意中便是现实,只一个劲儿的点头称赞,“姑娘说的对姑娘说的对!”
黛玉反而不好意思的低头,轻轻笑道:“那么……公子打算如何做?”
却听段正民看着秦承芳颔首道:“我若是能如贤王爷一般跟着大师做个俗家弟子,不也是徒弟么!那时候,父王就得愿赌服输了!”
忍不住哧哧的一笑,手中娟帕也掩不住秀美的容颜,看得段正民和他身后的几个侍卫或是臣民都是一阵眼花缭乱。
“愿赌服输……这逃婚和拜师竟然如此结缘,亏得公子还如此轻轻巧巧的说什么愿赌服输。可怜公子的父王在故国他乡不知如何思念爱儿呢,公子却一丝也不说心疼惦念父王!”黛玉嫣然一笑,忽而竟忘了连日来的伤痛。
那少年段正民才不管黛玉说的什么,仍是面带微笑的不住点头,“姑娘讲的有理,姑娘讲的有理!只是,遇见了姑娘,却更不能乖乖的回去认输的,娶个刁蛮的丫头回去后悔终生!”
黛玉听得他渐渐说起人家的家事,不免低头不语。秦承芳给两个孩子冷落半天,不悦的哼道:“大理女子刁蛮任性者多,小王子既来之则放手在这里寻一个中意,将来把儿媳妇给你父王带回去,也就结了!”
那段正民听了正中下怀,玉面含笑道:“贤王爷说的不错!只是不知……姑娘觉得呢?”
听段正民这样问,他身后的几个人都是忍不住的大笑,王嬷嬷霎时间冷了脸,皱着眉道:“小王子不要没了分寸,这是佛门清净之地,哪里容得你们又是高声言语又是说些红尘俗事!”
照例说,黛玉这样一个清秀的女孩儿本该十分厌恶听到别人说这些话,更何况是关于逃婚等等越礼的话。奈何,对于眼前这个少年却生不出厌恶之情,反而更多了许多惺惺相惜之感。
只扭头向王嬷嬷道:“嬷嬷莫怪,小王子也是无心!”
“他不是无心,是有意!”秦承芳老大的不乐意的在黛玉身边坐下,斜着瞥一眼段正民,“玉丫头,你不要给他着温文尔雅的外表给蒙骗了,他是把他们那大理王宫给搅的天翻地覆了,才害怕责骂逃跑出来的!”
这里仍是纠缠不休的说着,忽然却听的篱笆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和段正民的人说话。
“先生,您怎么来此?”呷一口,黛玉在小院里不动声色的问道。
那匆匆而来的人正是贾雨村,只见他一身半新不旧的灰色长衫倒也干净整洁,向众人拱拱手道:“小姐,燕京荣国府来人接小姐来了,老爷叫来看看小姐为何还不回去!”
那秦承芳与段正民皆是愕然的呆住,黛玉却警觉给段正民一伙混闹的不觉忘了时光,竟然已经午时了。愀然道:“桃花逐流水,岁月静好无声去。”回头望着秦承芳不免落泪,哀婉欲绝,“舅舅,大师尚在闭关,怕是不能见玉儿了。玉儿本想问问大师的意思,如今也只有……”
忽听得草堂中木鱼轻响,赫然便听得枯荣朗声道:“外面的丫头,便是不为一切的世俗理由,为了你心中的魔障,也该去一趟燕京。那里或许有你的情之所系,能解开你命运的枷锁!且记着:缘若有缘,木石前盟成秦晋;缘若非缘,金玉良缘化作悲!一切恶果皆有前因,一切前因皆有后果,举凡做事只要无愧于良心无愧于天地,心中怀有真善美便为上上之策。丫头,去吧!”
“大师!”还不待黛玉答话,段正民已经领着那几个人跪在了篱笆外,双掌合十,虔诚的叩头几遍。“大师,弟子段正民拜见大师!”
草堂中木鱼急切如雨打芭蕉,叭叭几声长短不一,良久才长叹一声,“小王子,你若是能够接连一百个清晨亲自做了斋饭再与老衲送来,老衲便收了你做俗家弟子也无妨!”
段正民一听可以做俗家弟子,登时忘乎所以的开心大笑着叩头道:“弟子段正民能够做到!”
“你先别急着答应,老衲的早膳务必要在卯时之前用了,而后才会打坐参禅两个时辰,小王子也要相陪着才可以!”草堂中枯荣的声音听的略略有些疲惫,悠悠道:“你一个孩子,打坐很是苦闷,还是想想清楚吧?”
段正民看一眼仍是坐在石桌边的黛玉,脸颊一红:若是能够按照大师的要求,给大师收为俗家弟子,就会令父王刮目相看不说,还能成功的退亲!不过就是一百日,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之后就可以全心全意的追求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了!可是,那贤王爷为何却管她叫做玉丫头,还说什么是他的甥女儿,难道……
想着想着不觉黯然神伤,别是她已经许了人才好!草堂中的大师不见段正民答话,长叹一声道:“你若不愿意也就罢了,老衲的斋饭也不缺小王子那一碗!”
“不,段正民愿意!只要大师愿意收我为徒,弟子做什么都愿意!”段正民慌忙答道,心中同时响着另一个声音:纵然这姑娘已经名花有主,只要不曾嫁人,我便还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