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我给师傅骗了近二十年?”妙玉说笑着,似乎不与自己相关的故事。
黛玉不知她何以如此平淡,笑道:“芦花被下,卧雪眠云,保全得一窝夜气;竹叶杯中,吟风弄月,躲离了万丈红尘。若不是了了师傅之功,这般清净的日子只怕姐姐求也求不来呢!”
“说的不错,想来我的皇太后姐姐还不知经历过多少明争暗斗的后宫风云呢,就是拿如今这荣国府宁国府的女子多有争风吃醋来比方,她也吃得许多苦了!”妙玉依旧不带感情,高高在上般。
听着妙玉笑称“太后姐姐”,黛玉一阵难过,缓缓的低头揉去泪珠。倒把妙玉弄的不知所措,“是姐姐要认亲,妹妹怎么哭了?”
“姐姐虽是吃过苦忍受了许多寂寞,可终有一天居然发现父母俱在,还有姐姐弟弟这么些亲人,可黛儿呢?姐姐却……”冷嘲热讽?黛玉说不出来,委委屈屈的只管流泪。
“好妹妹,不要哭。你也容妙玉好好思量思量,我不留你,妹妹先回吧!”
知她淡薄,不便一日把话说尽,黛玉从蒲团之上起身,回头向妙玉道:“凡事总得面对不是,总是逃避并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人伦天道,出家人一心向善,总不忍心令高堂为难。”
听黛玉说着,妙玉边是微笑颔首边是叫来小七扶黛玉出去,交给清梦心梦。
却听外面人声嘈杂,原来是雪雁心急火燎的等在外面。清梦犹在说她,“甚么事儿就这么急了,也等姑娘里面说完了话呀!”
“小姑奶奶,你哪里知道,咱们潇湘馆都快给然踏平了,还有甚么比这更要紧的事儿没?”雪雁急的手脚乱舞。
“哦?”黛玉正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又见雪雁此番惊慌非同寻常,气道:“青天白日的,谁敢拆了潇湘馆不成?”
不及说完,又远远的看着一个小丫头跑向栊翠庵来。
妙玉听着外面嘈杂,也是打帘子出来,见了依旧不紧不慢的道:“妹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怎么错过了自己家里的一场好戏?”
“我的仙子!圣人!您快别看热闹了,姑娘……”雪雁从不怕妙玉那清高模样,边是说着边就搀过黛玉小心的回走,恰在栊翠庵外竹篱边遇上才跑来的丫头。
“晴雯!”黛玉惊心道:“出了什么事儿?”
“姑娘快去看看吧,太太才从我们那儿出去了,只怕已经闹到潇湘馆去了。老太太还坐在怡红院里哭着呢!”晴雯语无伦次的比划着,大清早的姑娘公子们不是做早课于长辈请安问候,何苦来又生出是非。
“这是说的什么话?”黛玉不禁的泪流满面,今儿特意比平日早起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单单为的是来寻妙玉说话,怎么就离开了一时三刻,就让人家闹到了潇湘馆去。她这里还云里雾里的不知何故。
黛玉不禁是泪流满面,这里清梦心梦两个扶着黛玉也是沉着脸,说道:“这园子里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左不过又是那贾宝玉惹个什么是非罢了!姑娘此时先不必气恼,不然等问清了怎么回事,岂不是要后悔白白的流泪了不是?”
“大蹄子,你究竟也不知道是生了什么故事儿?”雪雁遇上晴雯,便是不住的问她。
“还有闲工夫说笑么?”晴雯急躁道:“纵然二爷平日里有万分不是,也还有一时是好的,何苦要折磨他一个糊涂的人呢!,才刚刚大早起的老太太唤他去前面,我便寻到了你们那里去,正见着他和紫鹃说话呢。谁知道紫鹃姑奶奶对他说了什么。我见着时已是一头热汗,呆呆的满脸紫涨,人事不省啦。”
黛玉只管听着,也不理会心里咸咸的不是滋味。却听晴雯又道:“那个呆子眼也直了,话也不说了,李妈妈掐也不疼了!袭人先就跑去潇湘馆哭了,老太太太太得了信儿赶去时,已然死了大半个了……”
雪雁诧异的看着晴雯,早晨她是见过宝玉一面的。彼时那呆子正在桃花树下托着腮颊出神,又兼神智不甚清明的说些“你难道不是女儿,又生口舌”的疯话,才当做笑话儿讲给了紫鹃。不料,这般疯疯癫癫原来是紫鹃招惹的。
“罢了,不过是痰迷了心窍,兴师动众的作弄些什么?”雪雁冷笑道:“姑娘不用担心……”
及至潇湘馆前,眼看着王夫人和袭人坐在门前哭天号地的悲惨兮兮。黛玉不禁哇的一声竟然是将方才的茶都喷了出来。因着早起还没有进餐,都肠刮肺炙胃扇肝的哑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抬不起头来。
急的雪雁清梦心梦晴雯无不是手忙脚乱的就是捶了起来。
王夫人才不理会黛玉这痛苦情形,气咻咻站起身扶着敛声屏气的玉钏儿道:“大姑娘,平日你们兄弟姊妹间如何玩闹也就罢了,何故还要编排些话弄的我宝玉半死不活样,如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姑娘编排着鬼话糊弄了宝玉了?”心梦叉腰立在黛玉身前,不怒反笑。
王夫人瞥眼看着这公主郡主们留下的丫头,那气势却不敢与她争锋。没好气的正瞅着晴雯也站在当下,气焰更盛,“好啊,你个尖嘴猴腮的狐媚子!现今宝玉眼看着死了,你却不在怡红院里,倒来这里攀高枝儿来了?”
“你这么指桑骂槐的说谁呢?”心梦终于怒道。
晴雯却是终不敢分辨,眼睛却直直射向袭人。那花姑娘梨花带雨的泣不成声,的确是感人肺腑。宝玉能得这样一个美人如此倾心也算是不白活一回罢,只是谁知道如此柔情蜜意费尽心机是图的什么。
王夫人也顾不得体面,走上前来就要拽黛玉。清梦心梦两个不过是仗着公主郡主的交代才敢出言不逊以牙还牙的顶几句。偏偏都是闺阁弱质的也不便于她动手,亏的雪雁情急之下挥手洒出些香香的药粉,这才令那王夫人安静下来。
如此,袭人更是气涨脸站起来,嘴里竟然不干不净的说些话。眼前形势分外危机,黛玉也是诧异自己身体的失控,这一番呕吐是否能解了积压多年的心头旧疾,从而打通玉女心经修炼的最后一关?一闪而逝,还是更挂念宝玉的病情。
“紫鹃呢,怎么还不出来?”黛玉捂着胸口不解的问道,她的紫鹃向来该是第一个迎出来的,此刻她嗽的如此辛苦怎么也不见了?看来定然是她早起因了自己不叫再议论为宝玉流泪的话才闹出的这些事情,傻姐姐,再不敢把今后的打算交代给她了。
“还要提那个狐媚子做什么,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袭人给黛玉此时的镇静唬住,她不过是跟着王夫人玉钏儿三个在此,王夫人又呆呆的不知怎么了,便不好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了。
黛玉不以为意,俏脸苍白的看着晴雯道:“紫鹃姐姐呢?”
“想来该问太太,太太自然是知道的。”晴雯虽是惶恐,却依旧立在黛玉之侧。
黛玉上前到王夫人跟前儿,笑道:“二舅母,你实在不该信口开河,拐三带四的骂的是谁呢?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宝玉毕竟还是黛玉血亲,甥女儿不敢拿自己哥哥的金命玩笑。二舅母若想宝玉好时,最好快些把紫鹃请到怡红院去。”
王夫人骇异的瞪着黛玉,只是恨口不能言,愣愣的半晌才摔袖子就走人了。
这里雪雁清梦等默默无言,看着黛玉静心片刻,道:“小蹄子刚刚使的甚么法子给二舅母,你看她那难受的样子?”
晴雯也是不解的问道:“看着似乎想打喷嚏,又想咳嗽,可终究连个话都吐不出来!太太虽然平日里话不多,那情形却像是要憋死人呢!”
似是后知后觉,雪雁终于忍不住捂着胸脯就笑将出来,道是:“姑娘,那是椒香散,太太一个时辰之内连话都说不得呢!”
黛玉不禁莞尔,想来曾经雪雁还拿那椒香散喷给了她的鹦鹉呢,害的鹦鹉一晌都是迷迷瞪瞪的,自己还以为她生病了呢。只是,用这法子对付王夫人毕竟不妥。
“先看看嬷嬷她们如何再去怡红院不迟,”黛玉忧心的又是说:”晴雯你先回去,紫鹃一到就带她见宝玉,想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宝玉见了紫鹃只怕就醒了呢!”
晴雯听说便回去了,这里黛玉见王嬷嬷等无碍,便令雪雁找出风月宝鉴,带着众丫鬟不慌不忙的奔怡红院而去。
要说大冬天里,这怡红院却是花团锦簇,东西南北中来的都是姑娘婆子丫鬟主子们。把个怡红院挤的里里外外都是人,黛玉等才过来,那些人便是自动让出了道儿。黛玉不禁心中冷笑,还不知又有人先编排了些什么话呢!
果然,前面王夫人袭人等不过比自己先到一步,紫鹃那里哭哭啼啼的才刚刚跪在宝玉床榻之侧。雪后天气尤其干冷,只见紫鹃竟然是薄薄的一层单衣,瑟缩的分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