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纤儿得了话,更是笑嘻嘻的便跟上去不提。妙玉仍是旁若无人的诵经不提,自有小沙弥在殿外与妙玉备了歇处。
主持净房门外恰遇铁贡真方合门转身出来,两个相对而立,只隔了黛玉面上纱。馨香浅淡,若有似无,更是飘渺如仙。
进的净房,不禁惊愕,初时黛玉所见的那僧人竟然是个癞头和尚,再定睛细看却是个风度翩翩的青衣袈裟僧人。情知所遇颇异,黛玉便不言不语的也不施礼,轻轻移动莲步将净房看视一遍。
但见的正面墙上挂了两幅水墨的写意之画,左边一幅乃是一青年的红衣公子捧了钵水在一大石下灌溉一株羸弱的小草,右边一幅仍是那大石下,一瘦削的女子红绡薄衫的伏在大石上掩面而泣。瞧着这话怎生的似曾相识,不觉便是凝神,又禁不住心神荡漾。
“女施主!”那主持笑着唤黛玉道。
蓦然惊醒,顿时明白其中意味,再看墙上时,不过分别是那寒山与拾得的画像而已。忙说道:“主持寻小女子何事?”
“女施主可是水氏王朝的公主?”那僧人似是眼带笑意,细看却又不像。
黛玉不解的微微点头,纱幕轻扬十分轻灵。主持心下赞许,这女子这般神仙儿似的人物却时时不肯逞强,处处为他人着想,怪不得受了那许多女仙儿的喜欢。偏偏改了许多物事也要保她周全,少不得替她们指引一下的。
略略沉吟,那主持道:“女施主,你面上有凶兆,五日之内不可下山!”
黛玉倒不在意他的话,更不客气的施礼道:“正是求了主持容我们住一日的,明日乃是清明却不用再上下一遭了。”
那僧人哈哈笑道:“女施主,贫僧所说的乃是五日!只怕天不遂人愿,贫僧欲留施主时,怕是施主也有不得已之事!”
黛玉不好答应,便合十极其谦恭的说道:“此事不由小女子做主,请主持容小女子与同行之人商议才好!”
那主持仍是端坐在蒲团上,笑道:“女施主的同行之人方才与老衲说过,红尘之中只愿求得一知己,生生世世愿悉听尊便!”
不敢妄语,黛玉作辞出来,随着小沙弥出了大殿,便见妙玉静静做在那里,铁贡真却是摩拳擦掌似是随时要冲进去。一见黛玉出来,都是喜笑颜开的迎上来。
“姑娘,主持与姑娘说的什么话?”铁贡真焦急不堪,忍不住靠近黛玉问道。
男子温热的气息吹面,黛玉情不自禁的向后微微的仰身,铁贡真发现异样便即退后两步,弄的黛玉倒是不好意思。便道:“正是要与大汗商议,方才令我需得在这山寺中五日,说什么下山怕是不好!”
铁贡真忙道:“既是为姑娘,自然要再待的五日!”
那许多随从都是微微变色,黛玉不禁奇道:“可是大汗还有什么事儿要办?”
“并没有事儿,难得姑娘要在这山上待五日,恰便是……”铁贡真不禁喜到,当着许多人,话说一般反出了口。
黛玉虽是直觉有事儿,奈何此刻是问不出来的。便谢过了他,这里自安排了禅房住不提。第二日清明黛玉自然将祭文与祭品与山寺中拣着地儿烧了,向母亲在天之灵报平安不提。
清明夜,正与妙玉院中对弈。不想却听得两人说话,一人道:“不想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汗为了林姑娘竟然不顾草原大事!”
一人便道:“你哪里知道?大汗先前只是远远闻了姑娘的清香便断定她是终生寻找之人,如何能放的下她去管那些污七八糟之事!草原虽大,凭咱们大汗终是一年半载还能夺的回来!”
那第一个便又道:“倒盼着你说的话是真的,只是这次哪儿同以往?大汗最是信任铁大人的,这事儿不说各部落怎样,便是亲兄弟的背叛也够大汗伤心的!”
两个还待要说,却听前面有人呼道:“格尔木,格个木,你两个跑哪里歇着去了!”
等着两个黑黢黢的人影儿一晃没了,黛妙二人手中拈棋皆是愣住。还是妙玉先省过神儿来,拉着黛玉的手道:“妹妹,妹妹,他那样儿是他愿意,你不必……”
“可是草原之上必定是生灵涂炭,若是他不为了我早早回去,又怎会有这样事情?”黛玉哭道:“这不是造孽么?”
“好妹妹,你怎不想想!那个铁大人若是有这等造反的心思,便是铁贡真大汗他在蒙古草原之上,也拦不住终究要生是非的人!又怎怪到你身上?”
黛玉却是心碎,忧伤道:“莫非这便是红颜祸水?”
“妹妹说的什么话?”妙玉转到黛玉身前搂黛玉道:“若不是为此,你又怎知他这番深情!只是,也要想想法儿让他下山才对。”
无奈,黛玉便顾不得什么五日之内不可下山的话,去见主持道:“高僧,那同行之人必须下山救他百姓与水火,若是他不肯独走,请高僧便替小女子圆个谎儿吧!”
“可是此前若是女施主贸然下山,乃是有血光之灾的!恐我有负众仙所托!”那主持笑道。
黛玉见此,唯有跪下向佛像叩首曰:“我一人有灾又有何,怎比那大草原黎民受苦要幸的多!”
如此,僧人更是以舍己为人普度众生为任,如何还能拦着黛玉。方才初六日清早,黛玉便令雪雁请了铁贡真道庭中,说道:“大汗,侬家前日来信说事有紧急,我那要好的妹子初八便要大婚。她乃是至亲,不能不去,万望大汗不要责怪!”
铁贡真不禁怔住,此乃黛玉首次请他来同桌说话,却哪里能忘记那主持所说黛玉五日之内不得下山的话,按理黛玉该是初九才能下山,怎么偏偏要初八便赶回都中。不禁奇道:“怎么姑娘此前并未提起?”
实则乃是为了凑出时机给他明白二人没什么可能,却不能讲,便言辞恳切道:“是那春纤儿调皮不知道轻重,给拦下的,昨儿晚上才说与我们。”
铁贡真听罢,立时便去找了主持,那主持听得这理由便按着黛玉的话说了无碍。并递给了铁贡真两枚锦囊,交代了遇到紧急是才可打开,如此,为着赶这初八回到都中,立时便收拾了启程。
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然是凶险。才过了那有丰干诗作的崖壁,转过了几道弯儿,铁贡真一马当先,妙玉的车轿在前,黛玉的车轿在后面,后面乃是雪雁春纤儿,却怎料半山腰的一个死角处,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伙儿山贼将黛玉的轿子从下拽了上去!
“姑娘!”黛玉轿后的众人皆是失声叫道!
假灵位前,宝玉悟禅之后不知如何。却是黛玉神魂飘荡,重游太虚幻境。偏偏答应蒙古铁贡真的游玩邀请,带了妙玉同去不料回程路上却被那人劫去。
“姑娘!”黛玉轿后的众人皆是失声叫道!
铁贡真听在耳中,心中登时咯噔一下,回头时,视线却正被那拐角的山崖阻挡。情急之下,放开马缰腾身而起攀住崖壁的凸石,几个翻越便置身与妙玉的车轿之后。正迎上嗖嗖几声连发的袖箭,便听的那雪雁惊叫道:“小心!”
噗噗两声微响凭谁也不曾留意,铁贡真惊觉的躲开,俯首不见了黛玉的车轿,抬头却见那春纤儿利落的飞身上了高处山崖。不及思索,足蹬崖壁借力再次跃起紧随了春纤儿而去。
前面跟随的侍卫便齐齐的散开,一队回身护在妙玉四周小心翼翼的接着下山,一队皆是腾身而起长啸高崖。
千山一碧,万木葱茏,只影也不见。
“姑娘,林姑娘呢?”见这等空旷杳无人烟之景,铁贡真不禁毛发倒竖,手中弯刀桀桀闪亮。
人间四月芳菲尽,黛园深深浅浅绿意无边。万竿竹翠,半亩稻香,莲叶接天,红纱漫天说不尽的喜庆。
四月初一清早黛玉才走,日中那卫若兰便从南边回来了。只因事出突然,史湘云如何能知道。闺阁女儿,日日的琴棋书画针织女工,姐妹凑在一处玩闹的却是欢喜。便纵然是黛玉近来事务繁忙甚至大多并不住在黛园,由着探春管事儿和李纨率领,女孩儿们也真是无忧无虑般。
偏偏就是暮色西沉了,卫家许多男男女女行色匆匆的去了荣国府。恰逢陈也俊当值,同在黛园共事多日,自然认得出卫府的许多家人。瞧见这般架势,情知有事,便按例告诉了园里的清梦心梦两个。
她两个便是说与了探春,因是湘云与卫若兰早有婚约,自然便想到了定是为着史家无人在都中,才来寻贾家的。探春便忍不住的忐忑不安,何故?盖因姊妹们皆知宝琴当日之事,如何能不担忧。却又不好去打探,便也只能是嘱咐了外面的人,时刻瞧着老太太那边儿怎么说。
果然,卫家的人前脚儿才走,便有鸳鸯来请李纨与湘云去,又且叫了自小跟着湘云的老妈子周妈妈。因是宝玉大婚湘云并未曾去,便还只当是老太太想念自己,路上竟只是与鸳鸯胡扯了一顿,丝毫不改那大大咧咧的豪放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