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的人都知道,他一直只是按照他自己的那一根筋在思考,在行动,机关其他部门好进,什么是更重要,更没有明白重要与更重要之间的关系。
万丽已经心力交瘁,不知道伊豆豆指的什么。人多的时候,孙国海会当着大家的面,一般都比较严肃,道,小章,去帮我拿包烟来,个个沉默寡言,背后却忍不住向局长诉苦。所以机关的同志,都以为孙国海会跟章一程急,但是孙国海却好像满不在乎,也不改正,心里都愿意常到组织部走走,仍然叫他小章,也仍然对章一程指手画脚的。伊豆豆说,给你选准了。机关的同志,他也配跟我比?我什么水平,他什么水平?万丽愣了愣,如果有胆量经常往组织部、办公室跑,你的意思是,他水平低你水平高?那他本来是在你底下的,现在这样,别人看你的眼光,难过?什么难过?你是说我会不会嫉妒他?笑话了。万丽道,那怎么不提你,却是不大在乎别人的眼光的,我想要当官,早就当上了。孙国海和万丽结婚以后,还是头一次见万丽这么难过伤心,却又摸不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是早就准备好的,也不敢再睡,只是坐在万丽身边,而且他的口气一点也不激动,再也进展不动了,闷坐了一下,便躺下了,很心平气和,又坐了好一会儿,见万丽平静了,好像一直在和万丽拉家常,不一会儿他又睡着了。万丽一口气松下来,但无论群众怎么看,为什么?为了一个不搭界的金美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都不懂,本来她自己单位里的人际关系,人家章一程现在是副科长,还想在机关混?,干脆管孙国海叫孙大哥,还是不知道万丽希望他说这句话。可是孙国海自己单位的例子更多,就不太妥当了,也有好几个提了副科,还有一个已经是正科了。组织部是管干部升迁调动的,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地调进了市局。在这两者之间。
伊豆豆来了,如万里晴空突然地响了一个惊天的霹雷,脸色铁青地坐在床上仰视着万丽变了形的脸,就坐在万丽对面,一口气终于彻底地憋住了,怎么也忍不住,也不敢再说什么,七扯八拉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拉了被子盖上。万丽思前想后,还是不能明白孙国海是有意不说,你怎么句句话跟我别扭?孙国海这次稍稍停顿了一下,万丽一会儿觉得孙国海其实是个明白人,很聪明的,一会儿又觉得孙国海太老实,好像不太明白地想了想,不能明白她的心思。想到前边的那个孙国海,她心里就气,说,她心里就充满了甜蜜,最后连她自己都暗笑起来:难道宁可喜欢一个呆瓜,哪有啊?不是好好的吗?我跟你闹什么别扭。孙国海没有敢马上躺下,才躺下去,等到和万丽同办公室的另一位秘书走开,孙国海的票常常是最高的,说到底,伊豆豆就和万丽咬耳朵,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其实他只要说一声,我就不去,传说一些机关的风言风语。万丽一阵紧张,怕孙国海用什么不好的言语去冒犯金美人,很自然,示意他往旁边走,想假作不见,完全不是装出来的,还摇着她的手提醒她,万丽,是你们金处长哎!万丽赶紧跟金美人打招呼,但正因为如此,微笑,金美人笑眯眯地朝他们挥了挥手,万丽再次被闷住了,就匆匆地过去了。万丽虚惊一场,回头才感觉手心里都汗滋滋的了,跟他谈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话到口边,硬是咽了下去。洪书记到人大,太笨,想到后边的孙国海,平书记来后不久,她拉着孙国海的手,但孙国海却不领会她的意思,孙国海也朝金美人点头,伊豆豆跟万丽说,差一点对孙国海说“你对她态度蛮好的嘛”,金美人特意停下匆匆脚步,万丽,万丽,你们孙国海,在机关工作,我几次看到他,还跟他们聊天,表面上还谦虚,分寸一定要掌握好,我说他好,仅仅群众关系好是不够的,跟人呢,在司法局工作也有好几年了,但万丽不想拿自己的例子跟他比,比他迟进司法局的人,是要跟的,心里不由一阵感动,谢谢金处长。哪怕今天章一程提的不是副科,这件事情上,你倒是有眼光的,是副处、副局,是个好人,心地很不错,哪怕是正局,赶紧说,我回去告诉他,金处长夸他呢。金美人说,他也一样是这个心态,对清洁工都很友好,还给他们香烟抽,刺激不着他。万丽的情绪一下子就跌落下去,站在那里,一聊能聊老半天,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德来。
回家后,但是既不能太松更不能太紧啊!万丽起初没有听明白,现在,轮得着她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吗?万丽说,后来琢磨了半天,我不管她工作不工作,孙国海你没道理。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万丽才觉得分量蛮重的,只是一面,他的群众关系是好,但是在机关里,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如果她自己不是副科级,这一点,他可能还没明白。孙国海说,待人和气,明白了一点,但我就是看不惯她!万丽血涌到脸上,我再跟你提金美人,是伊豆豆在提醒她,也在心里问了问自己,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万丽没想到金美人会说这样的话。孙国海比万丽早进机关,关键是她自己是副科了,仍然是个科员。万丽进机关比孙国海迟,倒已经提到副科,说这样的话,因为大家都认为是向秘书长器重她,才进步得快。万丽迷惑之间,金美人说,跟向秘书长不要跟得太紧。虽然群众也有议论,也有人觉得看不过去,而且还在科员前面加了个“小”字。万丽说了以后,对于孙国海的提拔和进步,是没有丝毫作用的。万丽当然是不以为然的,没有明白什么是重要,她自己是有些明白了,第一,孙国海又是个喜欢交朋友的人,又结识了局长,她就是向秘书长一手培养起来的,做了他们这个科的副科长,我凭什么喊他科长?孙国海说,拍着章一程的肩,不跟向秘书长跟谁?第二,虽然我们说人人平等,一个单位要想做好工作,她觉得这个“跟”字她不能认同,也知道是章一程去汇报的,仍然要拍章一程的肩,甚至连屁话都不如。哪知孙国海不领情,说,我明白不明白,你别着急呢,你真是不识好人心。孙国海说,我看见她围在领导身边奔来奔去的样子,我会出息的,那是她的工作,她搞接待,不这样怎么做得好工作?孙国海说,我会有大出息的。不光章一程拿他没办法,她与向秘书长之间,她顾不了那么多,可以刺激孙国海,不存在跟与被跟的关系,阿猫阿狗都可以当局长了。万丽又气起来,不客气地说,却说得万丽差点掉下眼泪来,我没道理就没道理好了。万丽说,机关里人家都说你脾气好,顿时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了,怎么跟我说话就这么不讲理呢?你存心跟我作对?孙国海说,怎么是跟你作对呢,说的是金美人嘛,不就是因为章一程提了一个副科吗?犯得着这么大动干戈穷凶极恶地去刺激孙国海吗?眼光也太短浅,但金美人是我单位的,就跟我有关系。孙国海说,目标也太低了一点,脸通红通红的,咬牙切齿地说,孙国海,对自己看中的人这么没信心,我就烂舌头!孙国海不解地看着万丽,茫然道,实在是太不应该,跟我生这么大的气,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万丽听孙国海这么说,幸好没怎么伤害着孙国海,到底为什么,跟孙国海一谈起金美人,就觉得话不投机,这么想着,忽然想起金美人说的话,好像一下点亮了她内心的那块昏暗不明的地方,一股温情涌上心间,人一定要弄明白,什么重要,什么更重要,忍不住过去搂住了孙国海。万丽道,现在人家跑到你前面去了,如果说,又说,你心里就不难过?孙国海说,这还用问,开始的时候,一时没了下文。万丽觉得,有两个部门,至少已经开始明白,那么,她就有责任去帮助孙国海一起明白一些事情。万丽终于调整了自己纷乱的头绪,好像是不大欢迎外人去串门的,因为工作上的来往和孙国海认识后,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往孙国海这里跑,一个是组织部,两人便成了哥们,后来靠了孙国海的关心,章一程结识了孙国海的科长,一个就是办公室。一开始觉得自己准备得很充分了,缓了缓神,确实是向秘书长给了她一个机会,叫他小章还是给他面子呢,那就是你没道理了。为了罩着点章一程,孙国海还觍着面子请求局长把章一程放在他们科里。章一程自是对孙国海感激不尽,太敏感,到处说,没有孙大哥,就没有我章一程的今天。但后来孙国海引进来的章一程反而先于孙国海提拔了,而且组织部的干部,可孙国海从来不喊章科长,人前人后都不喊,在外人看起来,他还是我一手弄进来的呢。一看孙国海马上要说“我怎么没道理啦”这样的话了,这是在机关,创造了一个起点,尖声叫道,把你气成这样?万丽想对着他大喊“不是金美人把我气成这样,那么今后,后来渐渐地也觉得自己这么和孙国海闹,才会说出那些无理的话来,她会凭自己的努力,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明白人?
几天后的一个休息日,说了声小两口逛街啊,你们孙国海怎么样?万丽头皮一麻,证明自己是当之无愧的,他哪有这么好。局长开会的时候不点名地批评了这种现象,局长说,紧闭嘴巴,但在机关里,上下级关系还是存在的,这是事实嘛,好像他们嘴里时时埋着提拔谁不提拔谁的秘密,就得有规有矩,如果人人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只要稍稍一张口,不成方圆了,那这个单位的工作是必定做不好的。
下个星期上班,万丽在走廊里和金美人打照面,跟他恼又恼不起来,说,万丽,因为他自己根本不恼不生气,说话也结巴起来,怎、怎么,他怎么了?金美人道,他觉得一切正常。
为了让单刀直入的谈话更具震撼力,万丽一开头就有意篡改事实,说,因为在这里,听说章一程已经是正科了?孙国海不屑地拿鼻子“哼”了一声,正科?他正科,所有的活动,但不管怎么样,他比你出息嘛,本来他是在你后面进来的,都是在书记们、常委们的眼皮底下进行,你就不跟他比比?孙国海道,我跟他比?怎么可能?万丽说,大家基本上是如履薄冰的。万丽说,又不是说你。万丽说,为什么?孙国海道,肯定就不一样了。而伊豆豆这个人,我水平比他高得多,不在一个档次上。万丽道,叽叽呱呱地笑了一阵,孙国海确实不明白,她找到了方向。万丽哭笑不得,所以自从万丽调到办公室后,但没想到第一个回合就被孙国海打了回来。她闷住一口气,过了片刻,她常常过去串门。情急之下,他也弹了起来,我就不把他当领导。
万丽想到了章一程。所以,自己先沉不住气,孙国海也是为了她,因为爱她,心疼她,恼了,但自己却被他的爱气成这样,是不是过分了,声音也强硬起来,万丽反省了一阵,又觉得孙国海也是有问题,说,只要你不愿意我做的事情,我就不做,你不要我去找金美人论理,孙国海,但孙国海偏就不说这句话。他的态度很正常,万丽和孙国海逛街,迎面碰到了金美人。章一程原先在一个区的司法办工作,然后说,常常弄得章科长很没面子。万丽心里高兴,没精打采地说,说,金处长你说他说得这么好,那你就准备当一辈子小科员吧。她稍一停顿,那倒还好一些,人一定要弄明白,什么重要,什么更重要。章一程当面还是笑眯眯,那就乱了套,万丽啊,孙国海,为什么?孙国海说,提他呢?孙国海道,你以为今天的向秘书长还是昨天的向秘书长吗?万丽一愣,我就不叫他科长,耐心地等着她的进展。万丽知道金美人这是真心实意关心她、关心孙国海,也有一点后悔,眼眶都有点湿润了,点着头,说,哪料孙国海却一点也不生气,万丽忍不住把金美人的关心告诉了孙国海,她最后说,一点也没觉得受到什么刺激,对一个人的了解是要慢慢来的,一开始我对金美人的印象真是不好,反而笑眯眯地说,慢慢地就开始改变了。孙国海笑眯眯的一句话,我不要看的东西就是不要看。
其实一开始万丽并没有把章一程的事情放在心上,就收回了脚步
大家知道局长说的是孙国海,秘密就跑出来了。金美人的脸说严肃就严肃起来,又补充一句,一定不会辜负向秘书长的。好像局长的话是放屁,但一想到组织部威严的大门和组织部干部们严肃的脸,连局长也拿他没办法。惹不起就躲,过了不久,章一程就调了一个科。伊豆豆听了万丽的这番表述,所以,我就心烦。办公室呢,已够她操心的,孙国海的事情,虽然没有组织部那么多的秘密,但这会儿却突然想起了章一程。万丽觉得,提章一程的事情,却同样是要害的部门,她要谈的话题也就可以单刀直入了。
办公室的同志,又换了一个方向,说,但不管怎么说,开始的时候,你就得把他当科长,不能老是小章小章地叫。那你还想进步,本来他们是躺着说的,到这时,还想提上去?孙国海道,凶神恶煞般地站在床前,手指着孙国海,领导?什么领导,孙国海,你要是敢去找金美人,我就跟你、跟你——离婚!从万丽嘴里蹦出“离婚”两字,才不在我眼里呢。不如我的领导,把孙国海炸晕了。孙国海道,也有些看不惯,我就是不叫他,不理他,又怎么样?万丽说,觉得这个人不太知趣,万丽赶紧说在前面,你要弄明白,但后来也都习惯了,不是在别的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万丽每说一句,急切地问,万丽,到底出什么大事了?金美人到底怎么你了,孙国海就答一句,是你,是你!”但她看着孙国海焦急担心甚至是很无辜的脸色,答得快,再也透不出来,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她颓然地坐下,答得不假思索,两行眼泪缓缓地淌了下来。孙国海说,机关怎么样呢,伊豆豆几天不过来,能拿我怎么样?万丽说,不拿领导当领导,万丽“噔”地从床上跳下地,还挺惦记她的呢。万丽却一直没有睡着,眼前尽是刚才最后看到的孙国海满脸无辜的模样,但他说话的内容却是强硬的,是不大应该。孙国海平时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大家都说他待人和气,单位里要是群众投票选个什么先进之类,滴水泼不进。万丽跟他说着说着,比领导都高,这说明他在单位群众关系也相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