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街上就铺满了人。小孩们头上戴着兔子灯笼,双手甩着不会响只会亮的鞭炮。大人小孩胸前挂着各种发光的物件,拿着长长的莹光棒。电视里唱同一首歌的时候,大家齐齐摇着莹光棒。这里没有人唱歌,没有人喧哗,大家摇着莹光棒,可以看到他们的心在歌唱。
我顺着人流向前方走去,走到拐角处占领一土坡。就看见前方,黑夜中走出一片辉煌!
黑夜中走出一片辉煌。
我真不知道这是魔术,还是梦幻?黑夜的幕布前,变出了顶天立地的灿烂。那是15座绚丽的灯山!一座座灯山像一个个披金戴银的贵人,缓缓前行。灯山挂满了足有六七米高的灯笼,每一座灯山都像一个自动行进的舞台。站着一层层村里最好看的着戏装的小孩。小小孩在最下边,十来岁的大小孩在最上层。有的是杨家将,有的是樊梨花。各有高招的灯山又好像长长的T台上的魅力四射的盛装展。
走到近处,才看见这每一座山,都雕成各各不同的亭阁。都由村民们拉着,推着。有的车前,村民们穿着清一色的APEC——那种大团花的中式袄。自从APEC会上各国首脑穿着这种服装集体亮相后,很多人管这款一夜之间火爆起来的唐装叫APEC。有的本来很一般的会议,也每人发一件APEC,也过过领袖瘾。此刻看着村民们很庄严地穿着规规正正的APEC,拉着金碧辉煌的大亭阁,我看到过去和现在的会合,看到人类对美好的追求从来不拘一格。
有的灯车前,走着一支农民铜管乐队,吹奏着并不跑调的乐曲。走在管乐队最前边的人,身上挂着大鼓,两手敲打着鼓,嘴里还叼着根烟,走路敲鼓不忘吞云吐雾。似这般胸有成曲才大气粗,真想对他夹道欢呼。
一个人,到人间走一遭,走出这份自得和逍遥!我一直反对抽烟,但是这支烟,好像点着了、激活了我的全体细胞。我往人群里挤,往车跟前跑。我本来很怕鞭炮,可这里鞭炮在头上炸开,“弹片”在我周围呼啸。女友冲过来,拍打击中我的“弹片”。感觉中,下一刻她就要扑倒我身上,用她的身体把危险遮挡。
密集的小挂鞭,震响的大鞭炮,我在枪林弹雨中,真想变成一支鞭炮,串上高空,施放我的激动!
只是,有一点我看不懂:每一辆灯车前,为什么都有两个男人,各举着一根好几米高的毛竹。一问,才知道,灯车太高,可能撞上街上空中拉起的彩旗灯笼。毛竹可以挑起所有的阻挡。今日元宵夜,灯车就是至高无上!
很多人挤上去摸一下灯车上的龙头,据说摸一下就可以实现心中的愿望。每一座灯车都是六七层的层层叠叠的精致木雕,如果摆在展览大厅里都叫人仰望、叫人叹为观之!我实在不能想象村民们得用多少的人工才能刻出这样一座座可走动可旋转的木雕。
人们为了追求,可以如此地坚忍不拔,我第一次感到民俗的伟大!
灯车上任何一尺见方的局部,都可以拿到世界上去,来,看看,这是我们宁波一个村的艺术!宁波的农民,精雕细刻他们对生活的热爱,精雕细刻历史延续的筋脉,精雕细刻他们的现在,精雕细刻他们的未来。
再过4天,2月9日,巴西政府就要为狂欢节发放1000万只避孕套。虽然巴西狂欢节从20日开始,但是人们已经开始买很多的面具穿很少的衣服。我不知道避孕套和足球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我想足球王国和世界狂欢之都两者之间,一定有巴西文化的一脉相承。
对于前童,正月15是一年一度的狂欢。但是拨开鞭炮声、鼓乐声,我才发现几近没什么人声。无人歌唱,甚至也不说话,甚至小孩们都乖到令人心疼。一座灯车上,几个小孩坐在一个大回环上转上转下地表演。有个4岁小孩表情突然有点怪怪,好像眼泪就要下来,怕是要尿尿,不知如何是好。然而他还是深明大义地继续表演,为祖上传下的节日穿针引线。
夜很冷,有的板车上,敲鼓的农人脖子上围着厚厚的毛巾。车上还坐着两个几岁的小孩,多冻也一动不动。这近乎是一种信仰,一种节日崇拜,好像从远古一直坐到现在。这世界充满了张扬,但是恒古是一种不变的力量。
整个灯的队伍,默默地走,慢慢地走。把节日的感觉,慢慢地消受。
他们慢慢地走,默默地走,年年元宵节都这样走。走了五百来年了,走了千年走出两个字,叫——历史。走了千年还走出了两个字,叫——传统。在狂欢的灯饰下,我看到了几千年历史的厚重,我感到了一份神圣的感动。
贝贝龙和他的青蛙帝国
一看见他就想起青蛙,不过不是青蛙王子,是青蛙小子。他一笑,两个大嘴角立刻和两只耳朵链接。他的一对眼睛大到几乎占满了额头,可是那黑眼珠又小得像一对斗鸡绿豆眼。
他的住所是他那夸张又卡通的青蛙帝国。里边有魔术猪,有小百花……楼群入口处的“宁波小百花越剧团”几个字,让我从遐想中一下回到现实。我的车已经到了他家那楼群里了。他那幢楼叫“紫鹃”。我立刻想起越剧《红楼梦》的唱词:“问紫鹃呵,妹妹的鹦鹉今何在呀?”看来他的住所不是非常卡通,而是非常宁波。而且,那实在是太一般的居民楼,进到他那屋,除了一张床,只能放下一只凳和一张电脑桌。他说,就坐床上吧。
我当然不能进屋就坐人家的床,只是原地旋转着不知如何把自己安置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我想象的青蛙帝国在那里?
而他,漫画《青蛙帝国》的作者贝贝龙也一点不青蛙一点不漫画。倒是好像哪部花季影片里的中学生。一对帅帅的浓眉下,是一对灵动的流动的眼睛。一个深深的酒窝藏着十分的调皮。一对俊俊的嘴角写着书生意气。只有他那头立起的头发,在把他的个性最大化。
贝贝龙是国内鲜有的独立漫画人,有自己的网站www。bblcomic。com他的网站上慷慨地写着“一切与贝贝龙有关的东东都放这里了!”
如果点击他的“青蛙帝国论坛”,他那“绝对动漫网在线聊天室”,他那“动漫无国界交流”,小心,弄不好,一头扎进这个小男生的帝国就再不想出来。
其实,他不是17岁是27岁。我不能相信他是27岁,而且觉得他再过多少年也是17岁。他从西安通信工程大学毕业后,回宁波又去北京做过电信网管、平面设计、漫画创作、网页设计、还有闪客。他在宁波的公司辞了职,又在北京的公司辞了职。他只想做自由漫画人。
2001年3月,他离开北京前,在网上听到一首歌,叫《东北人都是活**》。他不知道这首歌是谁做的,只是觉得新鲜有趣,就画了个FlashMTV随手放上了“闪客帝国”网站。好玩而已。
后来他又为《抓贼》做了个Flash。没想到就通知他进京领奖。而且进京后才听说《东北人都是活**》那Flash火了。贝贝龙不觉得这个火爆与他有什么关系。这是作者的歌好。作者也一下红透全国,名字叫:雪村。
中国首届奔腾4处理器电脑Flash动画电影节颁奖会开始了。贝贝龙走上领奖台,为他发奖的正是雪村。雪村见了贝贝龙后,对人说贝贝龙是一极端聪明的小哥们儿,他什么也不吝,看到他我就觉得着自己老啦!
就有公司希望把贝贝龙包装成闪客明星,为他提供工作室,提供经济资助。贝贝龙心想,他两次辞职,只是为了画自己想画的东西,那是他对这个世界的表达,是他和这个世界的对话。如果被人包装又会失去部分自己。再说,一个小小Flash成功,昙花一现,已经过去了。
他不想做闪客,他只想做一个漫画人。
掌声过后真正叫他高兴,着实叫他高兴的,是他获得的奖品——一台P4电脑和一支压感笔。
他才有了属于自己的美术用品,属于自己的画笔。
他父母是普通的宁波市民,退休在家。他一再地辞职,一再地要独立闯世界,实在一无经济后盾。
但是,他走出校门的年代正是中国走进WTO的年代。
他从事过的行业都是相对国际化的行业,这是一个在开放的年代的开放的城市长大的孩子。
当他一接触到网络,就觉得接触到一个提供无限发展空间的新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女的叫恐龙,男的叫青蛙。他是男的,他画一部属于男生的青蛙帝国。
他的作品一部部打响:《西游大学堂》、《网生代》、《魔法猪世纪》……,他给十家报刊开漫画专栏。现在一些公司的白领流行在家上班,成为SOHO一族。京城的楼盘“建外SOHO”,成为时尚的象征。像贝贝龙这样的动漫SOHO,当数升级版时尚了。
但是贝贝龙一无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浑身散发的是童真和纯净。他爸爸给我看他小时候的画,我非常吃惊,看了又看,吃惊了又吃惊。他么,说了又说:现在的小孩子都会画,都画得比这好。
他好像比“现在的小孩子”大了一点了。现在的小孩子有太多的机会接触蜂拥而来的动漫。不过贝贝龙实在也是“现在的小孩子”。他的屋里总有很多他自己买来的玩具和朋友们送他的绒毛青蛙绒毛猪什么的。他的朋友们常常要求他把他们的网名画进他的漫画里,譬如“鞋垫猫”、“阿檬猪”。于是朋友们觉得自己身历其境地进了贝贝龙的漫画世界。
贝贝龙有时也不免觉得能够按月如期拿到固定的工资,生活有一个固定的保障,多好。不过也只是一想而过。“我一定要走出去!”他说。我知道他是一定要走进独立漫画人的世界去。而且,他的追星族们成天进他网站给他当啦啦队。“贝贝龙加油!”“虫虫捧场。”“拍个马屁,画得8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