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国际会议上的宁波学生
我并没有想象过他是什么样儿,只是一见之下,还是觉得他不是我想象的样儿。
我在北京看到过一篇关于这个宁波学生的报道。就以为他多少有点威猛,结果是十分地书生。他的手指白晰细长,白个剔透,细个灵秀。这么一双手在电脑键盘上敲击起来,那是一个很美的镜头。
他听说我看了一篇报道,就不安起来,问是什么报都讲了什么。我也说不清了,我只是看了报后就想要找到他。他说他最怕那些报道,把他写成什么什么样,其实他根本不是优秀,他只是有一种向世界表达的意识,有一种多做一点事的愿望,这在国外再平常不过。
一年前,他大三的时候曾经给联合国有关部门发E-mail,希望当volunteer(志愿者),当时是派往非洲国家卢旺达服务。对方把志愿者的表格发来了,上边有一项是出生年月日,他老老实实地填上1981年5月。回信来了,说很抱歉,你年龄还不到25岁。
他想,为什么非要到25岁才能当志愿者?国内不是很小年纪也可以当志愿者做大扫除吗?他想,大概,25岁以下应该集中精力学习和掌握各种知识。每一个年龄段都应该把握好这一年龄段应该做的事,包括关注我们居住的城市和人类共同拥有的地球。
他很感兴趣的是绿色和平组织。中国大陆没有。他十多岁的时候找来一只信封,上写:英国伦敦绿色和平组织收,当然是呼吁环保。只不过这封信,充满了少年人热情的信,到底情归何处,就不可知了。
高中时他课外参加了宁波的一个网络知识培训班。考上宁波大学后,就可以去大学的自助机房刷卡上网。他大二时开始和中央台交流百姓关注的十律问题。2001年12月4日,中央一台的《今日说法》法律论坛上,有一位不到20岁的小嘉宾——宁波大学法律协会会长商聪聪。
我和商聪聪谈话时,眼睛几次移向他的手——我觉得光看他的手就知道他是一个聪而又聪的学生。不少大、中学生上网聊天、打游戏,他上网用来阅读世界,用来打开视野,用来提高英语。他上网时总是带一本英语辞典。国外的来信经常单词都认识,但有时合在一起就不能准确地知道什么意思了。
我很同感的,便想教他一词:你知道BeShanghaied是什么意思?Shanghai(上海)的后面为什么加上ed变成动词?
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我笑:我也是前几天从凤凰台偶然看到,我想大概是意思上海化,好比DoyouYahoo?(你雅虎了吗)把Yahoo变成了动词。
聪聪一点就通又学而致用,叫人愿意和他沟通。去年他在网上向联合国设在意大利都林的“区域间犯罪及司法研究所”发E-mail谈到他对问题的看法和参于操作的意向。对方把他的邮件转发给两个项目的负责人。其中一位是香港大学犯罪学研究中心的教授。现在聪聪已经参与港大教授的这个关于商业犯罪调查的项目。真正投入这种非盈利的事,需要兴趣,需要能力,更需要持之以恒。教授希望他完成一千份调查。我看到了一份调查,那是厚厚的一叠纸。被调查的公司得回答无数的问题,每一个问题下写着:Yes(是),No(不),Don’tknow(不知道),Refusal(拒绝作答)。
我拿着这么重的一叠纸,问:会有那么多公司愿意配合你的调查吗?你能完成一千份调查吗?
他的回答,不是Yes不是No,不是Don’t,不是Refusal,而是第5种:我尽力去做。
聪聪说,他希望能够为预防公司犯罪提出一些建议。他对赚钱没有什么灵感,但他想他可以为这个社会多做一点事。
无论如何,我是做不了这一千份调查的,哪怕给我几个人一起做,我也坚持不下来的。
我不能不重新审视这位白晰的文弱书生。他低低的但急促的语言,他纤细但灵动的手指,让我感觉到一种奔突的激情。
今年三月,国际刑事司法犯罪会议要在曼谷召开。这是5年一次的会议,聪聪在网上知道这个信息后,就与联合国属下的国际合作打击跨国犯罪机构联系。他很高兴的是国际方面的回信总是那么客气,总是要对他这个年轻人说“Thankyou”。当然,对方一般也不知道他只是个还没有毕业的宁大学生,不过往往知道他在法律方面的努力。他被邀请作为observer(观察员)参加这个会。
然而他实在还是一个孩子,单纯,良善,甚至心太软。他今年暑假就毕业了,父母是普通的宁波人,希望他这个独生子留在宁波工作。三四月份,各公司的录取或不录取的通知书都会寄到。他希望都不录取他。
我说为什么?
他说一录取就得签约,5年。可是他想去境外继续学法律。他知道法律方面国外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去学习,他希望出去面对很多的挑战。但是他有顾虑:不愿意给父母带来不高兴。另外,家中本来没什么钱,他要是用父母仅有的钱去交第一年学费,他实在不忍心。
我说,毫不犹豫地出去攻读,日后才能厚报父母和我们这个国家。是后报,更要厚报!
我多希望更多的少年人,能像商聪聪那样自觉地和国际接轨,勇敢地和世界对话。当然,商聪聪的出现也因为他家在宁波。而且他非常宁波——激情而实际,很有想象力而又富于操作性。
与聪聪谈话,几次听他讲要把握每一阶段。不过他真的太辛苦。打开电脑,在Word写英文邮件写累了,有时就放首歌听听。他喜欢听刘德华、张学友的抒情的歌唱。但是最近他自己也不知怎么的喜欢上183;183;E的《SupperStar》。我说183;183;E组合3月来宁波,他说他不会去的。他不喜欢和大家一起参加活动不喜欢被同化。如果是他一个人和她们见面,那他愿意。
他说他在宁波走路,也喜欢一个人,那才能品味这个城市。
对于聪聪,连走路这一个时间段,也要把握住。
所以他是商聪聪,所以别人不是商聪聪。
帕瓦罗蒂会有的
银灰色的架构,木质板的装修,一条百米长的宽阔长廊,两行四米高的顶天立柱。老板从长廊那头走来——一望而知的老板。
在这种空间里迈步,不自信也自信,不昂首也昂首,不高瞻也高瞻,不老板也老板。
一个老板走来,一批摄影机跟着拍。
又一个老板走来了,又一批摄影机跟着拍。
因为那是一个部电视剧里的老板,又一部电视剧里的老板,又又一部电视剧,又又一个老板。
常常有剧组利用这个走廊,烘托老板的出场。
经过走廊上的2楼,就见一个音乐厅。录音室里,当仁不让地落座正中的,是美国进口的数字调音台,全部数字传送,可以同时用上48个麦克风。那种环绕立体声的效果,国内排列第三。通往音乐厅的屋子里,一架德国斯坦威牌的三角钢琴,向每一个来访者show她那一百万元的物有所值。音乐厅里每一个座位听到的声音都一样,所以演唱时有音响设备而不用麦克风。
我说,如果我想在这里假唱就惨了。
我的第一感觉是:这是个完全附合国际惯例的音乐厅。当然,我这个外行这么感觉,是不足为凭的。
又有人说,这是他见到的国内最好的音乐厅。所以他来这里演唱了。他叫戴玉强。
戴玉强的一个感受,便被很多人挂在口头。
也有的宁波人吃着碗里又看着锅里:不是帕瓦罗蒂。
没错,他不是帕瓦罗蒂,他叫戴玉强。不过中国今天有戴玉强,中国明天或许就会有帕瓦罗蒂。宁波音乐厅今天能吸引来戴玉强,宁波音乐厅明天或许就会吸引来帕瓦罗蒂。
这个2003年建成的宁波音乐厅,在宁波日报报业集团的大楼里。楼群里还有艺术馆。上海中国画院的老画家邵洛羊把大约价值五百万元的自己的画和自己收藏的画,捐给了宁波日报报业集团。这里就有一个永久的邵洛羊艺术馆。
有这个艺术馆和没这个艺术馆,是不一样的。
我想起进门百米走廊里那两行30来米高的立柱。音乐厅,是一根立柱;艺术馆,又是一根立柱。还有一根根立柱:新闻文化展览中心、展览大厅、报告厅、健身房等等。二三楼之间的过道,用一个旋转楼梯把那一小方空间,搅得温馨而诱人。又好像一个带罗旋把的金属勺,搅动出一杯味道好极了的咖啡。
我想坐在这里喝杯咖啡。
我又觉得自己好像整个儿坐进一只大咖啡杯,人生难得一回醉。
报业大楼这么大的建筑,不忽略一个细节的制作。
宁波人不会因为大就哗之。
大楼前是奉化江,我在员工餐厅顺着大玻璃墙一路走,感觉中好像顺着奉化江一路走。就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走到奉化,就一直走到蒋介石的老家了。
宁波人好像与生俱来地总能找到文化与经济的结合点。如同把音乐厅交给报业集团,宁波大剧院又交给了广电局。
5月中旬要建成的大剧院三面临江,是座亲水建筑,亲亲姚江。顺着门前的姚江漂流,就到了余姚的河姆渡,那个把中国文明史推前两千年的七千年遗址。
剧院舞台可以左右前后平移置换,可以全自动升降。剧场一、二、三层,共有1500个座位,一流而规范。大剧院还有800座多功能剧场,有18间琴房,有排练厅、咖啡厅、宴会厅、游艇码头、水上餐厅、文化展廊、商业中心等由剧院派生的产业链。
或许,这条产业链比宁波大剧院本身更宁波。
还有非常宁波的一座建筑,是正在建设的宁波美术馆。面对甬江,而甬江直通东海。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码头可以让船停靠的美术馆。
美术馆本身,也如停泊在江边的艺术方舟。
不过这还只是宁波这个港口城市的外部特征。宁波能建这个比中国美术馆还大的美术馆,叫我不能不录下几个似乎与美术不搭界的数字:宁波2003年比2002年,财政总收入330亿,增长25。9%,国内生产总值1770亿元,增长15。3%。这才是托起宁波美术馆,也托起宁波日报社、托起宁波大剧院的甬江水。宁波的文化艺术的来龙和去脉,都有宁波经济的涌动。
都长得很像宁波。
然后呢?
然后,戴玉强会有的,帕瓦罗蒂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