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我被一绺匪抓去,在匪巢里呆了半天,不然中午可以赶回来。”陈立说。
白狼山有土匪藏身是肯定的,官府知道,百姓也知道,具体在哪个山头就不知道了。兵警知道还不前去清剿啊!无意进了一次匪巢经历奇特了,富墨林问:
“哪绺土匪?大柜的报号?”
陈立想了想,说:“战东洋。”
战东洋?富墨林问:“有多少人马?”
“能见到的三五十人吧。”陈立估计道。
活动在秘密工程附近的土匪,或是就是活动在那一带,没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去想想这件事,是想通过土匪的活动推测秘密工程外围的防守情况。富墨林问:
“土匪问你些什么?”
“话里话外听出他们密切注视膫子山。”
“哪座山?”
“膫子山。一开始我盯膫子山,他们盯住我……”陈立回忆土匪大柜战东洋问他的过程,说,“他问我上去那座山没有,知不知道日军在山上修什么工程。”
一绺土匪关注这个工程,首先想到他们从利益出发,日军在山里修一些仓库之类,土匪对物资感兴趣。除此,土匪还有什么目的?假设他们是某个抗日队伍,意义则不同了。作为共产国际三江情报组长,富墨林是在想情报的渠道,后者假设成立的话,可以在此绺土匪处弄到情报。
“我见到了王队长。”
见到人啦!富墨林惊喜。
“一具被野兽啃光脸皮的遗体,脸上没有肉……”陈立悲痛地说。
遗体?富墨林惊愕。他问:“怎么肯定就是他?”
“残腿,那根铁棍。”陈立讲了在膫子山的后身山谷里见到王队长遗体的经过,说,“沟里有很多尸体,数不清多少具。”
“王队长的遗体在那里?”
“夜间我见到有人从悬崖往下抛东西,第二天我见是人的尸体。我还遇到一个猎貂的人,他讲了膫子山掏出一个大洞……”陈立说出自己的判断:秘密工程在膫子山。
“贝壳计划”在膫子山实施,掏山挖洞,目前还不清楚山洞做什么。日军在山洞周围修了地堡,显然是保卫山洞的。
“陈立,你休息几天,接近年关,大戏院天天放电影,我们时刻警惕特务混进来。”富墨林没说电台已开通,情报开始向共产国际中国情报组织传送,电波从这里飞向遥远的苏联。
“休息什么,我马上到岗。”
“实在辛苦你啦。”富墨林说。
陈立走后,富墨林分析陈立此次进白狼山获得的情报,弄准了“贝壳计划”工程的准确地点,下一步工作的目标是膫子山。
咣!咣!有人敲门。
“进来,文玺。”
齐文玺走进来,回身插上门。
富墨林明白有重要的消息传来,上午放映电影,收发报在这个时间内。他说:
“我收到家里的电报。”
共产国际中国情报组织发来电报,齐文玺讲了内容,日军在长江上截获一只货船,弄走一批印制法币的特殊纸,这些纸近日运往东北某一地方,大致方向三江一带,密切注意。
“特殊纸?”富墨林想印制纸币为防假冒,特从外国进纸或纸浆,“日军弄这批纸做什么呢?”
“当然是印钞啊!”
“可是运往东北,到三江?”富墨林幡然道,“啊!会不会跟这个‘贝壳计划’计划有关?”
三江情报组大胆地假设,膫子山秘密工程是座工厂,一座印制钞票的印刷厂。进一步分析,如果日军将截获的印制法币的特殊纸张运抵三江,专门供该印刷厂用,它印制的钞票该是法币。
“日军要印制法币?”
“极有可能。”
这样分析使他们大吃一惊。法币,国民政府规定以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三家银行(后增加中国农民银行)发行的钞票为法币,禁止白银流通,发行国家信用法定货币,取代银本位的银圆。日本印法币?据资料载:1937年抗战前夕,法币发行总额不过14亿余元,到日本投降前夕,法币发行额已达5千亿元。富墨林和齐文玺无法清楚这些,只能是猜测,还没有相关的证据。
“密切注意这批特殊的用纸……”富墨林说,“我们分析日军用什么交通工具。”
“当然是火车。”齐文玺说,三江这条铁路线通到大连,日军用船将纸运到那里,再装上火车,“他们掠夺我们的木材、煤炭,也是这样运回日本本土的。”
“应该是。”
“纸张到达亮子里火车站,必在货场卸货,我们想办法在那里搞到情报。”齐文玺说。
富墨林想到我三爷,他发展的情报员--耍耗子的人,此人跟火车站货场主任康甲才有关系,已经布置他注意货场方面的情况。他说:“有一个人在搞货场的情报……”
“货场是重点部位……”齐文玺说,“白狼山秘密工程假若是印刷厂,需要机器,十之八九火车运来,卸货还是货场。”
火车运来的物资需先落地,再用卡车运走,日军始终这样做。原先在军用货场卸货,现在军用、民用两个货车合并统一军管,都在一个货车卸货。
“货场主任是中国人,副主任是日本人……”富墨林介绍货场的情况,“主任康甲才,山田乙三马糟蹋了他的妻子,他恨日本人。”
齐文玺未注意富墨林说山田乙三马糟蹋货场主任妻子时的表情,仇恨的翅膀在飞翔。他说:“毕竟康甲才还在跟日本人一道做事,他肯不肯帮助我们?”
“他已经开始帮助我们,日军将有一批机器运抵三江的情报,是他主动提供的。”富墨林说。
三爷索顾在遵照富墨林的指令,布置耍耗子的于印清搜集货车方面的情报,从现在起都有哪些物资运来,货物名称,数量,存放在货场的时间,被什么人运走等等。
“你要经常接触康甲才。”三爷说。
“天天跑货场,我一有空儿就去。”于印清说。
“这样不行,去的太勤易引起怀疑。”三爷说,货场有日本人,山田乙三马在那儿,“总是去见康甲才……”
“我有见面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给康甲才带着孩子。”于印清说,货场主任的儿子大龙从自家的炕琴里爬出来,跟着于印清到街上看耍耗子,不让他去他就钻回炕琴,做父亲的只好同意他去。孩子跟小老鼠们成为朋友,“带他去货场没人怀疑,连那个山田乙三马也经常给大龙糖吃。”
“不怀疑就好,不过还是要警惕。”
“我明白。”
“最近货场有什么动静?”三爷问。
于印清说货场原有一个班的日军,昨天新增加一个班,渡边中尉指挥,常在货场干活的中国人大部分被撵走,只留下少数的几个装卸工……他说:
“机器明天下午到。”
“车次、时间……”
“全清楚了。”于印清说。
货场主任康甲才提供了准确的情报。卸这批机器需要人手,和一些必要工具。货场缺少装卸的机械,多大的物件都是人工,方法很原始。这批机器同样这样装卸。
“康主任,准备卸一批机器,至少需要三十人。”山田乙三马说。
“哎呀,人都……”康甲才没使用赶走一词,说,“您让他们离开货场,人四处散去。”
“马上召集。”
“太君,这可不太好召集。”
山田乙三马动硬,要派兵去抓人,说:“叫不回来,绑他们回来!”
康甲才了解日本人,他们说出来干得出来,说不出的事也能做出来。货场装卸工大多数是自己招来的,基本都认识,保护他们责无旁贷,至少不能眼看他们吃亏。他说:
“我叫他们回来。”
“他们回来后,先把9号仓库打扫出来。”山田乙三马说,9号仓库是货场最坚固的库房,过去始终是军用仓库,两个货场合一后这个库房始终锁着,钥匙在山田乙三马的手上。他取下钥匙给康甲才,“你去打开库门,工人打扫你监督,一定要干净,不能有灰尘。”
康甲才去找人,在街头碰见于印清,他招呼道:“于师傅。”然后往耍耗子的人身后看,“我儿子呢?”
“在那边儿,大龙看拉洋片。”
“你又惯他。”康甲才向远处望一眼道。
“孩子嘛!他爱看叫他看。”于印清说。
“你太能惯他。”
于印清问康甲才去干什么。
“找人。”
“什么啊,还用你亲自找?”
“装卸工。”康甲才讲了货场要到货物,具体说是机器需要多人卸车,低声说,“我跟你说过的印刷机。”
三爷觉得应见富墨林,对他讲这个情况,他说:“……货场兵力增加一个班。”
“三哥,我正要找你。”富墨林准备找三爷布置货场任务,他正好来了,“日军有一批货要运到三江来。”
“什么东西?”
“一批纸,特殊的纸。”
三爷开着印刷所对纸不陌生,加上“特殊”纸就不是普通的纸张。他问:
“铃木印务所进的纸?”
“不清楚,我们要弄清这批纸的纸型、数量,谁用它。”富墨林说。
“应该是不难。”
“最好弄到纸样,三哥看一下,纸你是行家。”
日军眼皮底下弄到纸不容易。他们监督卸货,倒出最好的仓库,现在看来不止是装机器,还有这批纸。山田乙三马没对康甲才讲有纸到货。有一个细节,康甲才亲手打开9号仓库,里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工人打扫灰尘,洒些水,弄干净后,他来还钥匙,说:“太君,照你吩咐,9号仓库收拾完毕。”
“钥匙放在你那儿吧。”
“这,这不合适吧。”
“なに(嗯)?”
“太君,仓库放重要东西,我带着钥匙?”
山田乙三马大笑,汉语掺着日语说:“9号仓库我换了新锁头……その通(とお)りだ(就是这样)!”
富墨林详问9号仓库的情况,三爷说:“我特意问了这座仓库。它原是军用货场的一个库房,紧挨着线(铁)路,装卸货物比较方便。说特别嘛,较其他库房坚固,门是铁皮包的。”
“看来,运来的机器和纸要放在这个库里。”
“准定是。”
纸张放在这里边弄出张来很难,富墨林说:“能不能在装卸的过程中,弄出一张来。”
“那要看怎么个包装,太结实不易得手。”三爷说。
“尽可量弄,我们见到纸很重要。”
“我跟于印清说……”三爷说,他想起他们的婚事,问,“衣服买了没有?”
“还没呢!”富墨林搪塞道。
“抓紧,眼看到日子。”三爷说。
富墨林心里喊苦,还结什么婚?不结了。三哥还蒙在鼓里,绝大多数亲朋故有都蒙在鼓里。他盼望四姑奶早点说出不结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