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想想程序,齐文玺要利用放映员身份作掩护长期潜伏,尼莽吉同意甚至保护很重要,此事必须跟她说,这个打招呼怎么打什么时候打最合适,是等她来再说,还是去索家大院跟她说,富墨林想了想,前者最好,但不知她什么时候来戏院,婚期临近来不来戏院不好说,今天先这样,明天她不过来就去索家大院对她说。他说:
“我们去看电影放映室。”
富墨林带齐文玺出北门,绕到戏院的正面--临街的南门,吩咐门卫打开门,他们走进去。
电影放映室门锁着,钥匙在富墨林手里,包世忠走时把钥匙交给经理,放置电影放映机的地方,它在那个年代贵重程度自不必说。他开了第一道门,攀登上楼梯,然后再开一扇门,门上面贴着警告用语:放映重地,非本室工作人谢绝入内。
“我琢磨过,这里的环境很不错。”富墨林说。
“嗯。”齐文玺知道他指放无线电台,戏院里电影放映室是相对封闭的空间,锁上这两道门外人进不来。
“这扇门……”富墨林说,放映室内还有两扇门,他介绍用途道,“放映员的休息室,平常包世忠住在这儿。”
休息室几个平方大小,有一铺小炕,未安装假床头,纯粹火炕了。还有一张四仙桌子及一把椅子,屋内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的气眼,光线很暗,严格地说谈不到有光线,但是有盏电灯--白炽灯垂吊下来,没发电此刻是摆设。
“这扇门是储藏间,主要放置影片。”富墨林说,电影拷贝属于易燃品,保管格外小心,并非戏院的经营者如何有消防意识,三江大戏院只三口特号大缸装满水,算是防火设备,重要原因电影胶片损坏赔偿不起。储藏间面积更小,挨墙钉着木架子,容一个人转身,两个人搁不下,整日锁着,放什么东西比较安全。我们的故事需要这些道具,有了它们我们的故事更精彩。
“电台安在这里再合适不过。”齐文玺说。
放映室基本没人来,不会受到干扰。富墨林认为较理想,大戏院顶数此处最僻静,特务们不好接近,没理由到不了放映室。放电影时在里边插牢门,趁此发电报不易被发现。他说:“大门很严实,平时上锁加拴,还有专职看门人。
“如果从后楼直接到这里就更好。”齐文玺说,他在后楼见到那扇封死的门,说,“门通就好了,进出更方便。”
富墨林说能够到达,还有更方便的通道。
“哦?”
“有一条密道通到大厅。”尽管在场只他们两人,富墨林还是压低声音说,“进口在我住的房间里边。”
齐文玺惊喜。大戏院的修建者大概考虑日后建情报组似的,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说:
“不要安排我的住处了,就住放映室。”
“别急,包世忠走了几天,炕几天没走烟(生火),冰凉的,我叫人烧烧后再搬过来不迟。”富墨林想得周密细致,说,“你先在一楼的宿舍住几夜,顺便熟悉常住在戏院里的工作人员。”
“对,这样好。”齐文玺赞同道,让大家尽快认识放映员,迅速混熟对工作有力。
一个人出现在卧室里,富墨林惊讶道:“你来啦!”
四姑奶望着陌生的齐文玺。
“我朋友介绍来的放映员,齐文玺。”富墨林介绍道,“尼莽吉经理。”
“您好,经理!”
“欢迎你!”四姑奶说,“听墨林说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听说你们急用人,赶忙过来。”齐文玺说。
“以前放过电影?”四姑奶问,她的眼里齐文玺是刚来的放映员,对他进行必要的询问。
“在哈尔滨一家电影院放了几年电影,朋友找到我……”齐文玺编排出辞去哈尔滨的放映员职务理由,主要是拘于朋友的面子。
“真的感谢你,和你的朋友,为我们你跑到三江来,谢谢!”四姑奶真心感激,都市哈尔滨的条件怎么也比县城亮子里好,为朋友舍弃……这样想感激要有些实质内容,她说,“墨林,食宿安排好,挑一间最好的宿舍。”
“谢谢经理,我看放映室挺好的。”齐文玺说。
“哦,他想住放映室。”富墨林帮腔道。
“不行,不行!放映室连个窗户都没有,太憋屈。”四姑奶完全从感激、关心的角度出发,“临时休息还可以,长期住怎么行。”
“在哈尔滨我也住放映室,电影夜场多,放映完不出屋子睡了,方便。”齐文玺说,显得人没说道儿(讲究),“睡觉在哪儿都一样,一样。”
住处四姑奶没再说什么,她说:“工钱墨林你定吧,一条,别亏了文玺,撇家舍业不容易。”
“没问题。”富墨林说。
“墨林,定一家馆子,为文玺接接风。”四姑奶说。
“别客气经理……”齐文玺说。
四姑奶坚持吃这顿饭,富墨林说:“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的朋友一起过来了。”
“噢!人呢?”
“上街啦,他做山货生意,看看山货的铺子。”富墨林说。
“你看你,怎么没陪他?”四姑奶觉得富墨林失礼,责备道,“一个人上街……”
“梁耀臣不是别人,我的好朋友。”富墨林说。
“是啊,大家都是朋友,没那些说道。”齐文玺说。
四姑奶是来看富墨林,顺便告诉他一件事。她刚张口,齐文玺忽然想到他们的那层关系,寻找理由离开,说:
“我到街上逛逛。”
“哦,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墨林你陪文玺去吧。”四姑奶通情达理道。
“不用,我自己走走。”
“哎,碰见梁耀臣让他抓紧回来,我们好出去也吃饭。”富墨林说。
“好,我叫他。”齐文玺快速离开。
齐文玺走后,四姑奶评价他道:“人不错,透亮什奔儿。”
三江地区说玻璃类东西用透亮什奔儿,比如猪皮冻透亮什奔儿,也说透亮什杯儿,意为非常明亮的样子。用此说人,那是光明磊落、明明白白,对应心里阴暗。
“人是不错。”
“墨林,放映员有了,抓紧派人跑片(联系租影片),腊月里最好天天有电影放。”四姑奶说,“电影片子供不上流(不足),雇个蹦蹦戏的班子也中,总之别闲场。”
“嗯,我明白。”
“墨林,吉原圭二搬到我们大院里养脚病。”她说,吉原圭二是谁富墨林不知道,“联队长,他的部队在山里修建什么。”
日军联队长到索家大院养脚病,富墨林未觉得奇怪,索家也不是没有日本人住过,大户人家有吃有喝条件好招人去,也不排除当家的结交日本朋友,说我爷狗颠肚子冤枉了他老人家,富墨林也没这样认为,当然不排除不了解我爷的人如此看他,这样看他充满危险,对他老人家致命的伤害,几年后的铲锄汉奸,轻而易举把他定性汉奸。我一直认为我爷在伪满洲国到台子带全家逃走与此有关。
“齐文玺能找到你的那个朋友吧?”四姑奶问,她觉得该吃饭了。
“梁耀臣到山货铺,亮子里没几家,好找!”富墨林说。
走在腊月里的亮子里街道上,未见到山货的铺子,却闻到了饭馆里飘出的山货香味儿,是小鸡炖榛蘑,嗅觉灵敏的话,还有一种干蕨菜炖肉的味道。
耍耗子的人身背鼠箱子--演出的道具,箱子一面镶嵌玻璃--在街上走,他是刚从一户像样门脸的居民家走出来,显然是表演结束出来,挣了钱心里高兴,嘴里滋味地唱,曲儿是套用的,词儿是颠倒:
反起来,唱倒歌,
河边石头滚上坡。
板凳能够爬上墙,
鸡蛋能够砸破锅。
妈妈出嫁我抬轿,
爹爹娶妻我打锣……
梁耀臣觉得新鲜,很久见不到耍耗子的人了。小时候在老家锦州有人耍耗子,他们来自北平,身背鼠箱子,吹喇叭(唢呐)沿街走,不像眼前这位扯着嗓子唱,大概为招揽顾客,确实有几个孩子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孩子们天性爱看热闹。
一个山货铺子出现,招幌是实物招,一串浅黄色的猴头蘑和一捆干山蕨菜,还有摆在门前也做幌子的笸箩里装着白蘑。
“老板,里边请!”山货铺子老板称梁耀臣为老板,是当时一种恭维称呼。
“喔,蘑菇好香哦!”梁耀臣用手掌做扇子在白蘑上扇了扇,这个动作比抓一把蘑菇放到鼻子下闻闻高雅,也行道。
山货铺子老板心里暗喜,遇到大主顾,继续恭维道:“一看您就是内行,行家!”
“行家不敢,做了几年山货生意。”梁耀臣说。
“听您口音倒是本地人,我们没见过面。”山货铺子老板说,“老板您到亮子里来,是?”
“看看货。”梁耀臣说。
“是购货,还是出货?”山货铺子老板不放过任何发财机会,进和出的买卖他都做,有利可图就成。
“购货。”
“都要什么货?”山货铺子老板透问(细问)品种。
“木耳,猴头蘑……”梁耀臣说了几种,“我需要的量很大,看看三江的货源,不够我还要往北走,去牡丹江。”
山货铺子老板说亮子里三家山货铺子存货不是很多,但有白狼山啊,山民手里有货,收集起来数量很大。
“此季节进得了山?”梁耀臣怕山货铺子老板认真起来,破头楔(泼冷水)怎么打?他才提出这个问题。
“用得急吗?”山货铺子老板问。
“不急,这个买卖我长年做。”
“那就好,不急就好。雪过了年就化了,开了山,山货要多少有多少,说句逗乐子的话,要什么白狼山现长都赶趟。”
“噢,是吗?”
“要不人说白狼山是座宝山呢!”
能说能讲的山货铺子老板跟梁耀臣打开话匣子唠起来,话题是山货。梁耀臣收获是对白狼山的山货有了大概了解,对他自称做山货生意有帮助。
齐文玺找了一家山货铺子不见梁耀臣,才转到这家山货铺子来,交通员和山货铺子老板正谈得火热。他在铺子前晃一下走开,梁耀臣看见后知道是找自己的,就跟山货铺子老板道别,约定改日再唠。
“有空过来喝杯酒,我有一只狼腿肉缸里冻着呢!”山货铺子老板盯上他,什么好吃的都肯舍出来。狼肉虽不是最好的美味,但是狼不好捕猎,因此显得金贵,待客也算一个讲究的菜。肉缸,南方人不好理解,没有冰箱冰柜的年代,三江地区冬天杀年猪,肉要冻起来留过年,一直吃到开春。保鲜方法是:将肉泼上水冻上一层冰,放到一个大缸内,填上从河里刨的干净冰来镇,吃时像新杀刚宰的肉一般新鲜。
“好,我一定来!”梁耀臣答应,看情形不答应不成,撵着要你答应。
走到街上,齐文玺说:“我没听错的话,请你吃狼肉。”
“没听错,狼大腿。”
“呵,这么快呀!”齐文玺惊奇交往的神速。
“什么?”
“狼大腿都给你吃了。”
梁耀臣自己也觉得是快了点儿,不是吗过去从未谋面,谈不上交往,前后几袋烟(几刻钟)的工夫,总归是山货铺子老板热情,主动请吃狼腿。找找原因,还是自己的搞山货老板的身份吸引了他,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他的信任,他说:
“他把我真当作山货生意的老板。”
“看来你要假扮下去,挺好的。”
梁耀臣以后还要进出三江,需要有一个社会身份,山货老板身份也不错,白狼山出山货,将来还有理由进出山里,再由山货铺子老板陪同一起进白狼山,减少当地的特务、警察的怀疑。他问:
“你来找我?”
“尼莽吉来戏院,她要请吃饭,给我们接风。”齐文玺说。
尼莽吉?梁耀臣冷丁蒙住,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富墨林的未婚妻,三江大戏院的经理。”
“噢,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