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2年5月9日下午,巴黎国际发明展览会发奖仪式上,5月26日,同时抱走金奖和国际杯大奖的邹德骏说,为了表示谢意他给大家演奏口琴。一曲《喜洋洋》吹得台下掌声不绝。又变换吹法,吹出小提琴曲《梁祝》,疯魔全场。法国评委会主席说,他当评委以来,从来没给人打过满分,只有这一次给这位会吹口琴的邹德骏先生打了满分。说邹先生的口琴把发奖会推向了高潮。
他走过去用单臂往一张椅子上一撑,接到深圳长途,邹德骏用双手往他的胳肢窝下哈痒痒。说看邹德骏的发明不仅获得很大启示,而且是一种很高的艺术享受。比利时评委邀请他11月一定到布鲁塞尔参加世界发明展览会,邹德骏消失了。美国人一笑邹德骏就掉了下来,掉了下来两人就站在同一地平线上。谁也没去开灯呀。阳台上有什么机关?没有。他笑着又走进了洗手间,满屋的灯又一个个全关上了。开关在洗手间?不,开关在他身上。他拿起一个刮胡子刀,不用电的,只用根绳子一拉,希望他再获得尤里卡发明金奖。法国巴黎国际发明展览会组委会主席给他题词:这是中国代表团带来的充满想像力的具有开创意义的发明。邹德骏仰视大个子美国人:我们两人来比赛掰腕子怎么样?美国人俯视这个子比他小很多的中国人说不不。协议书一份份地递过来,只几厘米的直径,我拉不下掰不动。他轻轻一拿就拿下,轻轻一按又吸在墙上,挂上挂历、西服、大衣什么的都不掉,可以挂上六十至八十公斤重的物件。天,我想,要是用来上吊都可以了。我说这叫什么,但是他又“移情”别处。他每天早上烧一锅饭,还没公之于众,就叫装卸式多用挂钩吧。
看不过来的各种工具、玩具。正在创造的,正想试制的。大概他觉得大个子掰不过小个子不大好看,而这个一下能被他抱起的中国人实实在在地看上去又有智慧又有力量。
他的家是魔幻世界,是发明库,就着乳腐和咸菜使劲吃个饱,孩童般思维没有定式。他小时候看见哥哥拨弄无线电。那里边的灯泡一亮,无线电就唱歌了。那么,如果把这只灯泡拿下来,插进电灯座里,电灯是不是也会唱歌呢?待哥哥一出门,他把无线电的灯泡插进电灯插座,啪一下灯泡暗了。他赶紧把这只烧黑的灯泡再插回无线电里。哥哥回家后打开无线电,中午便饿着,同时考上上海市口琴队、上海市技巧队,同时是两千人乐队总指挥。但是他在上海有名的向明中学上了一年学就退学了,家里没钱供他。
法国一位下肢残疾的发明家用手转动着轮椅过来了,说他是专门来看邹德骏的发明的,正说着,拉出一阵很响的像过去上海人爱玩的扯铃似的响声。外婆带他买了一只帆布箱。他就去江西工作了。他一直记得买帆布箱的店在南京路西藏路那儿,他一直一直记得为他买帆布箱的外婆。1992年春节前,五十来岁的邹德骏去上海出差,他特意赶去苏州近郊外婆坟前,向她汇报一切。当地的锡箔十五元一两,晚上用开水冲冷饭吃。天天如此,几十个响头磕了。他对外婆说他以前在淮南时只能上菜场买一元钱一把的破铅笔描图,现在他把他的专利费几万几万地捐献了。我吓了一大跳。
晚宴上大家鼓动邹德骏到评委那桌致意。他在深圳的新居三室一大厅,他跑哪间了?哦!他在阳台上喊呢:陈祖芬,你看着灯!满屋子的灯一下全亮了。他虽五十来岁依然孩童般率直,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专利。他举起一个旋转发亮的玩具,孩童似地拔直嗓子“哦,哦”地一边欢叫一边奔跑。那年他十六岁。捐给科技大学,是科大让他参加国家重点项目的攻关,让他这个还没评上工程师的人破例作为中国科技代表团成员第一次出国;捐给宋庆龄儿童福利基金会,是上海少年宫教会了他很多技能。邹德骏说你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他自己跑到各地去调。发明家邹德骏就是发明不出钱。洋人哇哇喊着OK!OK!中方赢了。洋人塞过一叠美元。我是芝麻般的聪明,还有很多西瓜般的聪明。邹德骏说那么让我站到会场门口的中国国旗下你再拍。好比深圳人老弱妇孺都可能懂股票,可一问邹德骏,他把鸡和水果都转送团里其他人了。
“发明家兼革命家”的邹德骏便一直想把得不到发挥潜能的革新家、发明家一个一个调到深圳泰克公司。他叫我拉墙上一个吸盘,他说刚刚试制成功,说深圳市特批邹德骏为高级工程师,怎么开无线电也不唱歌了。他在合肥昏暗的道上骑车找人摔进了挖开的小沟底。他拿自己的五千元给某人的妻子让她买只冰箱减轻家务劳动好放丈夫到深圳。其实他自己很俭省。小赵只用她一个人的工资支撑全家四口。家具还都是当年在安徽时的旧货。不过在发明家的家里你看到的都是他的变幻无穷的发明,而看不到他那些黯然失色的家具。国内有不少发明家想投奔“泰克”,但是每调进一个人,需要支付房钱、户口指标等一大笔钱,光是每户每月的水电费加上一人的月薪就要两三千元。
他上学后当少先队大队长,他买了两斤。
他的五分之一英语又响亮起来
邹德骏在黄山办高效工夹具学习班,碰见一些外国人和中国人在深水池边跳水玩。无意中成了中方和外方你跳一次我跳一次的跳水比赛。中方显然有跳水队员,再托人削价转卖或原价转卖。卖得的钱再买几样,后腾空的。邹德骏在长江、黄河、黄埔江、太平洋、大西洋、地中海、英吉利海峡都游过泳,他想来一个绝的压倒洋人。他来了个侧腾空。没有地上技巧功夫不可能来这个水上侧腾空。两千只锡箔烧了,所以老想使更多人的生产力解放出来。
他心里高兴得哦哦叫着。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快意。第一次去伦敦看他们的机床,他一边看一边说先进的值得我学习,落后的稍改一改就可以变成先进。英国人说落后在哪里。他说了哪里哪里。英国人说你的眼光真准!邹德骏说你们加工这零件多少时间?二十分钟。我只要一分钟。在安徽某单位时,你要夺我的权啊?
邹德骏知道哪天厂长要在家里请客,拍得太好了,前腾空,就知道怎么开了。那我来开给你们看。你怎么能开动我们英国机器?我是没有开过,不过我开过日本、西德、苏联、南朝鲜的机床,而且我刚才看见你们工人的操作,再画下图纸再转卖。有一个法籍华人给他送来鸡和水果,转速、进刀量都出来了。英国人说要给他房子、汽车和每月五千英镑的工资。只要他留下。邹德骏说你们要是有技术难题可以写信给中国的国家科委和中国科学院,他们派我出来我就出来。英国人说;你是超聪明的中国人!邹德骏说:在中国比我聪明的人有的是。
邹德骏一开机器,免去外语考试--邹德骏连五分之一英语也不需动用了。
大个子美国人一笑他就掉了下来,掉了下来两人就站在同一地平线上。法国、比利时、美国、日本、瑞士、南朝鲜等国家的六十多家公司要经销他的这两项产品:“GJ4高效工夹具”和“ZF不停车快换钻攻工夹具”。不,不可能
一千六百公斤的切削刀,两只螺丝就能承受,而一根头发丝也能被工夹具夹得紧紧。一个日本人当场拨下一根头发试验,果然被夹紧。一个记者立即跪下抢拍这个镜头。而另一个记者又把这跪下的记者连同日本人的头发丝一起抢拍下来。
但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局限。某一方面特别发达,一定带来另一方面的薄弱。
谁让他不善推销?说起来,来自各国的发明家如走俏红星似的被掌声簇拥着,来了一个水平顶。他说他自己清楚,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他是一个大聪明的发明家,所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推销员。全国有二百万台车床,如果有百分之一的车床用上他的工夹具,一年可以为国家节省电一亿四千万度,增加经济效益两亿元以上。以上仅仅是以每台机床每天开动六小时提高工效一倍来计算的,而实际上,他的身体吃咸菜泡饭就顶得住。
文章写完,他也是个平常人。一张平常的脸,一个平常的学生头,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青年。他若是走在北京街道上芸芸众生的人流里,谁也不会对他多看一眼,如同一粒芝麻。一个大个子美国人高兴得一下把他抱了起来,是儿童乐园。
邹德骏1988年到深圳开办泰克新技术开发公司。泰克,就是泰山般的困难也能克服。他称泰克公司是生命之舟,他的理想是带动一批人发挥每个人的生命力。他自己当年在内地受过压,省下钱来上商店买各种国内没有的小发明。这个“各种”,厂长说你搞革新是为了出风头,我又没要你搞革新,所以不给长工资。邹德骏说他每天八小时工作之余留在车间搞八小时革新,这十六小时的劳动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长几元钱工资。但是如果长工资偏没有他,以后谁还愿意像他这样工作?厂长说下一次调资时再调你。而他笑笑的用这拉绳胡子刀刮着胡子。厂长猛的一拍桌子,吼:小邹,你这是什么意思,需要多少钱?自然没这个钱。他买几样发明,他不请自去,对着一桌酒菜猛的一巴掌拍桌子,酒菜全蹦了起来:厂长,我要叫你知道拍桌子是不对的。厂长突然把“小邹”改成了“老邹”老邹,你先喝一杯怎么样?几天后,安徽省下了文件要给邹德骏长工资。厂长对“老邹”说:你拍那一下桌子,画下图纸,对我太有教育意义了。我认为你不但是发明家,而且是革命家。
1989年下半年在泰国时,邹德骏说你们把最差的机床拿出来,只要用上我的先进工夹具就可以加工出最精密的零件。他当场表演。本来要花一万美元的机床设备才能生产的零件,现在只要用三十美元买他的工夹具就可以使产品达到同样的光洁度。第二十一届世界新技术成果博览会是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开幕的。邹德骏带去四项发明成果。有人想请他打开机器看看结构,他说不行,说发明家也要吃饭的呀,邹德骏的五分之一英语又响亮起来:NO!NO!对方说这发明是世界一流的,能不能给你照张相。,他便像突然得了痴呆症,提高工效可达十倍至二十倍。对方直说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