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痛哭着,方如玉扑到了苏媛怀里,一张脸,也因为惊吓过度而变得白如宣纸,秋水般的眸子里,更是透着无穷的恐惧。
“娘,我们回江北,好不好?回江北……”
身子瑟瑟发抖,方如玉哽咽的说着。
如果能回去,自己又何尝不想?到了京城后,几乎就没有一件事顺利过,苏媛觉得,自己的日子从未有过的憋屈。
身边是满脸是泪的方如玉,眼角处还能看到吴侧妃眼中的幸灾乐祸,苏媛觉得胸中有血气在翻滚,似是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一般。
江北时,方如玉时时刻刻都端庄得体,可回到京城以后,不知怎么的,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似的,脾气暴躁易动怒不说,还动不动就掉眼泪,从前那个温柔静雅的祁王府二小姐,都去哪儿了?
“怎么了?你跟娘说,发生什么事了?”
强自压下心里的不痛快,苏媛蹙了蹙眉头,推开仍旧偎在自己怀里的方如玉问道。
方如玉抽噎着,将自己晨起出门时看到的景象告诉了苏媛。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方如玉便总是睡得不深,每日早起,她都要去后院散步,今日早起出门时,一切都是好好儿的。
可是回来的时候,一推开门,便看见了血淋淋立在廊柱前的两扇大门,而廊柱上那些随风飞舞的符咒,上面凶神恶煞的花纹更是让人惊破胆。
不知道心里想了什么,方如玉只觉得符咒上的恶鬼都朝自己扑过来了似的,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呼小叫的跑来了逸馨殿。
听方如玉说着,苏媛凌厉的眼风,不由得就扫向方如萱。
观姑姑说,既然每件事都与方如萱有关,那鬼神之说倒也不能不信了,所以,只有黑狗血才能震慑住那些作怪的鬼神。
听了观姑姑的话,趁着天还未亮,苏媛派人将漱玉轩的门上泼了狗血,又贴了符咒。
苏媛没想到,方如萱不但不怕,还原模原样的照搬到了丽水榭。
“如萱,你怎么能这样对你二姐?你心里可还有长幼尊卑?”
苏媛厉声斥道。
见是方如萱做的,方如玉和方如慧顿时恶狠狠的瞪向方如萱。
方如萱笑了笑,迎向苏媛道:“长幼尊卑?王妃可当我是幼了?当日你可是答应过我,漱玉轩和清枫斋的事,你不会插手的,怎么,才几日的功夫,难不成您就忘了不成?若是当日的话不作数,那等父亲回来了,咱们要当着他的面好好说道说道了。”
苏媛喉头一哽,原本备好的说辞顿时说不出了。
下首处,沈妃低垂眉眼,似是什么都没听到,而一旁的吴侧妃,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不时的张望着方如萱和苏媛,似乎在猜测苏媛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方如萱手中。
脚下一动,吴侧妃回过头,便见方如桦轻摇了摇头。
吴侧妃老实的低下头,不再环顾左右了。
“好啊,那便等父亲回来再理论吧。我倒要看看,父亲会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放纵你。”
恶狠狠的说着,方如慧示威一般的哼道:“在外头陷害长姐,回到家里又用这样的手段吓唬她,我就不信,父亲还会向着你。”
苏媛的想法,却和方如慧完全不同。
这些事情只要一说出来,祁王甚至不用动手去查,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方如玉陷害姊妹,自己又请观姑姑作法的事情,就都翻了出来,首当其冲要被责备的人,便是自己。
想到此,苏媛瞥了方如慧一眼示意她闭嘴,继而好声好气的和方如萱说道:“如萱,观姑姑在京城里的名声,想来你是听过的。从去岁十一月开始,王府便一直不顺遂,我请了她来,便是想将府里的晦气都除一除,可是她算出来漱玉轩有鬼祟作怪,所以才那样作法的,你若是怪,便只怪我,莫要不尊观姑姑,不敬鬼神。”
方如萱一脸好笑的看向苏媛,“便是有鬼祟,也该看看王府里受到惊扰的是谁,可莫搞错了才好。否则……”
看了方如玉一眼,方如萱幽幽的说道:“若是搞错了对象,怕是原本沾上晦气的人晦气未除,以后会更倒霉呢。”
一句话,方如玉脸色更白,苏媛却青了脸,“放肆,岂能容你这样咒你二姐?”
“咒?”
方如萱耸了耸肩,“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是不是我咒的,王妃心知肚明。”
苏媛脸色更加难看,可对上口齿这样伶俐的方如萱,她也无计可施,更何况,如今她有把柄捏在方如萱手里,若是让祁王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苏媛没好气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告退。
吃了这样的哑巴亏,方如玉和方如慧的目光,像带了钩子的刺一样,不留情的扎向方如萱,可方如萱笑容浅浅,举手投足尽是端庄得体的贵女模样,让那姐妹二人看到,心中又是一顿闷气。
午后,观姑姑再度进了逸馨殿。
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送走观姑姑后,苏媛脸色更加颓败,挥退身边服侍的下人,独自一个人在内殿坐了好久。
傍晚时分,苏媛换下身上的锦衣华服,妆容素净的去了静心阁。
静心阁,是王府里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因为比较偏僻,所以甚少有人去,回到京城后,祁王还特意派人将前王妃苏馨的牌位请了回来,静心阁便成了王府的一个小祠堂。
听苏叶说苏媛去了静心阁的时候,方如萱面上显出了些许思索。
好一会儿,下定决心一般,她唤来了墨荷吩咐道:“把你的衣服拿来一套给我,你和丁香呆在屋里哪儿都别去。”
墨荷一脸茫然的照做。
一盏茶的功夫,方如萱变成了另外一个墨荷,不仔细看脸,绝对看不出是谁。
看了苏叶一眼,方如萱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一路平安无虞的到了静心阁后,方如萱熟稔的找到了一个堆放杂物的小屋,从那儿穿到了静心阁院子里。
知晓苏媛在静心阁前殿,方如萱打探好后,从后殿的窗户里爬了进去。
一直静悄悄跟在身后的苏叶,瞠目结舌。
进了后殿,方如萱对苏叶做出了个噤声的举动,继而脱了鞋,脚步轻缓的上前钻到了摆放香案供物的条桌下。
面前,苏媛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先是说起了自己还在闺中时是如何被嫡母和姐妹们苛待,能有如今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容易,苏媛低泣着请求菩萨保佑,希望能让她心愿得偿,能让祁王爱她怜她,希望方正濡能坐上世子之位,自己的两个女儿也能有好的姻缘。
苏媛的这些想法,前世今生,方如萱都知晓的一清二楚,所以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方如萱并不觉得惊讶。
唇边的嗤笑还未敛住,方如萱便听苏媛提起了她的母亲,苏馨。
“姐姐,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可是,会有如今这一切,也是你一手造成的,还望你在天之灵,能原谅妹妹……”
提起苏馨,苏媛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复杂。
“你是长房嫡女,我是二房庶女,我们本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可是你知道吗,是我先喜欢上他的,可他喜欢的,却是你。你无情的拒绝他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吗?他是那么好,你怎么能用那么恶毒的话来伤他?”
“你的拒绝,让他那年没有考中,再后来,他便跟着大舅母回乡去了,路上被人抢劫,就那么死了……姐姐,若不是你,他一定会高中的,他答应我,一旦高中就会上门求亲,娶我过门,可是,你把我的梦,毁了……”
“我发誓,要让你过的生不如死,替他报仇,所以,母亲让我做滕妾,和你一起嫁给祁王的时候,我答应了。可是,谁知道,我后来会爱上王爷呢?”
“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生来就是相克的?我喜欢的,你都轻而易举的能得到,而我,费尽心机都得不到。就像现在,你死了,我才有资格做祁王妃,哦,也不算,倘若你不在临死前求王爷善待我,王爷是不会立我为继妃的。你看,要你的施舍,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苏媛说的可怜,可桌下的方如萱,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刻骨的仇恨。
仇恨……
脑海中蹦出这个词的时候,方如萱的心头,突然涌起了一丝奇怪的感觉:母亲到底为什么会生病?又为什么会缠绵病榻那么久,直至油尽灯枯?
回忆着母亲生病前的情形,方如萱突然发现,自己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母亲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那时的她才六七岁,就觉得母亲虽然精神还好,却越来越消瘦,继而便卧床不起,好像那病是自然而然的。请来了那么多的名医,都说忧思过甚,心有郁结而不得化解。
可母亲说,她这一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给他生育了一双儿女,并无遗憾。
没有遗憾,又怎么会有忧思,最终郁郁而终?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方如萱心里,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胳膊一晃,方如萱回过神来,便见面前的苏叶,一脸的惊恐,一只手还紧紧的捂着嘴。
耳边,传来了苏媛带着得意的笑声,“姐姐,我既然有本事让你死,便有本事守住我如今拥有的一切,你就是心中不安也无济于事,我会让你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占据了王爷的心,又是如何夺走了你心心念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