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多年,王妃风采依旧啊。”
逸馨殿正殿,苏媛的下首处坐着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此刻,那老妇人带着温和的笑容说道。
妇人年逾五旬,一身灰色袄裙,头上手上并无丝毫首饰,尽管如此,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她寒酸,反而平添了一分清贵。
“观姑姑,多年不见,您也是老样子,没怎么变呢。”
苏媛客气的说道。
“老了老了,跟当年可是没法儿比。”
老妇人谦虚的说道。
这老妇人姓观,从前是做什么的,又是打哪儿来,都无人知晓,而她名声鹊起,则是盛康十九年治好了平邑翁主的病,让她一举得男。
那之后,京城的内宅中便流传,说观姑姑擅长妇人之症,所以但凡有身上不痛快又不愿意请大夫的内宅夫人小姐们,都会请观姑姑过去看看。
时日久了,观姑姑的名声便出来了,及至后来,观姑姑会算命,会为人占卜算卦趋吉避凶的本事也被人所熟知。
苏媛还在闺中时,有一段时间,苗氏染了重病连床都下不了,好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苏二老爷请了观姑姑过去给苗氏瞧病,只一旬的功夫,苗氏就恢复如初。
苗氏染病的那些日子,苏媛作为女儿是要在身边服侍的,苗氏到底是什么病,又为何会缠绵病榻那么久,苏媛心知肚明,所以,对观姑姑的本事,苏媛是知晓,也有些忌讳的,这也是这一次她会请观姑姑过来的原因所在。
两人客气的说着话,苏媛一边斟酌着要如何说话,身边,赵嬷嬷给秋彤使了眼色,将殿内服侍的下人都遣了出去。
不一会儿,逸馨殿内便只剩苏媛、赵嬷嬷和观姑姑三个人。
“请观姑姑来,是有些小事要麻烦您,还请观姑姑指点一二。”
苏媛有些犹豫的说道。
观姑姑笑的慈和,“王妃不用有顾虑,不如先说说看,可好?”
苏媛面上更显踌躇。
观姑姑常在内宅行走,最会察言观色,见苏媛这样,她放低了声音问道:“可是不好说?”
苏媛点了点头,“只是我的一种感觉罢了,我也派了人手去查,可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一个说不好,怕就是我胡乱猜度了。”
“王妃且说说看,老身也只当是听一听便是。”
观姑姑敛正了面上的笑意,鼓励着苏媛道。
“王府的六小姐,也就是前面那位王妃生下的女儿,年前和王爷一道在大狱里关了些日子,自从出来以后,整个人,就跟变了个样儿似的……”
轻声说着,苏媛将前几次的事含糊的告诉了观姑姑,继而解释着说道:“那些事,以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儿家,是不可能知晓的,可她偏生就知道。而且,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不是个孩子,就好像……就好像是死过一回,通了鬼神,所以能未卜先知似的。”
“通鬼神,未卜先知?”
观姑姑听的认真,一边喃喃的重复着苏媛的话,见苏媛似是说完了,观姑姑陷入了思索中。
好一会儿,她面色慎重的说道:“江北时,王妃与这位六小姐,可起过冲突?”
何止是起过?
苏媛时时刻刻都在算计,只想着让方正浚和方如萱从这世上消失,这样,她的儿女就是更加名正言顺的嫡出子女,方正濡将来便是祁王世子的不二人选。
正因为这个,江北时,两人势同水火。
不过,那时的方如萱,远不如现在一般浑身带刺,到底是女孩儿,要顾及着自己的身份,还得想着不能让父亲失望,她便是防备,也都有些束手束脚的。
可如今的方如萱,像个刺猬一般,你想出法子去动手脚,她浑身都是刺让你无从下手,一不小心反而还会被她刺到。
现如今,不论何时见到,方如萱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那模样,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在无声的警告自己,不要把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都使在她和兄长身上一般,苏媛只要一想到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吃下的这些亏,就恨不得大嘴巴子上去狠狠的扇方如萱。
见苏媛点了点头,观姑姑心中顿时有数了。
“观姑姑,可有法子化解?”
苏媛有些急迫的问道。
观姑姑点了点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苏媛面上一喜,心中郁结了这么久的一口气,顿时呼出了一半。
漱玉轩里,听苏叶说苏媛请来了一位看起来神秘兮兮的老妇人,又形容了一番那妇人的模样和穿着,方如萱顿时知晓来人是谁了。
在邱府那五年,恰好是观姑姑在京城里名声最盛的时候,百姓们传的神乎其神,都说观姑姑通神,兴许就是观音大士在人间的化身。
传言最玄乎的时候,邱夫人还请了观姑姑到梧桐苑去看邱明,想看看能不能请观姑姑做法,让邱明恢复正常。
最后虽然不了了之,可邱府包给观姑姑的谢银,也有五百两之多。
若是前世,方如萱兴许还会觉得观姑姑是个神奇的人,可重活一次,前世时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方如萱如今都有大把的时间去反复的想,想的多了,自然就能察觉出其中的破绽,抑或是它的慑人之处。
而观姑姑,只不过是有医术傍身,又粗通些易经八卦之类的,渐渐的便有了名声,说起来,她和乡间那些神婆,并无两样。
“小姐,您说,王妃请那位观姑姑来,是不是针对咱们漱玉轩的啊?”
连苏叶也察觉出了苏媛的意图。
方如萱莞尔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总之,逸馨殿那边的动静,你们密切注意着就是。还有……”
沉吟了一下,方如萱抬眼交代丁香,“院子里的那些小丫鬟,你和苏叶多留心。若是忠实可靠,那再好不过,若是不老实,就早早儿的打发出去,小兰就是个例子。”
小兰,便是溜进方如萱屋里偷肚兜的那个小丫鬟。她本是被方如玉收买了的,最后,却因为办事不利被苏媛发落下去杖毙了,为此,这些日子,王府里的小丫鬟们都老实了许多,连串门都不大敢了,生怕被自家主子以为是别人派来的眼线,落得和小兰一样的下场。
丁香点头应是。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方如萱便听得院子里一阵喧闹。
“怎么了?”
看着进来服侍的丁香脸色不善,方如萱伸了个懒腰问道。
“大清早的,真是晦气,小姐还是别问了,终归一会儿出去总要看到的,免得知道的早了,让您心里添堵,连早膳都用不好。”
丁香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挽起了床幔。
方如萱不再多问,如往常一般梳洗装扮,卯时三刻,方如萱准时出门,去逸馨殿给苏媛请安。
院子里,小丫鬟们都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有那好奇的,频频回头去看大门。
方如萱狐疑的转过头,一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待到看清面前的情形,方如萱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
漱玉轩的院门上,不知道被泼了红漆还是旁的什么,此刻红通通的,粘稠的液体顺着门板流下来,滴答滴啦的落在了地上,不一会儿,地面上便有了许多个小小的红点,在晨起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门框上,此刻还贴着许多符咒,在微风中来回清摆。
果然是一样的套路。
心中冷笑,方如萱的话语中,不显一丝惊慌,“是狗血……”
丁香和苏叶都是一脸的怒气,方如萱回头看着远处站在院子里的下人,吩咐道:“去唤两个力气大的下人,将这门板卸下来,抬去扔在丽水榭院子里。”
“小姐……”
两道惊呼声在身边响起,看着一脸惊惧的丁香和苏叶,还有院子里那些踌躇着不敢动的人,方如萱大声说道:“这些日子沾了霉运的人是二姐,不是我,王妃便是要驱除晦气,也该找准对象才是。还不快去?”
说罢,方如萱一边朝外走,一边扬声说道:“一会儿我回来时,这两扇门,这些符咒还有地上的血迹,别再让我看见。”
逸馨殿里,苏媛柔婉的笑着,看着吴侧妃和方如萱等人道:“最近王府里不大太平,我请了观姑姑来,今儿便陆续到你们各自的院子里去转转,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都尽快拾掇拾掇。”
见吴侧妃和沈妃都是一脸不解的模样,苏媛又将观姑姑那些神乎其神的事迹拿出来说了一通。
吴侧妃和沈妃都未做声,一脸的无可无不可。
方如慧幸灾乐祸的看着方如萱道:“六妹妹,你院子里,可得好好整顿整顿才是,要不然,将来指不定出多大的祸事呢。”
方如萱看了方如慧一眼,别过头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碗。
被方如萱这么无视,方如慧顿时气得柳眉倒立,还未发作,便被苏媛一记眼光止住了。
“你姐姐呢?”
苏媛看着方如慧问道。
摇了摇头正要作答,众人便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惊悚的尖叫,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叫声,方如玉花容失色的冲进了逸馨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