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去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王妃说,要晚些日子,可这已经晚了半个月了,眼看下个月的月例银子都该发了。”
撅着嘴从外头进来,苏叶一脸不虞的嘟囔道。
一点儿都不意外,方如萱回头问丁香:“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
丁香歪着头算了算,“大概还有四百多两。”
以前在江北时,方如萱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例,逢年过节的时候,祁王和前王妃都会给她贴补些银钱让她打赏下人或是买零嘴,前前后后这么多年,方如萱手里已经攒了有五百两之多。
禁卫军包围江北祁王府的时候,方如萱正在父亲的书房里,事发突然,丁香来不及多想,将银票都揣在了身上。
涉案较深,祁王府的一百多号下人全数被关押起来,却也没有遭到什么不公的待遇,及至案子有了转机,阖府的下人都被遣散时,丁香怀里装了银票的手帕仍旧好端端的。
“江北王府时的家产和金银,当日抄家时都被充了公,虽说案子审清还了父亲清白,抄走的东西也都送还了回来,可也不过万分之一罢了,又都是些死物。如今,也只能靠着父亲亲王爵位的俸禄养家了,月例银子,这几个月是别想了。”
回头嘱咐着两个丫鬟,方如萱的心里,却暗自盘算起来。
父亲带着兄长去了西山大营,苏媛若是想借机整顿祁王府内宅,现如今便是最好的时机,想来,她是不会放过的。
而她的目的,定然不会是克扣月例银子这么简单。
随时准备应付苏媛的后手,方如萱设身处地的猜测起来。
傍晚时分,再到逸馨殿请安,苏媛便面色沉重的冲吴侧妃和沈妃叹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从前咱们都锦衣玉食,这往后,怕是要节衣缩食的过日子了。”
沈妃一脸淡然,好似这并没有什么,一旁的吴侧妃,面色不忿的说道:“江北王府被抄那会儿,都说王爷叛国通敌,如今事情水落石出,王爷也被还了清白,当时抄家抄出去的那些金银财帛,总得给咱们还回来吧?难不成就这么被他们污了去?”
吴侧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媛一记眼风止住了,“都是上面的意思,他不发话,咱们还敢去要不成?”
如今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众人再细细思量,都觉得这事无一处不透着蹊跷,甚至有人私心揣测,会不会是祁王的威望和军功太高遭新帝忌惮,所以才有了这一出。
真假难辨,祁王无所适从。
不过,想通之后,祁王反倒觉得,如今这样已是最好的结果,富贵荣华也只能抛在一边,只要一家人都平安健康便好。
可祁王忘了,哪怕是粗茶淡饭,偌大的祁王府,也有一百多号下人要养,而他每月的俸禄,不过区区一千两银子而已。
吴侧妃不甘心的揉着手里的帕子,“好歹也是亲王,总不能比外头的百姓还不如吧?”
前些日子是过年期间,饭桌上还能见到荤腥,自打祁王离京,这些日子,送到屋里的膳食眼看越来越差,让人难以下咽了。
“哎,这不是没法子嘛……”
无奈的叹了口气,苏媛摇着头道:“抄走的那些东西,虽然送回来了些,可到底都是死物,总不能都当出去吧?否则,祁王府的脸往哪儿搁?田庄和铺子里虽然有钱,却也不多,又都在周转着。所以,这几个月,咱们只能齐心协力的共度难关了,我会想办法的,也只能委屈你们些日子了。”
银钱也好,古玩田庄也罢,都攥在她手里,说委屈,怎么也不可能委屈到她们娘儿几个头上去,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几人吃亏?
吴侧妃看了苏媛一眼,不情愿的扭过了脸。
请安完毕,众人依次退出,方如萱留在了最后。
“如萱,有事?”
这几日忙着迁殿的事,苏媛还没顾上料理方如萱,此刻见她不畏惧的迎了上来,苏媛有些意外。
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方如玉和方如慧,方如萱笑道:“王妃知道的,我手头不宽裕,虽说王府如今拮据,可我觉得,我院子里的那几十两银子,王妃应该不会瞧在眼里的,所以,希望王妃能拨给我。”
“六妹妹,方才母亲说了什么,你耳背没听清楚吗?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你要比别人特殊些?怎么,就因为你死了娘的缘故吗?”
方如慧尖酸的说着,到最后,脸上已经有了些幸灾乐祸的耻笑。
从前,她是庶女,前王妃在时,她是不敢这么和方如萱说话的,如今可就不一样了,母亲成为继妃,她和兄长姐姐都是嫡出,方如萱?她只能是自己踩在脚底的尘埃,无论何时何地都该仰望着自己。
方如慧提起了母亲,方如萱的脸色有些不好,可她不是来吵架的,如是想着,方如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苏媛道:“除夕那日在大门前说过的话,王妃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苏媛神情一怔,旋即柔婉的笑道:“如萱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明白呢。”
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会,我自然也会。
方如萱笑盈盈的起身,俯身冲苏媛行了礼,起身慢悠悠的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既然王妃想和如萱做游戏,那如萱奉陪到底。不过谁能笑到最后,怕是只有老天爷知道了。如萱告退。”
“等等……”
见方如萱一脸志在必得的沉稳,苏媛情急的唤住了她,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方如萱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啊。只不过,那个东西本就是假的,王妃莫非以为,让它消失了,就能相安无事?”
眼睛弯成了月牙,方如萱浅笑,“既然是假的,那谁手里都有。你说,若是爹爹看见王妃手里有一封伪造的比真的还真的休书,你说,他会作何想?”
“休书?什么休书?”
眼神中已经透出了些许慌乱,苏媛犹自嘴硬的强辩着。
见身旁的两个女儿都一脸震惊的看着方如萱和自己,苏媛忙唤了秋彤和秋霜道:“送二小姐和五小姐回去。”
待到殿内再无旁人,苏媛表情有些沉痛的看着方如萱道:“萱儿,我知道,打从那次的事之后,你便恨极了我。可是,那一阵子我被人算计,有鬼附身,才做出了那样的事,并不是故意陷害你的,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见方如萱不为所动,苏媛的眼中,滑出了几行泪,“便不说我如今是王妃,可我也是你亲亲的小姨啊。”
“小姨?”
苦涩的笑着,方如萱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苏媛道:“母亲拿你当妹妹,我和哥哥拿你当小姨,我们都当你是亲人,可是,你有将我们当做亲人吗?”
心中涌起了无穷的怨怼,方如萱厉声说道:“母亲病重,你床前床后的服侍,为的,不过是母亲在临死前能为你争得继妃的名分。母亲在时,你是如何对我和哥哥的,母亲走后,你又是如何对我们的?想为你的儿子争世子的地位,你使出了多少手段算计哥哥?算计他不成,又算计到了我头上,说我推搡致你小产。这么多次,你可有当你自己是我们的小姨?”
从前的情分,早在祁王府遭逢大难前便已经消耗殆尽了,如今再无转圜的余地,方如萱也懒得与她虚与委蛇。
苏媛怔住了。
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儿,而她刚说的那些事,都是自己刚被立为继妃那一年的事,彼时,她才不过十岁而已。
一个十岁的孩子,已经有这样聪慧的头脑了吗?
呆呆的看着面前目光平静看着自己的方如萱,苏媛有些没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她轻咳了一声道:“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既然已经撕破脸破,那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藏着掖着的,也不是她苏媛的本性。
“一千两银子,换那封休书的知情权,自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提起有关那封休书的事,父亲面前,我也不会漏一丁点儿的口风。另外,漱玉轩和清枫斋的事,无论大小,你都不得插手。”
方如萱爽快的说道。
民间老百姓休妻,只要到官府备案便算是生效了。而亲王休妻,远没有那么简单,这要告知内务府,将休弃的王妃从皇家玉牒上除名,其中牵涉很多,所以,这么多年了,王室中从未出过这样的事。
而方如萱提及的这封休书,前世时祁王和方正浚被发落到宁北后,苏媛曾出示过,上面不但有祁王的印章名讳,还有内务府的批文。
也就是说,是皇家认同了的。
这一世,祁王的事情有了转机,苏媛伪造的那份休书,便没有了发挥的余地,而苏媛更加不明白,方如萱是如何得知的。
“一千两?”
觉得方如萱狮子大开口,苏媛笑道:“王爷一个月的月俸也不过一千两银子,如萱,你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王妃离开江北祁王府的时候,莫非带的都是自己的嫁妆不成?”
方如萱一语道破。
苏媛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