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见鬼……”
看着方如萱远去的背影,苏媛愤愤的说道:“赵嬷嬷,你说,是不是那几个人不可靠?经手那张文书的人不超过五个,咱们带出去的那些东西,便连如玉她们姐弟几个都不知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是怎么知道的?”
一旁,赵嬷嬷目光幽深的盯着远处,有些惴惴的嘟囔道:“听说牢房里阴气重,六小姐在江北水牢和阜南城大牢里关了一个月,王妃,您说,是不是有鬼魂附体了啊?”
苏媛一惊,一双手便狠狠的攥住了扶手。
都说鬼眼通天,倘若方如萱真的有鬼神附体,那岂不是她做过什么,抑或是以后要做什么,都会被她知晓?
只觉得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的竖了起来,还有冷风嗖嗖的吹进去,苏媛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可怕,旋即,却扭头瞪了赵嬷嬷一眼道:“这样的话也敢乱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就不信,她能治到我头上来。”
说罢,苏媛站起身,步履匆匆的进了内殿。
那着急的模样,仿佛身后有人追赶一般。
另一边,方如萱心满意足的回了漱玉轩。
唤来丁香,方如萱问道:“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个哥哥,对吗?”
提起兄长,丁香的面色有些微微的难过。
丁香一家四口,爹娘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兄长丁海比丁香大两岁,也最是老实不过,兄妹二人关系极好。
丁香七岁的时候,丁海九岁,兄妹二人去山里拾柴,丁香看到树上有一只受伤的小松鼠,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丁海自告奋勇的上树去救小松鼠,下来时脚底一滑跌下树来,后脑勺便重重的磕在了树下的石块上。
家里没有足够的银钱给丁海诊病,丁香才被卖给人牙子,继而进了祁王府。
那次之后,丁海落下了后遗症,虽然人没傻,可反应都比常人慢些,如今都十七了,村里连个说亲的人都没有。
前世时,丁海最后是什么结局,方如萱并不知道,可她见过那个老实巴交的少年,无论何时,都带着一脸憨厚的笑容。
既然没有痴傻,方如萱相信,只要给他锻炼的机会,他迟早会聪明伶俐起来。
丁香难过了一会儿,笑着回话,“哥哥虽然不比旁人那般伶俐,可却一身的好力气,家里的活都是他在干,去岁来京前爹娘还说,哥哥想开春以后再多种几亩田。”
方如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丁香,若是让你哥哥为我做事,你可愿意?”
丁香有些没明白过来:自家小姐身处内宅之中,又有什么事需要外头的人来办呢?再说,自家兄长又不是个圆滑能干的。
知晓自己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多,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与自己最亲近的这两个丫鬟,方如萱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和盘托出。
苏叶最先反应过来了,一脸诧异的说道:“小姐,你的意思,是想让丁海哥去找陈小姐,然后把金算盘从阜南城大牢里救出来?”
见方如萱点了点头,丁香的嘴巴好半晌都没合上。
这些日子,她们已经习惯了方如萱一反从前的聪慧,可此刻方如萱所说的这些事,已经不仅仅是聪慧,更多的,是大胆。
可跟在方如萱身边,两个丫鬟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如今祁王府的处境本就不好,祁王和方正浚又不在府里,方如萱若是没有自己的手段,迟早会被苏媛母女欺负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跟着自家小姐,兄长便是愚笨些,可不用再风吹日晒的耕种,爹娘也能清闲些,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
丁香有些激动的看着方如萱,“小姐,您说要做什么,我这就捎信给家里,免得哥哥又多垦了田,浪费力气。”
方如萱从袖子里取出刚才从苏媛那里要来的银票,交给丁香道:“加上咱们手里的那些银子,你全部带去给玫姐姐,要做什么,我来之前已经都告诉她了。到时候,再让你兄长去找阜南城牢房的王贵,他和王贵,就按着玫姐姐的吩咐跑腿儿就行,以后,我另有安排。”
加上自己手里的,统共有一千四百多两银子了。
丁香有些惴惴的问道:“小姐,全部吗?”
“对,全部。”
方如萱斩金截铁的说道。
再未多问,丁香接过方如萱递来的银票转身进屋去了。
不一会儿,她出来回话道:“小姐,院子里的那四个小丫鬟,都是从江北跟过来的,奴婢和苏叶调教了一年多,以后都是可以放在屋里用的。其中,墨荷年龄最大做事最稳妥,奴婢不在的这些日子,就让她进屋里来服侍吧。”
漱玉轩里,如今就丁香和苏叶两个一等大丫鬟,二等的那几个,这几个月伤的伤逃的逃,一个都没剩下。
三等的十二个小丫鬟,如今也只剩了四个,其他的那几个,都是内务府置办进来的,也不知道可不可靠。
方如萱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丁香就背着包袱出府了。
只不过,远远地,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逸馨殿里,苏媛吩咐着秋彤道:“告诉他,寸步不离,给我把人盯好了。我倒要瞧瞧,从我这儿骗去了那么多银子,她想要做什么。”
午后睡醒,方如萱带着苏叶去了山水阁。
山水阁,是祁王的书房。
见方如萱并不是从书架上找书,反而在书桌的抽屉里翻箱倒柜的找寻什么,苏叶有些好奇。
好一会儿,方如萱一脸惊喜的打开一个册子看了起来。
那是祁王的随侍名录。
“小姐要用人?”
探头看了几眼,见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再联想到丁香回家去寻兄长了,苏叶似乎有些明白了。
赞赏的看了苏叶一眼,方如萱应道:“如今王府并无可用之人,便是有,也都是王妃那边的,所以,我们要有自己的人。”
苏叶眼神闪烁的点了点头,并没有问自己小姐用这些人做什么。
“小姐,奴婢有个弟弟,今年十三岁了,要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您可别忘了奴婢。”
苏叶讨好的拉拉方如萱的袖子。
哭笑不得,方如萱点了点头。
另一边,知晓方如萱进了山水阁,外面还有丫鬟守着,苏媛吩咐着身后的秋彤和秋霜道:“找两个机灵些的小丫鬟,一天十二个时辰,给我盯紧了方如萱,看看她每日里都在做什么,又见了什么人。”
虽然这些日子方如萱什么都没做,可苏媛的心里却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她在筹谋什么。
秋彤和秋霜应下,自下去安排了。
从山水阁出来,方如萱将心里记牢的那几个人名和地址又默默的念了好几遍,往漱玉轩走的时候,刚绕过垂花门,便见方如玉迎面而来,身后跟着方如慧和方如桦。
“二姐,四姐,五姐……”
颔首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方如萱侧身欲走。
方如慧伸手拉住了方如萱的手,“六妹妹,好些日子没见,你倒是和从前一样安静爱看书,怪不得父王喜欢你呢。”
这样的方如慧,收起了牙尖嘴利的泼辣,方如萱倒有些不适应了。
“不知五姐有何指教?”
方如萱不动声色的拽回自己的衣袖,侧头问着方如慧道。
方如慧和方如萱同年出生,方如慧生于二月,方如萱生于六月,可人前人后,方如慧从来都只叫方如萱的名字,今日一般叫“六妹妹”,却还是头一遭。
“指教谈不上。不过,我想知道,牢里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六妹妹心性大变,倒不似从前那般温婉乖巧了。”
方如慧的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方如萱,像是要看到她心里一般。
那夜发生的事又在脑海中浮现,方如萱心头一跳,缩在袖笼里的手便不由自主的紧紧攥住了。
微微一笑,方如萱朝前一步,声音幽幽的说道:“不外乎就是些犯了重罪的人被关押在一起,每日抢东西吃,闹了别扭打一架,惹恼了狱卒被拉出去抽一顿鞭子这样的小事罢了,怎么,五姐姐想知道?要不然,去漱玉轩坐坐,妹妹细细说给姐姐听?”
人的想象,总是更加慑人,方如慧想象着一群衣衫褴褛面目狰狞的人围成一团抢一个干馒头吃,抢不到便呲牙咧嘴的去啮咬身边的人,顿时面色泛白。
方如萱伸过来拽她的手又触手冰凉,方如慧顿时惊的一退,口中连连唤着:“不要,我不要去……”
方如萱满意的一笑,看了一眼一直不做声的方如玉和方如桦道:“既如此,那妹妹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方如萱扭头就走。
身后,方如桦声音清浅的说道:“二姐,我觉得,大牢里必定发生了什么让六妹妹不想提及的事。”
方如慧提起的那一瞬,方如萱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惊惧,虽转瞬便安定下来,可正是那份故作平静,更加耐人寻味。
方如玉沉默着,好一会儿,脸上绽开了一个算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