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声音蓦地一沉,向白氏喝道:“无知贱妇!快说,你为何要冤枉肖先生和张姨娘?!肖先生的扇袋为何到了你手中,还添上了原本没有的绣字?”
闻言,白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难以置信道:“老爷,你骂我什么?我为你生儿育女,辛苦操持家务十几年,你、你竟为了一个外人,如此辱我?”
明守靖一心只想在瑾王面前显示自己是受白氏一时蒙蔽,他自己也是这场闹剧的受害者。虽然白氏的话质问得他有些心虚,但想想今后的仕途,他只当没听见:“休要顾左右言他!快说!你为何要这么做?!”
被多年挚爱的丈夫这般当众羞辱,白氏满心愤恨凄苦,一时恨不得将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打杀干净,好保全脸面;一时又觉得万念俱灰,唯有一死才能解脱。两种念头交织更迭,令她心绪起伏不定,根本无法回答明守靖的问题。
而跪在院内的许嬷嬷,却在张姨娘哭诉时便悄悄白了脸。当瑾王出头替肖维宏说话时,更是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跪在一堆丫鬟里的竹枝也比她好不了多少,腿软得几乎跪都跪不住了。
“贱妇!你说是不说?”
见白氏迟迟不曾开口,明守靖有些急躁。他还想再催逼喝骂几句,却有一个嬷嬷越众膝行而出,诚惶诚恐道:“老爷,夫人也是受人蒙蔽,求您不要责罚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说话的却是许镯。明守靖对她有些印象,当即追问道:“和你这奴才又有什么相关?快老实交待!”
“回老爷的话,奴婢的妹妹因前些日子冒犯了夫人,被罚去扫洒马厩。夫人本说磨磨她的性子,过几日仍让她上来伺候,便并未让她收拾东西过去。昨晚降了霜,比平日更冷几分,奴婢怕妹子冻着,便说给她送床被褥过去。到了马厩旁的房舍,见窗户黑黑的,本想她许是已经睡了,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
说着,她顿了一顿,恨恨地瞪了竹枝一眼:“里面有两个人的声音,一个自然是我妹子,另一个却是夫人房里的竹枝。奴婢奇怪她俩为何要熄了灯才说话,便站住听了一听,不想却听到几句很奇怪的话儿。竹枝说,‘东西我已备下了,明儿你就将它们交给夫人,这事一成,夫人必定抬举你’。我妹子便问,‘到底行不行,别露了破绽教夫人看出马脚来’。竹枝又说,‘你放心,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托打扫的婆子从姓肖的房里拿出这东西。也是老天开眼,这还真是那娼……送的,他俩必是有些首尾。咱们这么做,也不算冤枉了他们’。我妹子又犹豫了一下,竹枝却只管劝她放心,说这事没有不成的。后来,我妹子便答应了。”
许镯每说一个字,竹枝和许嬷嬷的脸上便更添一分惊惧,手足瘫软得几乎要趴下地去。她说的那一幕根本没发生过,但是——她们谋划的内容却是真实的!
竹枝强压下心中恐惧,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辩白道:“老爷夫人明鉴,奴婢从未做过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求老爷夫人明鉴!”
闻言,许镯冷笑道:“奴婢昨晚也怕听错了,便特特赶到栖凤院,假意找竹枝有事,但问遍院里的丫鬟,又找到她房间,却都没见着她。若你昨晚没去找她,你又去了哪里?”
“我……奴婢……”竹枝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怎么能说,她昨晚不在院里是因为躲在耳房,悄悄赶绣扇袋内衬的小字?
见她无言以对,神情慌乱,众人原本半信半疑,这下都不由信了个八—九成。
许镯又道:“这扇袋既是竹枝准备的,想来上面的字也是她绣的。奴婢斗胆请老爷立即着人搜查她的房间,看看有无残余的冰丝绣线。”
听到这话,竹枝顿时两眼一黑,彻底瘫软在地。冰丝绣线价格不菲,她昨晚绣完后本打算将剩余的悄悄烧了,却因舍不得,终是留了下来。虽然藏在了被子里,但认真搜检起来,哪里找不到!
明守靖做了十几年的官,到底有几分眼力。见竹枝如此反应,心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立即着人去搜查房间。过得两三柱香的功夫,领命前去的婆子便带了个手绢包呈上来,打开一看,赫然是扇袋绣字所用的冰丝绣线。
见状,许镯满面愤慨道:“此事与夫人没有关系,夫人也是受小人蒙蔽。而奴婢的妹子向来谨慎小心,断然不敢做下这等欺上瞒下算计主子的事情!这次的荒唐事定然是被她逼的!请老爷作主,重重惩办了竹枝,念在奴婢妹妹是受胁迫才不得已做了从犯的份上,从轻发落!”
物证俱在,许镯这番话自是掷地有声,极有底气。她满面殷切地看着明守靖,似是希望他快快发落竹枝,为白氏和许嬷嬷作主,但明守靖听完后,脸色却更加难看了:“你既已知道她们的诡计,为何不报给主子?莫不是想包庇她们?”
“老爷明鉴。”许镯面上满是后悔之色,叩首说道:“当时已是深夜,夫人已经歇下。况且奴婢除了听来的只言片语外并无别的证据,竹枝又是夫人面前常用的人。若贸然去惊动了夫人,只怕要被她反咬一口,说是奴婢畜意陷害。奴婢死不足惜,但这么一来,世上岂不再无人知道竹枝的阴诡计谋?是以奴婢思虑许久,决定今儿一早先劝住妹子,再与她来夫人面前请罪。但奴婢却一时忘了,今日贵客云集,似奴婢这等没担差使的都不准随意走动。待奴婢好不容易求动了管事妈妈赶来栖凤院时,竹枝已将那所谓证物呈给了夫人,老爷更是将肖先生叫来询问。奴婢还来不及呈禀,瑾王殿下便驾临于此……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奴婢开口的余地?”
说罢,她悄悄向呆愣着的许嬷嬷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又重重磕了个响头:“奴婢自知护主不力,令老爷和夫人受小人蒙蔽,实在罪无可恕,无论老爷如何责罚奴婢都甘心领罚。只是奴婢的妹妹实在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做了这等事,还请老爷从轻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