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又是解释,又是圆场,一下子让明守靖从不辨是非的昏昧人,变成了被恶奴蒙蔽的无辜主子,面子上实在好看了不少。听得明守靖不禁面色稍缓,微微点头。
受到丈夫辱骂而羞愤含怨的白氏,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灰败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看向许镯的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急切感激。今早许嬷嬷将所谓证物拿给她,竹枝又加油添醋说了一通撞见张姨娘与肖维宏私会的事儿,她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不愿放过除掉张姨娘的这个好机会。原本算准宾客在此,好面子的明守靖必定速速料理了两人,纵然事后发现不对,也是木已成舟。谁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好在她确实没有授意许嬷嬷做什么,自称是被冤枉的也不心虚。
这时,见许镯向自己连眼色,许嬷嬷终于反应过来姐姐的意思是让她快向老爷讨饶求情。好不容易抓住一线生机,她不及细思为何平日仇人似的许镯这会儿会帮自己,便有样学样地向明守靖大力磕头,连声求饶:“老爷,奴婢真是迫不得已,是竹枝那贱人要胁奴婢,说不替她做这事儿,她就要让夫人将奴婢赶出府去。那可不是将奴婢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么?奴婢实在没法儿,才……”
说着,她又爬到张姨娘与肖维宏面前,将头磕得怦怦作响:“先生,姨娘,奴婢猪油蒙了心,还求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也是被逼的,千错万错,都是竹枝那贱人捣鼓出来的!”
见她将所有事情都推在自己头上,竹枝险些气炸了肺。事到如今,她也不再妄想能洗脱罪名全身而退,满心只想将许嬷嬷这背信忘义的老狗拉下水,当下便指着她尖声骂道:“你这老不死的贱妇,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是你嫉恨你姐姐重得了夫人重用,说什么要立个大功好让夫人再对你另眼相看。先生的扇袋是你自个儿偷出来的,栽赃的冰丝绣线也是你找的!还说待事成之后,要把你姐姐赶出府去,省得分了你的宠。红口白牙说下的话儿,你都忘了不成?现在竟要将所有事情推到我身上?!”
竹枝唯恐许嬷嬷逃过此劫,正说得口沫横飞,却被许镯怒斥道:“在殿下面前也敢搬弄是非!这绣线分明是从你房间搜出来的,你还想抵赖?你看这是什么?这不还用你的手绢包着吗!”
说话间,许镯似乎是太过激动,拿着绢包绣线的手几乎要递到竹枝鼻子底下。
竹枝又慌又气,无意一低头,却正好看清手绢上的字迹,顿时眼前一亮,一片狂喜涌上心头。虽然有些疑惑手绢为何被换了,但她如何肯放过这个将许嬷嬷拖下水的机会,立时说道:“这手绢根本不是我的,是那姓许的老贱妇的!若非她寻来的绣线,如何会用她自己的手绢包起?”
“休得胡说!你怎么知道这手绢是我妹子的?”许镯眼中划过一抹异彩,口中却厉声问道。
竹枝不疑有他,径自解释:“照咱们府上的规矩,各自的贴身物件上都有表记,你看这个许字,正是那老货一贯的表记。你若不信,再翻翻她身边的荷包对比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明府确实有这个规矩,下人都要在贴身物件,如手绢荷包等物上绣上自己姓氏,这么做最主要的目的是杜绝有什么事时互相攀咬抵赖。
当下许镯连连摇头,不肯相信:“看了又如何?定是你胡乱攀咬。”一边说,她一边将手绢抖开查看,这一看却愣住了,吃吃道:“这……这上面果然有个许字。”
但随即她又冷笑起来:“定是你依样绣上去,想嫁娲的——妹子,你便将你的荷包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儿让大家看看,她是如何不依不饶陷害你的。”
阖府上下基本都知道许氏姐妹的恩怨,见许镯危急关头不计前嫌,一力替妹妹洗白罪名,不禁都暗暗赞许她的大度。
但看到那手绢上的绣字,许嬷嬷却是脸上惨白,口中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我给她的时候明明只是用布包着的……”
再听到许镯的话,她当即下意识伸手捂紧了腰间悬的荷包,一副不愿让人比看的样子。
见状,许镯讶异不已:“妹子,你快把荷包拿过来,我好让老爷还你个公道。”
“我……我……奴婢……”许嬷嬷嘴唇哆嗦几下,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许镯想了想,道:“难道你是因为见殿下在面前,惶恐得不敢出声么?不打紧,那我来取便是。”
眼睁睁看着姐姐的手伸过来,许嬷嬷惊惧交加,身上抖得更加厉害,突然一骨碌爬起来,转身就跑!
这一下子,众人都看出了事情有异。
老夫人见慌不择路的许嬷嬷竟然向自己这边跑来,平时总带着谄媚笑容的脸现在竟因绝望而显出十二分的狰狞,不禁心中一颤,颤声说道:“你们还不快拦下这大胆杀才!”
但因为瑾王在场,除却几位主子之外,院内的奴仆都是跪着的。变起突然,一时间竟无人反应过来。
眼见许嬷嬷即将跑进屋旁的夹道,明华容眸光一动,不动声色地将脚一伸,不偏不倚,正正将她绊了个狗吃屎。
许嬷嬷猝不及防,狠狠摔了个五体投地,连门牙都磕掉了,满脸是血,好不狼狈。
在反应过来的下人们跑过来提人之前,明华容笑吟吟地低下头去,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许嬷嬷,我刚入府那日喝茶怕烫,多亏了你的手绢呢。”
闻言,许嬷嬷顿如五雷轰顶:今日之事,难道竟然是她……
回想起初见明华容那日的一幕幕情形,许嬷嬷惊骇得瞳孔都收缩起来,抬头死死盯着明华容,像是恨不得将她脸上盯出个洞来:“你……你那时候就盘算好了?”
明华容但笑不语,再不看她。
但这却比准确的答案更令人害怕,看着她唇角漫不经心的笑容,无边的寒意霎时涌上许嬷嬷心头:这个大小姐,真是在乡下庄子长大的放养丫头么?这份步步为营的心计简直比夫人还要狠辣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