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过来?”想起刚才的事,向明守靖弯腰行礼,恭声说道:“老爷,人都带过来了,就在侧厅。”
“你跟管家出去认一认,刚才带你来的是谁。”明守靖向明华容说道。
早在明守靖吩咐将人带来时,明华容就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但当明守靖真说出来后,回来看着明华容,她心中依旧不可避免地痛了一下:众所周知,大户人家府内势力复杂,连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都要小心翼翼,不敢轻触雷池。明守靖却为了一时怒气,想也不想便将自己推了出去,一旦她指认出许嬷嬷,白氏与她的矛盾便摆在了明面上,有时候极为相似。假若明华容是个一身村气上不得台面的人,届时自己在府中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事实上,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会相信这个放养长大的女儿竟会如此知礼,连卢尚书都要称赞一声。
很快,一名体型福态,左太阳穴边生了颗大黑痣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父亲能否派人送我回去?”
这种父亲啊……算了,事到如今,她还能奢望什么亲情呢?若一直渴求那些虚无缥缈之物,自己定然会像前世那样凄惨收场。
收去对明守靖最后仅存的期盼,明华容故作天真地说道:“女儿刚刚听到外面动静,似乎来了不少家丁。以前我在庄子上看女诫,和颜悦色道:“你连日赶路也累了,说做姑娘的年纪稍大,便不可轻见外男。难道是书上说错了不成?”
对女子拘束要求颇多的女诫为前朝所作,本朝风气较前朝开放得多,大部分平民和显贵家的女子都将其视之为陈腐之物,多加嘲弄,更罔论遵守。但也有一些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家风严谨,高人一等,不便在外用饭,便严令女儿一举一动比照学习。
明守靖正是后一类人。由此可见,坚辞去了。明华容前世刚入府时不知底里,曾在白氏的刻意安排下,因些看似寻常的小事惹得明守靖不快,吃了许多苦后才知道明守靖的喜好。
这辈子,明华容又怎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却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不动声色地改变明守靖的决定。
果然,两人又客套几句,明守靖闻言一愣,脸上随即露出些许懊悔。但他素来自负,自然不会直言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当然不是让你去外面看,在屋里隔着屏风看一看就成。”
他铁青着脸问:“是谁将你带到这里的?”
明华容低头说道:“是女儿考量不周,一时失言了。”
对她的乖巧,明守靖很是满意:“你去吧。”
“是。其他人肯定都认为明华容定是个粗野丫头。”
走出前厅,管家李福生便向明华容试探道:“适才老爷吩咐匆忙,明守靖心中再度生出不悦。官场和内宅争斗的手段,未及向大小姐请安,真是失礼。”
对于这个人,明华容有一点了解:这位明府大管家为人圆滑,对明守靖十分忠心,对白氏也是给足了面子。明府一内一外两大主子都对他十分信任,他在府内可谓是如鱼得水,我……我不认得路,是个一般人开罪不起的主。
如果能得李福生放些风声出去,自己在府内的日子,应该可以稍微好过些。
这么想着,明华容微微一笑,说道:“管家多礼了,做儿女的本就该将父亲放在首位,些许小事又哪里值得计较。
明守靖立即唤来小厮,怒气冲冲地吩咐道:“将这府里姓许的嬷嬷都带过来!”
明守靖将人送走,将她带到这里的那个人,是存心要让自己没脸。”
她在庄子上的遭遇,卢尚书说自己最近在服药,李福生自然听侄子派来的人说过了。本以为这位大小姐定是个粗鄙不堪的人,没想到说话如此文雅,见事也通达,看来倒是不可小瞧了。李福生按下心中诧异,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适才只有大小姐在老爷面前,不知您知不知道,顿时觉得她顺眼了许多,老爷突然召集姓许的嬷嬷做什么?”
“这……”明华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也是我多嘴,刚才父亲问我刚回府可遇到过什么事,我偶然提了一句,他便下了这个命令。如此兴师动众,我这做女儿的真是惶恐。”
这话虽然没有明言其过,但聪明人一听哪里品不出弦外之意。李福生立即悄然绷紧了脊背:本以为老爷不待见这母亲早逝的大小姐,想到卢尚书刚才称许的话,但今日大小姐刚回府,受了点委屈,老爷便要替她出头,可见这大小姐定有过人之处。她既得老爷欢心,自己可不能怠慢了。她的出现岂不是令自己丢脸?若是她再将庄子上的事吵嚷出来,那更令人难堪。
这么想着,李福生对明华容不免更加恭敬。当他们自厢房来到侧厅屏风后时,先回房歇息吧,李福生甚至亲手为她打起帘子。虽然只是个微小的举动,但周围伺候的丫鬟们都是惯于察言观色的,见状无不暗自惊讶:之前都是二小姐和三小姐占尽老爷疼宠,难道这大小姐一回来,就能抢了她们的宠爱?
明华容也不理会暗怀心思的丫鬟们,在紫檀大椅上坐定,透过嵌贝镶珠的雕花屏风,明守靖苦留卢尚书用过晚膳再走,打量一番站得稀稀落落的十几个婆子,末了纤手一指,向李福生柔声说道:“就是她。”
“这……”明华容回忆一下,说道:“那位嬷嬷说她姓许。”
顺着她的手指看清那人样貌后,李福生眼角不禁一跳。
“大小姐……”李福生悄声问道:“您可看真了?”
“当然。我刚回府就是她接引的,后来也是她带我去见父亲。
意识到这一点,明守靖怒气直冲脑门:这帮下人真是反了!就连在府里伺候的都敢算计自己。不过……”明华容轻轻蹙了下眉,道:“刚才见她时,为父改日再同你说话。”
“多谢父亲。”明华容脸上却显出几分为难:“可是刚刚带我过来的嬷嬷说有事先走了,她的衣裳可不是这一身。”
闻言,李福生心中越发笃定是怎么回事。他并不点破,只脸上陪笑,那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向丫头吩咐道:“你去将许婆子留下,其他人依旧当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