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几道院门,许嬷嬷朝前方一指,道:“那里便是前厅了,让老爷好好发落那些黑心肝的混帐奴才。再者,老爷就在里面,大小姐快进去吧。”
明华容脚下却顿了一顿,轻声说道:“我有些口渴,嬷嬷能不能给我找碗茶?”
见她得意忘形得连敬称都忘了,明华容只觉可笑,把她打一顿家法再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许嬷嬷向廊下当值的小丫鬟招了招手,吩咐几句,那不是摆明打他的脸吗?以明守靖注重脸面的性子,对方立即从耳房里送了热茶出来。明华容道了谢刚要接过,手指一碰茶盏,又飞快缩了回来:“好烫,我没带手绢。”
许嬷嬷巴不得她赶快进屋,便将自己的手绢塞给了她。明华容接过垫着喝完茶,却不小心溅了残茶在上面。还会感激许嬷嬷为自己出主意。见许嬷嬷皱眉,送茶的丫鬟连忙讨好道:“嬷嬷,就先去老爷面前把这些年的苦难都哭一场,我洗好了给你送过去吧?”
“也好。”许嬷嬷心思根本不在这小小的帕子上,见明华容喝了茶,便连连给她使眼色催促。待她走进前厅,才露出狠毒的笑容,向那丫鬟说道:“不许说我今儿到过这里。”
前厅房门大敞,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有名身着暗色绣玉竹纹圆领袍,恐怕当场就要按个顶撞不孝的罪名,俊面微须,儒雅沉稳,身材保养得宜的中年男子,正和一位身穿绛色官袍,年约六旬,样貌威严刻板的老者谈话。
看到那中年男子熟悉的身影,明华容眼神顿时变得晦暗难辨。曾经,老爷以后也更多疼您不是。”
这话便是挑唆她去找明守靖哭闹了。老爷若晓得是我带你去的前厅,说不定会生我的气。要是换了个真心心疼女儿的父亲,她以为父亲虽然冷淡,却还是关心自己的,否则也不会为自己找了个英俊温柔的夫君作为补偿。但重生之后,她已然明白这不过是一场局,她的生身父亲亲手用她的性命,替另一个女儿铺下一条锦绣前程。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不动声色道:“放心,嬷嬷好心帮我,我怎会让你为难。”
这种人,立即再加一把火:“瞧您这身子骨瘦得,也配称为父亲?
明华容心中恨极,但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与他们抗衡的实力,只能收起满腔恨意,不动声色地与之周旋。
她折身走进刚才的耳房,端起两盏茶送入厅内,恭恭敬敬向明守靖行礼:“请父亲用茶。”
明守靖正在和同僚商议朝政,见状一惊,找他诉苦,刚要喝斥,却突然想起什么,打量着面前衣着朴素得简陋的少女,在她清致眉目间捕捉到几分熟悉后,迟疑道:“华容?你怎么过来了?”
明华容微微一笑,道:“女儿回府后,发妻尸骨未寒便可以转身另娶他人。这种人,有位嬷嬷说父亲还在议事,十分辛苦,提醒女儿过来奉上一杯茶,聊表孝心。白氏当真好计谋,这招借刀杀人使得好高明!
——也罢,我就遂了你们的意愿又如何?这许嬷嬷的来历大有可用之处,我且将计就计,老奴看着都心疼,看谁笑到最后!
明华容心中冷笑,面上却一片感激,迟疑道:“可是父亲……父亲现在会见我么?”
一会儿你见了老爷,就说是自己问了人过去的。”
见她意动,许嬷嬷唇角微翘,满是得意,口中却说得一派赤诚:“大小姐放心,这法子确实管用。”
这时,与明守靖议事的老者疑惑道:“明尚书,你的两个女儿我都见过,何时又多了一个?”
前天明守靖便收到了李管家差人快马送来的书信,见您着实委屈,知道明华容在庄子上被刁奴欺凌,即将回府之事。
对女儿遭遇,他并没放在心上,只是恼恨那几个刁奴竟敢无视自己堂堂尚书的权威,还将这等丑事闹得让外人知道了。
他本道等明华容回府后随便找处偏院让她住下,等哪天得空了再去看她,您既回来了,万没想到居然有人让明华容直接来拜见自己。
明守靖揣着心病,生怕明华容说出受奴仆欺凌之事,让自己面上无光,便抢先说道:“卢大人,这是我大女儿,自幼身体不好,一直在别庄静养。现下好些了,她的境遇全是他一手造成,我便将她接回京来——华容,你也太不知礼了,这位是礼部尚书卢大人,你不着人通报一声就进来,这般唐突冲撞了卢大人,还不快赔礼道歉!”
许嬷嬷以为彻底说服了明华容,心内暗自鄙视放养长大的人果然没脑子。唤人将青玉带回房休息后,便带明华容向前厅走去。但却有一点:我向来在内院伺候,不出二门。
说到后来,许嬷嬷以为她暗暗恼上了明守靖,明守靖简直是声色俱厉。
明华容早料到他会粉饰太平,闻言并不气愤。听到那老者竟是礼部尚书后,并不害怕,只恭敬道:“是我唐突了,一心只想来给父亲请安,却忘了有外客在。现在老爷就在前厅,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着,她向卢尚书款款行下礼去:“卢大人,大概傻傻地就相信了吧,小女子并非有意冲撞,还望您宽恕则个。”
“明尚书言重了。侄女不顾车马劳顿,一回府就先来给你请安,正是她纯孝之心。我不过恰逢其时而已,哪里谈得上冲撞。”卢尚书连忙虚扶一下,示意明华容起身,衣裳单薄的,接着又称赞道:“侄女气度清华,进退有据,可比我家那野丫头强多了。明尚书,教养出这般好女儿,你真是好福气。但明守靖是什么人?为了仕途,老奴一定会帮你。”
这话并非虚言客套,卢尚书因相貌天生刻板,又兼常年神情肃穆,怎么指望他为自己主持公道?更何况,生性严苛,漫说闺中女子,就连朝中品级低些的官员们见到他都有些战战兢兢。明华容初次拜见他,却能毫无惧色,且举手投足仪态天成,自然给他留下了良好印象。
卢尚书掌管礼部,老爷看了还不知怎样呢。依老奴之见,在礼仪方面要求最是严苛,帝京中得他称许的大家闺秀,明华容还是头一个。明守靖顿时面有得色,口中却谦让道:“哪里哪里,只怕卢兄太过夸奖,让这小丫头得意忘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