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摇头,将那铤而走险的法子说了,也将有可能导致的后果统统说了一遍,见他仍然坚持,只得长长一叹,与他交代一番。
南宫晔依照云先生的指示,喂如陌服下冰莲,再以内力相引,找到蛊之所在,将其冰封,化于体内。这比正常解蛊之法难上许多倍,生死蛊极为敏感,在冰封之前,不可有半点惊动,而化解过程之中亦不得有半分差错。
在他化蛊之时,云先生用针扎他各大穴道,激发他体内的全部力量,使其内力发挥到极致,是平常的数倍,这种做法,纵使是在身体完好无伤的情形之下,也极为伤身。
他极力忍耐着因外在因素而激发的汹涌内力带来的不适,努力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保持平衡,慢慢加深,一步一步的冰封化解。
就此持续了两个时辰,他已是汗如雨下,面上布满惨灰之色,双眸光芒渐失,手部经脉似欲爆裂开来,痛入骨髓,以针刺穴激发出来的内力几乎用尽,但仍差一点,才能大功告成。
挣扎在筋疲力尽的边缘,浑身力量已被抽干,双眼无力渐合,喉头腥甜,鲜血自发白的唇角不断溢出,流淌在胸前是蜿蜒的长线……而他,仍然在顽强的坚持着,异常执着。
不能放手,他的陌儿,要活着,活着才能做她想做的事情。
渐渐模糊的意识,怎么也抵抗不了,挣扎……再挣扎……
云先生轻叹道:“若实在不行,就放弃吧,她若有知觉,也一定不希望你如此痛苦。”
不,不能放弃,绝不!沾满鲜血的唇,缓缓张了张,费力的吐出两个字,气若游丝般的声音,虚弱却是不可置疑的坚定。“再,扎。”
“你……唉!”云先生只得叹气。谁说辰王无情?这天底下,有多少人能为爱人做到如此地步?死,或许很容易,但筋脉尽毁,一身盖世神功从此无用武之地,这对于一个天生的强者而言,那便是,生不如死。
即便是一向冷漠如他,也不禁为这等惊世之情而动容。
既如此,那便成全他吧。十针齐发,既狠且准,比先前扎的更深了几分。
一股汹涌而来的血腥之气自胸腔直起,大口喷出,几欲晕厥,然,手上却不动半分,稳稳的贴住她的背心,再次凝聚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她的体内,终于完成了化蛊的最后一步。
砰然倒死,手部经脉猝裂,剧痛,曼入骨血,他却凄凉而笑,释然而满足。勉强的撑着将合上的眼帘,极度虚弱的声音道:“别让……她……知……道……”最后一个字终是未吐出来,已然昏厥过去。
如陌醒来之时已是天黑,之前的痛苦已不复存在,没有原来的蛊毒发作后的疲惫无力,反倒觉得浑身舒畅,精神百倍。她疑惑的皱眉,唤了声立在门口背对着她的云先生。
云先生见她醒来,便走近床边,面对她疑惑的目光,不等她发问,便道:“你体内的蛊已被化解,虽未能取出,但今后不会再发作,而且为你保留了百毒不侵的体质,也算是一举两得。”
如陌一怔,蛊毒解了?生死蛊,不是无解吗?惊诧的问道:“我的蛊毒……是如何解得?”望了眼四周,她记得是南宫晔抱她回来,为何他却不在,反而是云先生守在这儿?
云先生转过脸,望向窗外暗黑的天空,淡淡道:“能解了就好,何必去管是如何解得。”
如陌微愣,蹙了蹙眉,见他不愿说,只以为他不想将解蛊之法泄露出去,便也不再问。正欲道谢告辞,却见云先生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白玉瓶,道:“可否请你出谷之后,帮我办一件事。这件事,是我此生的最后一个心愿。”
如陌接过玉瓶,道:“请说。”
云先生微微抬头,双手背于身后,目望横梁,方道:“这玉瓶里的药,是我花费八年的心血方炼制而成,请你帮我将它交给一名长得极美的白发女子,此药可让她的白发再次回复乌泽。”
白发女子,她忽然就想起了她,她也是满头白发。不禁问道:“你知道她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云先生摇了摇头,道:“十年前的冬天,我在琅琊山顶救了一名正欲跳崖的女子,将她带回谷中,而她在谷中生活了两个月,却一句话都不曾说过。她每日躲在屋里以泪洗面,满头乌发一夜之间全部变白……我从未见过一个人的悲痛可以深刻到那种地步。”
十年前的冬天,琅琊山顶,一定是她!满头白发一夜成雪,她……后悔了吗?后悔又如何,不能抵消对她所造成的伤害。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淡,道:“后来呢?”
云先生往窗边踱了几步,幽声道:“后来,她看到我的徒弟在院中习武,便来找我教她武功,那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我从她的眼神感觉到她的心里一定是充满了仇恨,不想她一生被仇恨所困,便拒绝了她,谁知我那徒弟竟背着我偷偷教她。从那以后,她日夜不分的练武,实在累极,就在林中和衣休息一会儿,醒来又接着练。她刻苦勤奋,资质绝佳,但求成心切,以至于有一天因疲累至极而误伤了自己,险些丧命。”
如陌只觉心中一紧,她也曾为求早日练成神功,不被那魔鬼所控,而日夜不分,伤人伤己,若不是卓长老,她早已命丧黄泉。
云先生接着道:“我救回她后,见她复仇之心难以动摇,心知她的仇恨定然深刻到不是这些岁月可以消磨尽的。我不忍再见她活得如此痛苦,便将我毕生的功力全部传给了她……结果,第二日一早,她便离开了这里,还带走了我的徒弟以及我欲以封存的独门秘药七日噬骨的配方。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回来过,而我,这些年也没打听到她的下落。虽制成了这乌发之药,却无法交与她。”
如陌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原来她四十年的功力是这么来的,而云先生,能将自己毕生功力传与她人,可想而知,这份情有多深。她如此决绝离去,却从他面上的表情之中,找不到半点怨恨之色,可见他爱一个人的心胸也非一般人可比。但当她听到“七日噬骨”四字时,心中一惊,立即问道:“原来七日噬骨是先生的独门秘药,那当今世上,除了她之外,可还会有他人也拥有此毒?”
云先生摇头道:“不会。这种毒相当难配,没有我的秘方,任何人都不可能配得出来。而且七日噬骨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便是不能存放,配置好的毒只能保持一月有效。”
如陌只觉自己的心突然间仿佛空了般,沙仲说南宫晔的母亲是中七日噬骨之毒而死,难道,是她杀的?为了报复他母亲赐婚之恨?若是南宫傲和南宫晔知道这一真相,就算拼尽性命,也一定会杀她报仇吧,到那时,她又该如何?她对她有恨,恨她的残忍绝情,恨她的阴谋带给她的伤害,恨她伤了她身边的人,但她,绝不是想要她死。缓缓抬头,问道:“七日噬骨之事,可曾向他人说过?”
云先生道:“不曾和别人提起。”
如陌抿了抿唇,定定的望着云先生,沉默半响,方道:“云先生,若是你不想为她招来杀身之祸,这件事,请不要再向他人提起,尤其是……南宫晔。你的药,我一定会亲手交给她,你可以放心。”
云先生怔了怔,没追问她为什么不能向他人提起,只问道:“你认识她?”
如陌淡淡道:“是。”见云先生目光遽亮,知他想问些什么,便道:“你放心,她很好。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鸾韵她……就拜托云先生和芊姐姐帮忙照顾了。”
说罢便去看了鸾韵,嘱咐了几句。
走在回杏花林竹屋的路上,心越发的乱了起来。回想起自己与南宫晔认识以来的一点一滴。十年前她被母亲打落悬崖,在悲哀而绝望的生活之中遇见了他,给了她温暖以及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十年后,再次被母亲打落悬崖,他随之跳崖,与她生死相依,再次给了她两月的幸福甜蜜,上一次是十年痴望,这一次,只怕是终生铭记。
为何,她与他之间,要有这般多的性命纠葛。微澜沁贞的命她尚且无法放下,若是有朝一日,她可能做得到,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在他手中,或者是他死在母亲的手中?她可以为了阻止母亲继续伤害她所在意之人而去毁了她所依仗的权势,但是,要怎样才能阻止他不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她不会单纯的认为云先生不说,他便没有可能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
走进熟悉的杏花林,远远望去,竹屋之中,没有半点光亮,只黑漆漆一片,就如同她此刻的心,看不到光明。冷月洒了一地,却照不进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