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看到传统对女性的影响,就像黄晴,虽然对外界充满了向往,但是传统性别关系角色的影响让她把自己定位为依赖者,这样下去她也必将成为一个依赖者。我们可以看到女性在工作、孩子和妻子这些多重角色冲突中痛苦挣扎没有出路,就象程云。我们可以看到女性在进入婚姻以后成为重要的家庭经济支柱,不仅要挣钱养孩子,还要挣钱盖房,就象王佳。这里最有独立性的是王开香,她自主选择在城市打工,挣钱给丈夫在老家养牛,而且丈夫让她回去她也不回去。不容否认的是,走出农村,进入城市打工为女性提供了可能性,提供了独立的可能性。经济独立是独立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比如,对于王佳来讲,她虽然是家庭经济的重要支柱,但是她的思想是不独立的。
这就是我们所处的社会现状,它有很多糟糕的地方,有很多无奈的地方,让我们不得不做无奈的选择或者别无选择,但是它也具备了一定的开放性,给了人们可能性。从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角色来讲,女人要结婚要生孩子,必然导致在工作上和独立性上受到影响,那么男女平等到底有什么出路?
*首先,我们希望女性能够有自己选择的可能性,由女性来决定是更多地选择事业还是更多地选择家庭;
*其次,社会应该承担照顾孩子的社会责任并制定支持女性就业的社会政策,以便让女性可以不间断地就业;
*还有就是,也会有女性进行极端的选择,就是当社会和家庭不给予女性足够支持的时候,女性选择不结婚或者不生孩子,那么就不用面临多重角色冲突的烦恼了。不过这种后现代选择在打工群体中还很少见。而且这种选择也许对实现男女平等有积极作用,但是对社会健康发展却很不利。
1、女性仍保持着传统的婚姻观念
黄晴是河南省兰考县人,1989年出生。她父母在老家,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也都在外面打工。2010年7月2日我访谈了当时在北京工作的黄晴。说起相亲的事情,黄晴告诉我:“我可能是出来习惯了吧,现在不想在家里待着,因为我觉得在家里待着特没劲。也不是说在外面有劲,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就是不想在家待着。我爸爸现在一直催我回家,他说最晚到明年(2011年)的12月必须回家,过年之前就要把我嫁出去。现在在农村,因为男孩子多,女孩子少,说媒相亲都是媒人带着男孩子去女孩子家,让女孩子看,如果看中的话就再聊,看不中的话就走了。
“现在我爸说不要我的钱了,但是我还是会给他钱的,因为我觉得我要钱没用,我现在用不着钱,而且我觉得我自己留着钱没什么用。如果我以后找婆家的话,人家会给一大堆钱的,那么多钱就够我用了,这是生女孩子的好处。现在在我们农村,如果一家有四五个女孩子的话,那人家就会觉得他们家发了,就是这样的,很多彩礼钱。然后说谁家如果有两个儿子的话,那就惨了。”
王艳华是河南周口人,30岁,离婚了,有一个5岁的儿子,放在老家。艳华在北京一家商店做营业员。现在她又找到了意中人组成了新的家庭。谈到婚姻和家庭,艳华说:“要找对象就要考虑他这个人负不负责任,他对孩子负不负责任,对家庭负不负责任。我离婚以后开始不想找,原因就是涉及到孩子。有了孩子,感觉自己都是次要的。现在我很幸福,我和我先生的关系很好,走路都手拉着手。”
2、女性角色和行为的多样性
和吴先生的交流
吴先生是重庆市洪湖镇蒲新村人,1974年出生。他92年开始外出打工,开始做了4年拾荒的活儿,后来挣不到钱就不做了。现在给运输公司打工,做的是装车,把小车装到大车里面,已经做了14年了。1999年结婚,有个10岁的儿子。我2010年8月底9月初的时候在重庆市长寿区洪湖镇坪滩村进行了走访,在农户走访过程中,我提到希望去拜访他们/她们在重庆打工的子女。后来我们从坪滩村回重庆市的时候,我们在村里拜访的坪滩村4组的小队长陈队长和余先生就陪我们一同去了重庆,陪我们访谈了他们的孩子。吴先生是陈队长的女婿。我们是晚上快9点到的陈队长的儿子和女儿家的。他/她们住在一个陈旧的高层公寓楼里,两家共用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算一下,陈队长的儿子、儿媳、孙子、女儿、女婿、外孙子和外祖母一共有7口人住在这里。我们到的时候,陈队长的孙子和媳妇已经都休息了。陈队长的女儿出去打牌去了。我们是11点离开的,陈队长的女儿打牌还没有回来。和吴先生说起他妻子的时候,我们有这样一段对话:
问:你爱人呢?
答:她在打牌,晚上娱乐打牌。
问:那她白天上班吗?
答:现在没有上班,以前上班。
问:以前做什么?
答:以前在超市打工。
问:现在为什么不上了?
答:她说工资太低了,等工资高了再去做。
问:工资多少?
答:有一千一二,她嫌太低了,又太累,自己觉得没有意思。
陈队长答:时间太长,主要是做销售的。
问:要做多长时间?
答:早上七点钟,晚上十点钟回来,十三个小时。
陈队长答:就是时间太长。
问:她上那个班的时候是不是就没有时间照顾儿子?
答:我妈妈在,我妈带孩子。
王佳的故事
王佳是贵州遵义人,1981年出生,初中毕业。她1998年开始外出打工,到现在打工12年了。2008年10月份结婚,第二年8月份生了儿子。为了生孩子和照顾儿子,她请了1年的假。现在已经重新上班一段时间了。儿子由公公婆婆照顾,丈夫在县城上班只是偶尔回家看看儿子。2010年11月12日,我在东莞访谈了王佳,谈到家庭和婚姻的时候,她告诉我:“我现在在外面挺好的,虽然离小孩挺远的,我挺放心的,因为我公公很细心。我在外面的话至少我自己有自己的收入,我不会受到金钱方面的一些拘束。但是在家里就不一样了,在家里他拿多少钱给我,我还要算一下我花多少钱,而且基本上钱都花在小孩子身上,我压根都没有钱买衣服。他也不会给我买衣服,也没有买过其他东西,结婚的那些衣服都是我自己花钱买的。”访谈虽然过去了,但是我和王佳仍然保持联系,2011年的2月17日和王佳在网上聊天,王佳告诉我她很想回去照顾孩子,增加和孩子的感情及对孩子的教育。因为没有资金,自己不能创业,就不知道回去可以做什么。她本来打算做完上半年就辞工不做了,但是家里(婆婆与丈夫)希望她继续工作两三年。把家里在镇上买的那个地基(房子)建起来。
3、女性在多重角色中的挣扎
程云老家是贵州的,37岁,高中毕业,打工15年了。在遵义工作过、在重庆和昆明教过书、在东莞的幼儿园当过幼师、也在东莞的工厂打过工。丈夫32岁,也是贵州人。他/她们有一个5岁的儿子。现在一家人都在东莞,丈夫在一个工厂打工,程云照顾孩子同时帮助房东做房管挣点钱。2010年11月11日,我在东莞见到了程云。谈起家庭生活,程云给我讲了自己的故事:“我是2003年结婚的。2004年怀孕了,我当时在老家那边教书。2006年孩子4个月大的时候,我把孩子交给他奶奶,出来到东莞这里。我进了一家电子厂。进厂之前,我一个零件都不认识,那个管理人员给了我机会,他说我一个晚上必须把零件的名字都背下来,然后才决定是否要我。当天我搞到后半夜两点就搞定了,第二天就通过了。那个时候我没带孩子在身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但是,只干了四个月孩子就病了,我就回去带孩子了。
“在老家我去找幼儿园的工作,我没有幼师资格证,我告诉园长我有教学经验,他通过看我的言谈举止就接受了我。因为音乐方面我不会,我就教学前班的语文数学什么的。我在那个幼儿园做了快到两年的时间。
“孩子2岁的时候,就是2008年,我带孩子来到东莞。开始我从外面拿货回家做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又找到一个学校去上班,那是比较大的一所学校,什么年级都有,从幼儿园到初中。我在那个学校的支校上班,孩子可以免一百元的学费。我自己带着孩子,晚上也要照顾他,很累,年龄又大了,精力也差。一用脑子就睡眠不好,睡眠不好,就影响很多的东西。在幼儿园上班需要学习新的东西,像学习钢琴,这就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容易了。我儿子总是生病,上班经常带在身边,同事之间就有意见什么的。如果我请假的话,一罚款就罚六七十块钱,根本就不划算,所以我干脆辞了算了。所以在那所学校的幼儿园也就干了半学期。
“我现在也在工厂拿货出来在家里做。
“今年(2010年)5月份就遇见我以前租房子的房东,以前我跟他说过,如果以后别人不看他房子了,我愿意帮助他看,他就问我还愿意不愿意帮他看房子,我说可以,所以现在就帮房东看房子了,工资就是五百块。
“那天楼上来了一个得忧郁症的女人,我觉得如果我想不开的话,我早就得忧郁症死掉了。现在就都想得很开了,就是看着自己的儿子,现在也没想什么了。”
4、打工使女性独立成为可能
王开香43岁,老家在重庆市奉节县青龙镇红阳村。开始和丈夫一起在外面,丈夫打工,自己照顾孩子。后来自己外出打工,这样有8年了。现在在东莞一家工厂打工。有一个儿子,也在东莞打工。2010年11月14日,我见到了王开香,她告诉我:“我就习惯在工厂里做,反正就那些事情,我今天做了五十元,明天我想努力就做一百元。我挣的钱都是我老公要回去了,一年两万元都寄给他了,主要是他拿去养牛了。他在家里很勤快,一个人种了五个人的地,自己家有三个人的地,还包了别人的地种,还养了两头猪,20头牛。我打算一直到外面干,到老了走不动了就回去了。如果以后儿子找老婆生小孩了,就要回家带小孩,在这里带小孩的花费太高了。我出外打工十几年,现在已经不习惯家乡的生活了,每次回家待上一段时间就很想再出来。丈夫在家养了二十多头牛,很想让我在家一起发展养牛,可是我完全不想。以前在家一年到头根本没有什么钱余下,现在丈夫养牛的本钱全是我打工所挣的钱,所以我明确地告诉丈夫:‘不要让我留在家里,我每年会给你寄生活费和日用开销,但是我不会留在家里和你一起养牛。’”